一艘楼船上有人将一面青旗摇动,号角长鸣声中,两艘楼船升起半帆,船两侧各伸出十多支长桨开始一上一下的划动,缓缓驶向下游。
号角不停鸣响,敷浅河两岸也不时有小艇渔船加入到以这两艘楼船为首的行列中,到了船队驶入宫亭湖时,小艇和渔船的数量已达百艘之多了。
一出河口,小艇、渔船在几个人的大声吆喝下分成五队,相隔二三十丈各自向湖中驶去。
天色到了巳时正,湖面上淡淡的雾完全消散,稍起了些西北风。一条八桨小艇飞快地破浪驶到楼船侧面,船头站着的一个大汉向楼船高叫:“发现李蜂头手下的两条楼船正向南康军方向行去,距此约有二里多。向湖中各水寨的人打探过,他们说,这两艘楼船上大约有百人上下。要如何处置,请钱爷示下。”
不一会,楼船上一人大声传令:“龙王有令,各队围将上去,若能近其船,则先用火船引火攻之。船不能近,则下水凿之。杀敌一人赏钱二十贯,活擒一人赏钱五十贯。若有夺得那块‘乌金’石者,赏钱五百贯。”
一个时辰后,南康军治所星子县南四里的湖面上,由“乌金”石引发了一场难分敌我的混乱水战。
据说,这一战几乎所有的水寇和三家水上大豪全都参与了,死伤的总人数超过千人大关,把湖水都染成了红色。这个数字是否正确,参与这次水战的人没有提起过。不过,自此后的三四年内,鄱阳湖上的水寇少了很多,被劫掠的客货商船也相当少。
还有一件事,大约也是这次水战所引发的,德安县的宫亭龙王钱自春家,三月杪发生了一场大火,整个钱家庄烧成了一片白地。起火时却不见钱家有人出来救火,灾后也没在火场的瓦砾堆里找到有死人的尸骨。宫亭龙王一家大小似乎凭空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一家的去向。
据说,钱龙王一家可能是搬迁到福建路去了。因为一年后有人在泉州好像见到钱龙王的小孙子,十一二岁的小毛头穿着一身小小的武士服,看来活得还颇得意的样子。
四月初八浴佛节时,鄱阳县的翻浪蛟郝康、星子县的水底判官林伯言双双金盆洗手,宣布从此退出江湖,不再管武林中事,并在这一天各自捐出一半的家产给饶州、南康军的卑田院。此后不久,两家将所有的田地、房屋出卖,举家迁往成都府路去了。
水战过后,事情还并没有完结,因为袁方策购得的一块一两五钱重的“乌金”石在回到临安,交给其师傅之前,突然遗失了。
消息传出后,各种各样的谣言在临安城内外满天飞,更加上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这次消息的传播速度比二月更快,更迅速地向四面八方飞去。
一时间,得到消息的人从四面八方向临安急赶,各路英雄豪杰,各地的绿林好汉,各方牛鬼蛇神全都像闻到了喜欢的气味似地齐聚临安。
一时间,临安城内暗流涌动,各县的辖区内种种偷、抢、奸、杀的案件不断发生,捕头差役们和负责治安的县尉及各色人等忙得不可开交,连京畿提点刑狱司衙门中人也没有一点空闲。
面对突然高发的各类案件,兼知临安府的朝请大夫、尚书右司郎中除太府卿少卿赵立夫,被朝中的大臣们催逼得快要发疯,只好花了十万贯钱买了一批珠宝送入史丞相(史弥远)府中,以求能多拖些时日,能有时间破些案子以堵塞悠悠众口。
0奇0距晋江东岸边不到二里,原先只有十多间房屋的地方,现在已经建成了一座很大的宅院。占地五十多亩的四周圈起了一道围墙,听说里面又再分隔成五个部分。
0书0这里的地势由东北向西南约有些缓缓的坡度,对于建一条水圳安装水碓使用来说相当不错。距北面的围墙四五丈,一条丈许宽六尺深的水圳,由东偏北向西偏南方向穿院而过。圳中的水又大又急,小小的水花轻轻拍着圳边砌着的大卵石,只差了一尺左右就会溢到岸上。水圳上用几根四五寸大的小方木架了一座小桥,方便人们通过。
0网0没有经过护城河的圳水,显得很清洁透亮,能看清水底的大小卵石。捧起水喝上一口,令林强云冰得打了个寒战,嘴里甜甜的很是舒服。
山都看了林强云的动作,也趴在水圳边勉强捧了些水照样喝了,然后又“呸”地一下把嘴里的水吐出。他皱着眉头朝林强云做了个鬼脸,一副再也不跟你学了的样子,自行跑到一边去玩了。
昨天到得太晚,进了这所新建的房屋时已经是戌时了。
心里想着水碓的事情,所以林强云今天一大早就来到水圳边,呆呆地看着湍急的水流从脚下流过,站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
圳里的水流虽然是量既多流速也快,但是若真要像在横坑村一样的安装水碓,就必须把这条已经开挖好,用大卵石砌成的水圳抬高六七尺才行。这样做的工程量太大,时间上也绝对来不及。那么,把水碓改成水流从水轮下方流过推动水轮,就只须安排好水碓的高度便够了。工程量小了很多,建造的速度快,时间也用不了多久。
林强云找了块小石头,在地上画了几下,觉得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来安装水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游目四顾了一下,张嘴叫道:“山都,你小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回去吃饭罗。”
