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善湘站起来皱眉苦脸走了几步,烦躁地又重重坐了下去,手托下颌静静地想了好半晌,忽然笑起来:“子昕兄,我们连火铳是个什么样儿还没有见过,到底是不是如林仲山信中所说的那般厉害也还不知道,就在这里精打细算,要组成一支万人的火铳军,需要多少银两,似乎有点儿像在白日做梦吧?”
杜杲正考虑如何想出其他办法来筹措这笔银钱,一听赵善湘这话后竟然发起呆来,许久之后才回过神,心道:“对啊,这‘火铳’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究竟是否真如林仲山信中所说的那样厉害,自己和赵善湘都没有见过全然不知。仅仅凭着林仲山的一封信中所提的数十个字,就忙着算计组队成军之事,两位五六十岁、成了精的朝庭大员做出如此孩子气的事来,传将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杜杲眼瞪瞪地看着赵善湘,赵善湘也直勾勾地盯着杜杲。两人隔着一张小几大眼瞪小眼地对望了好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赵善湘仰靠在椅上,左手按着肚子,右手指着杜杲与双手抱腹、东倒西歪几乎坐不住的杜杲一起笑得喘不出气来。
两人好不容易止住笑,杜杲喘息方定就咳嗽不停地说道:“咳……这事也怪不得我们……咳……呐,实是林仲山在信中把这火铳说得太有……咳……威力了,什么‘三百斤巨虎一击而毙’,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往成军这条路上去想。你看我大军中若是真能有这么一支火铳军,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兴奋得不能自已。好了,清臣老弟还是回去准备,先把李全那厮剿灭了再想其他。”
赵善湘道:“子昕兄说得是,我还有数事不明,还要请教。”
杜杲正要说话,忽听得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笑道:“清臣老弟,我们还是先吃饭罢,边吃边谈。”
赵善湘看了一眼厅外的天色,也笑了起来:“说的是,我们为这没踪没影的事儿算计了一、两个时辰,连饭也忘了吃。你这一说我还真是觉得饿了,快快叫下人取饭食来。”
膳后,两人就盱眙的情势细细商讨。从先取何处,由何人驻守,留多少兵力,如何攻防,直至哪一座桥应该拆除,派多少水军埋伏,何种情况下出击等,制订出多种方案。
晚餐后两人又商量了许久,直到亥时末方才自去安歇。
次日一大早,赵善湘趁着天明行人稀少,急急忙忙带着从人赶回守地建康府去了。
杜杲送走赵善湘后,也立即按他们商量好的方案,集合濠州附近所有能调动出发的五千大军,当夜便亲自带兵偃旗息鼓悄悄渡过城东的东濠水,绕过钟离县城潜行,直赴盱眙军的招信县。
第三天早晨,趁招信县守城的三千余金军不备,一举拿下了招信县城。杜杲立即封锁进出招信的所有通道,用了两天时间收降、清查奸宄细作。消除了消息外泄的隐患后,于九月十四日绕道都梁山穿插至天长县与通往盱眙城、龟山镇大道的半路扎营,切断南来北往的各条道路,并向各方派出大批探子斥堠,等候与北上的建康、真州两处大军会合。准备一接到赵善湘后就马上攻夺李蜂头的老营盘龟山镇,收复盱眙军,再从容剜割李铁枪这个糟害了淮东百姓十多年的毒瘤。
一道弯弯曲曲亮得使人睁不开眼的闪电,没有对这一片地势最高的城楼造成任何损害,反而击在高邮北水关外百丈一个土丘上的一株大槐树顶。
那棵槐树上爆起无数红白色的火星,过了片刻后人们才听到“啪……轰……隆……隆……”震天动地的霹雳巨响入耳。一时间,雷击后狂风大作,吹得人们不但眼睛不能视物,连耳朵也暂时失去了听觉,只能呆呆地闭上眼站或坐在原地,听任突然发威的老天爷发泄。
立于高邮北门城头的应俊豪,比别人更早适应过来,眼睛一睁开就发现那棵被雷击中起火的大槐树,倒下一半树冠,原先立于树下的五骑人马也躺下两人一马。城下的贼兵一时犹如失了主心骨般的丢下扛着做样子的云梯,倒拖牙旗、兵器四下奔走游窜乱成一团。
应俊豪不由心中大喜,向不远处的将军高叫道:“将军快看,远方那树下的贼首被天雷击毙,此是天灭贼人之兆,请即点兵出城杀贼。”
“要点兵出城须得郡守大人下令,本将不敢自专。”那位将军没回头,只是盯着大槐树的方向这样回应道:“先生若能请准叶大人的手令或面谕,我们即刻带兵出城杀贼。”
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需要一千以至数百人冲出城去,就能把城下的贼人杀得落花流水,争的正是这一时半刻时间。若是等跑到衙门去拿到叶秀发的手令,一旦李蜂头的贼兵恢复过来,想要取胜就不可能了。
应俊豪心知没有叶秀发的命令,这位带兵的将军绝不会听自己的,这也是大宋立国以来以文制武的祖制。他只好飞奔到衙门,一见到叶秀发,二话不说扛起他就返身冲上城头,指着城外喘了许久才说道:“茂叔兄,请速下令派兵出城杀贼,迟则不及。”
待叶秀发问清情况下令将守护两个水门的军兵调来,凑齐一千兵准备出城时,应俊豪看到城外贼兵的乱象已经逐渐安定,慢慢被几个贼将收拢聚集到一起,虽然还不能排成完整的队形,但已不再是乱成一团一击即溃的散兵了。不由顿脚叹道:“现在再出城去已经没用,有数个贼首发令聚兵,此时出城去以一千对数千悍贼,有败无胜。太迟了,太迟了啊!”
