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们出发时有所不同的是,田四原本只有四个随行的护卫,到了牟平被陈君华接收以后,远远跟在他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已经有一百三十多步军了,这些都是跟随了李蜂头多年,在其手下过惯了烧杀抢掠生活、以杀人为乐的死硬份子。
为了防止这些人在路上会做出什么坏事,陈君华不得不派了一哨骑兵押着他们行走。
陈君华这一路狂收地盘,所以能这样迅速,一到某地就往下一站,说起来还得感谢李蜂头。他因为准备大举南下夺取大宋赵家的天下,把山东境内一些小地方的兵力都调空了,留下镇守的都是些本地不堪使用的老弱兵员。像莱、登、宁海三州全部归总起来,也不过三四千兵、有一百多派来做兵头的半亲信。这些人一听说这三州都已经换了主,不知新主子能否容得下自己这些过惯了自由自在生活的人,他们也不知能否受得了新主人的管束,都不想留在此地担惊受怕,全愿意跟田四回到李蜂头军中。
正因为如此,才让陈君华很容易就把原属顾蜂头的贼兵,除了那些兵头外给全部接收了下来,要他们等候随即到来的接收人员整编、安置。
陈君华带着骑兵所走的路,开始一段是胶莱平原,到达莱州治所掖县后,走的又是沿海的平地,没有涉足山东半岛中部的丘陵地区。这一路所见,到处是一片残破的景象,当地的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十七年前受蒙古军抢掠过几次,尔后又有李蜂头变了质的红袄军占地为祸,不但抢掠、奸淫、杀戮没有停止过,还向百姓苛征重敛。
乱世做人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即使你主张拿得定了,也未必能顺利成功。若是学养皆不足,或是根本毫无学识修养,那便是走上死路了。李蜂头和他的一干手下贼众,便是这样一批卷在漩涡里混的人。李蜂头成了气候,逐渐变为刚愎自用,读的书、识字也不多,早期也没读书人肯与他们这些造反的流寇合作。其本人和手下贼众全是农民出身,只顾眼前能有钱粮收取,自己过得快活就行,才不会去管占来土地上百姓的生死,更谈不上如何委官来管理子民百姓了。
在李蜂头所占得的大片领地内,百姓们先是数次遭了外族蒙古兵烧杀抢掠的大劫,之后又要承受同族汉人同胞需索无度的苛厉盘剥。以至于贫者冻饿而死,富者沦为贫民,百姓们根本就无力重建家园,更无法投入足够的银钱和劳力去耕作。这样的恶性循环,造成了今天半岛上人丁稀少,田地荒芜、民穷财尽,就连风调雨顺的丰收年也会出现吃人肉饱肚求生,饿死人的世道。
一路上所见,但凡出现几个肥头大耳、体健身康的人,无一不是李蜂头留下在当地作威作福的所谓地方官,也即是留于此地的兵头。即使是这些人,也都不想再于此等又穷又乱、只能吃些海鱼的地方呆下去,巴不得早早离开这里到其他地方享福呢。
至此,莱、登、宁海三州的九个县城,除了宁海州的文登县,登州的栖霞县,还有莱州的即墨、莱阳以外,其他五县的人都已经知道改换了门庭。
陈君华决定抛开在山地中李蜂头留了少量兵的栖霞县不管,先把顺路的文登、莱阳、即墨三县李蜂头派去的人赶走,然后再回过头来慢慢整治新得的郡县。
从文登出来的七天以后——绍定三年元月初五日未时初前后,陈君华冒着飘飘扬扬洒落的细雪,率领十哨骑兵再度来到他们出发的起点——胶西县城。
这里已经和他刚到那天所见的情景大不一样了,若非在东门守卫的还是身穿护卫队制服的人,陈君华几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来到另外一个城市了呢。
陈君华将骑兵交由部将自去安顿,叫人将田四带去客馆住下,他和张全忠三兄弟及郝氏,则带着自己的一小队亲卫策马往县衙而行。
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街上的店铺开张了四五成,双木所属的船队已经在三天前又从楚州回来了一趟。这时的胶西县城内,百姓人家日用的必须品已经基本都能在各家店铺里买到。
陈君华惊奇地发现,不但酒馆开了两三间在街上,连挂着双木招牌的糕饼糖果铺也开了一间。
不过,那间糕饼糖果铺的生意并不见好,只因为是在过年期间,才有那么几个人出入其中,而且大多还是双木商行所属的人员。
反观那两间酒馆,那就和其他店铺大不相同了,才走了十多步远的这一会功夫,陈君华就看到数十人拎着酒壶进出,这么冷的下雪天气,店内的伙家还是忙得满头大汗,一迭声的向里间吼叫要人快些送酒出来。
当陈君华看到有身穿皮袍、脸孔不似汉人的外地人在店内时,心中不由一凛,立即吩咐亲卫道:“你们马上到各城门向值守的人问清楚,最近是否有外来博易的商人到此,总共来了多少人,他们是何种族,来此地做些什么生意?”