在院子围墙的一个角落,一团黑影应声晃动,山都满手满脸沾着灰白色的泥浆钻出来,笑嘻嘻地跑过小木桥来,习惯地伸手就要拉林强云的手。
林强云闪身避开山都的脏手,从挎包里拿出那个“照妖镜”送到他面前,指着镜里的山都怪叫:“昨夜刚换的衣服呐,你的脏手别碰到我身上。你自己看看,这张脸有多少泥浆,你先去洗了手脸再回去吃饭。”
山都看清自己的脸上满面是泥浆水,伸手抹了一把,更将手上的泥浆涂到脸上,变成了个大花脸。
林强云笑倒在地,用尽力气推着山都,要他赶快去洗脸,山都冲林强云一笑,到水圳边洗去了。
林强云好不容易才揉着肚子站起来,忽然听得“嗳”一声惊叫,水花四溅的“噗通”声中,山都掉下水圳,转眼就乍沉乍浮地挥舞双手挣扎着被水流冲出丈多二丈。
林强云大吃一惊之余,飞快地取下斜挎在肩上的包丢到地上,还想再脱衣服时,眼见山都已经被冲出三丈多远。
“不能耽误了,看这样子山都根本不会游水,再不把他弄上来会被淹死的。”林强云暗自对自己说,急冲向前,越过山都的身体后纵身跳入水圳中,一把捞住山都瘦小的身体。
林强云入水的瞬间,听到身后有人发出几声惊叫,可是这时身在水圳中,一是六尺深的水圳使他看不到岸上情景;二是山都落水后喝下了好多河水,从来没有这样经历的山都被他拉住后立即死死地抱着他,只顾张开嘴急促地喘气,怎么也不肯松手。
五尺来深的水刚好浸到林强云的下巴上鼻子边,湍急的流水一被东西阻挡就涌起数寸高的浪花,直接往林强云的头脸冲刷,害得他也吞下了好几口水去。心里一着急,又被水流冲动,林强云再也没法站稳,身体一歪就向水中倒下。
山都才急促地吸到几口空气,这下又在张大嘴时喝了一口水,惊慌得双手朝林强云身上一按,就要借力冲出水面。可是,被当作支撑的林强云被一按之下,以更快的速度向下沉,山都非但没冲出水面透气,反而在发力一按时,跟着林强云的身体下沉,又连续喝下几口水去,昏昏然中再无法抱住林强云,松开了双手。
林强云这时没了束缚,虽慌而不乱,心知此时若是再不能稳住身体靠向圳边借力的话,说不定会被冲入晋江里去。双腿探到圳底用力一蹬,冲出水面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到山都就在左边,伸手抓住山都的后领,右手探出朝圳边的卵石缝隙插去。滑脱了几次后,终于被他将手牢牢地扣实在缝隙里。
这时的林强云才把山都拉到身前,用力把他往岸上推举。
一只大手接过垂软的山都,然后又有几只手伸出拉住林强云的手将他提起。
林强云脚才踏上实地,耳中就听到一个护卫队员的惊叫声:“山都没气了!”
林强云心内一惊:“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怎么会没气了呢?这不可能!”奋力挣脱扶着他的保护卫队员,扑到山都旁边伸左手到山都的鼻子试气,右手急探到山都的胸膛按下。
山都果然停止了呼吸,慌乱之中他竟然也没感觉到山都的心跳,心里一着急,连叫了几声“山都”,立即把头伏到山都的胸口,耳朵里清晰地传来“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此刻再不能迟疑,林强云坐到地上,把山都抱到大腿上脸朝下俯卧,用膝头顶住他的肚子,发力在他背上按了几下,山都嘴里喷出不少水,鼓涨肚子瘪了下去。
将山都翻过身,看到他还没恢复呼吸,心急如焚的林强云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后把嘴凑到他嘴上,缓缓把气吹入山都的口中。
在度了十多口气后,张本忠在边上兴奋地怪叫:“伙计,他动了,我看到山都动了啊!”
一名护卫队员大叫:“哎哟,张指挥,怎么用这般大的力打我,是山都动了,你该去打山都才对呀。”声音里没有半点埋怨的意思,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玩笑的成份。
张本忠抱歉地说:“哎呀,对不住,我是一时高兴得忘形,莫怪,莫怪。你气不过的话,向我打回两拳消消气。”
林强云也在他们说话的这一刻,看到山都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两个人就这样脸贴脸的互相注视着对方。
林强云朝山都眨眨眼,山都也向林强云眨眨眼。林强云稍离开些朝山都展颜一笑,山都也向林强云裂嘴微笑;林强云眨了下左眼,山都跟着眨了下左眼;再眨了下右眼,山都又跟着眨了下右眼。
林强云心里说不出的欢喜,抬起头哈哈大笑,山都一把搂着林强云的脖子,头朝林强云肩膀上紧靠,把脸用力往林强云肩上磨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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