刚才贼人在城下乱糟糟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此时的叶秀发一心只想趁此立个大功,哪里听得进应俊豪的话,心道:“现时的贼人与前片刻并无差别,只要能杀得三、二百……不,就是二三十个贼人,也能有个小功劳,或许可以早些离此他任。”
想到高兴处,一反前不久还心惊胆跳的怯懦,大声喝令:“开门,冲出城去杀乱贼啊!”
大槐树下躺倒的两骑确是有一人被雷电击毙的贼将,田四虽然也被惊吓的马甩下地来,却仅是倒撞跌昏,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被手下的亲兵抱离树下后不久便醒了。只是晕晕糊糊的还不能指挥部下,他一睁开眼睛就问道:“我是怎么了,为何躺在地上?”
他身边的一名手下看到田四睁开眼睛,立即向外高叫:“田四将军有令,各军立即收拢所部,向运河边靠。”
恰于此时高邮城北门大开,一彪宋兵冲出城进行攻击。田四下令:“各将整队沿运河徐徐后退,引他们远离城门再从后面包住,若能趁机夺下高邮,先攻入城中的赏钱五百贯。”
早一刻半刻还有点希望取得小胜,但现在面对有指挥的悍贼,积弱的宋兵哪里会是对手。冲出城的宋军方离开城门六十多丈,眼看着便要被东城赶来的数百贼兵抄了后路。
出城冲击的宋兵过了护城河后,左有运河拦挡,背面有贼兵抄袭,前方的贼兵又不似叶大人所说般的混乱不堪,而是慢慢后退像等着自己送上门去一样,顿时心中发慌脚下渐慢。
带兵冲出城的将军发现情况不妙,立即止步下令:“不要慌,后队的人转身回城下守住吊桥,前队变后队,面朝敌缓步后退。”
这位将军刚从真州调到此地不足四个月,模不清这里的守军原是由厢军升为大军的本地人,并不是他所熟知向来能征惯战的淮兵。此时一下令退兵,后队的人立即转身向后跑,队形顿时就乱了。
正面原来缓退的贼兵,在田四的指挥下也在这时转退为进,向宋兵迫来。
城头上的应俊豪一看事态严重,再顾不得许多,立时代叶秀发下令:“叶大人有令,城头留一半弓手和乡丁民壮一起应敌,其他大军中人都跟我出城接应我军。”
应俊豪带出来的一百多人到得正是时候,一过桥就迎上从东城门绕过来抢城的三百多贼兵。他与应家几位侄儿当先冲前与贼博杀,一照面就被他们砍翻三个,使得急冲来的贼兵们行动稍滞。
随来的兵丁们也是心知此时若不拼命,一旦城破后,不但自己没命吃皇粮拿饷钱,而且城内的妻儿老小也将被贼兵掳去北方为奴。故而一个个都舍命上前,拼死护家与贼兵战成一团。
早先在军治衙门内养伤的应天宝,听得城北喊声大起,提起扑刀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嘴里说道:“君蕙护住承宗,我去看看情势。”
应君蕙现在哪里还肯听这位满叔的话,抽出腰间的手铳,边走边装上子弹并压下击锤,边说:“不成,满叔去,侄女也要去,承宗也不小了,他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歇息了多时的应天华恢复了些气力,从躺着的床榻上一跃而起,抓了身边的长剑叫道:“我也去,省得爹看到你们没见我,又该骂得人狗血淋头。”
走上前一把搀着应天宝往外就走,出门前对正挣扎要起的应承宗说:“我说贤侄,你还是不要跟来的好,一个人在这里好好呆着吧,没的行动不便还碍手碍脚要人关顾。”
应承宗所受的箭伤虽然于性命无并无大碍,但因包扎稍迟流血太多,这数日来又不能得到很好的休息调养,也感觉实在无法支持,只好依言重新躺下。
天上墨黑的乌云压得越来越低,能见度不足三十丈远,稍远些就影相模糊。
三个人来到北城门,得到立于城头上叶秀发的充准,绕过让开一个小道的刀排车,从只开了一条缝的城门往外挤出。
不知何故,叶秀发此刻到是笃定得很,一点不显惊慌失措的神色,也没有如别人所料想般的下令关闭城门困守。
应天宝他们看到距城门右方二十多丈的护城河边拼斗正酣,应家七弟的链子枪明显没有很大的威力,只能把贼兵迫住不能伤人,自己还不住步步后退。九弟、十弟带着十余宋兵拼死拦阻试图冲过他们抢城的上百贼兵,也是进少退多。好在城上的弓手和役丁民壮们,往往在紧急时射出利箭支援,令得贼兵既要拼斗又要防着城上射下的箭矢,才没被贼人突过他们的防线。
应俊豪则和三十多人被围在更远处结成一个小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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