看着几个亲卫纵马向四方而去,陈君华暗道:“我们这里才开张建政权,就有外人到此博易买卖,看来得想办法加紧做好边界的防卫了,万一消息传到蒙古人那儿去的话,说不定他们眼睛一红,就又派兵前来抢掠一番,我们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明天一定先要去作为界河的胶水看看,想办法依托胶水设立一道牢固的边界防线,再配以集中使用的骑兵,尽量先稳固根据地,只要让我们有个三至五年的时间来发展,就可以采取以攻代守的方法向外扩张,把战火烧到根据地门外去。”
游目四顾,陈君华觉得不太放心此城的防守,打消立即前往县衙的念头,带着亲卫到城上巡视了一遍。
这一番巡视让陈君华大吃一惊,城墙上值守的人少得可怜,稀稀拉拉的每隔四五十丈有一个人守望外,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其他护卫队在城墙上了。三个城门一圈走下来估算了一下,全部防卫县城的大约只有六百余人,其中近五百还是前半月收编的李蜂头贼兵。而且全城只有一哨炮队的十二架子母炮在城内,其他的人马和炮队都不知何处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陈君华对匆匆赶到西门城楼上的护卫队哨长和炮队哨长两人大吼道:“我们的护卫队和‘小雷神’呢,是何人下令调走的?”
听说因为李蜂头的贼兵屠光了七个村的全部人,为此刘统领一怒之下带兵配合王宝追杀至胶水对岸,多占了一个高密县城时,陈君华沉默了。是啊,若是强盗抢到家里来杀人放火都置之不理,那就伸长脖子等着别人来抢掠烧杀好了,还谈得上什么建立根据地?向外扩张那就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好!”陈君华为自己手下有如此敢拼敢杀的勇将大声喝彩,却又有点不悦地暗道:“王宝这小子,竟然连来敌有多少都没弄清楚就敢仅带着三哨人出战,就算是有‘雷火箭’此等利器也没法对付上万人的大军。看来,这小子有勇无谋决非大将之材,不能让他掌太多兵。刘统领虽然这次做得还好,能够不失时机的及时派出援兵夺得高密县城。但却失在没能立即将其他护卫队调回守城,万一另有敌人来袭,这已经到手的胶西肯定守不住,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其他州郡。”
吩咐两位哨长小心防卫安排妥当时,已经将近申时末了。
胶西县城内外来往的人异常地多,几乎没有什么人会闲在家中没事干。这里官府需要将船运到此的大批粮食、种子、耕牛、农具和日用百货分发往本管所属各地郡县,大部分从淮南迁来的人口要分派到各地安置,再由当地新官府丈量、厘定他们每家租佃田地多寡或自愿开垦荒地的大小,以便据此确定赊借给其户的钱、物各是若干。
胶西县子城外、衙门前的大广场上,聚集了二三千人,来来往往进出不绝,这让陈君华大吃一惊,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仔细看清进出其间的人们,全都脸上带着笑容,有掩盖不住的喜色。下马拉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人问了一下,方知大家都是来看彩色泥牛的。这时陈君华才省悟,明天是立春日,按规矩是要进行“打春”劝农的仪式。显然,沈念宗和张国明都没有忘掉这个对于新建立的根据地来说,比过年还重要的劝农庆典活动。
有宋一代,自开国以来,每年立春日都要行“鞭牛”之礼,称之为“打春”。这种“打春”的庆典,是关乎到一年来国计民生的特大事件,上至朝庭,下至平头百姓,无不对此极为关注。赵宋朝庭的太史局需在立春日之前,按立春日所属年份,“遂有造春牛毛色之法,以岁干色为头,支色为身,纳音色为腹;立春日干色为角、耳、尾,支色为胫,纳音色为蹄。”
苏东坡曾用“衣被丹青”来形容那时候的土牛。
立于土牛旁专司策牛之职的泥偶——“勾芒神”,其位置、服饰、缰绳,土牛的笼头都有严格的规定。春在岁前,“勾芒神”在牛后;春在岁后,“勾芒神”在牛前;春岁相齐,则“勾芒神”与牛并立。阳岁——“子寅辰午申戌”为阳——“勾芒神”居于牛左;阴岁——“丑卯己未酉亥”属阴——“勾芒神”立于土牛右边。
此时县衙前的广场上,已经塑好的上完色的土牛及“勾芒神”,用它们丰富的色彩,和繁琐的规矩吸引着百姓们前来围观。每个人都知道,这不仅是官府的大事,也是百姓们的大事。这些人今天来到这里看好地形,以便明天早早赶来占个好位置,在“打春”结束之后好抢到一点泥牛肉——碎泥,以期顺应“得土牛肉者,其家宜桑、宜田,可治病,又可避瘟疫。”正如《宣和宫词》中所写的:“春日循常击土牛,泥香分去竟珍收。三农以此占丰瘠,应是宫娥暗有求。”
山东诸路自被金国占据了以后,金朝已经百多年没有对种庆典此进行过,只有小民百姓们为了自身的生活计,开始还有些比较富裕的地方举行过几年“打春”活动,后来却被金朝庭下严令禁止,以后就再没人敢犯禁发起这种活动了。
现在,这一带的人,就连年纪最大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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