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何氏听得林强云口气不善,强压住惊慌的心情,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呜咽着:“没有,没有人说公子要赶小妇人走。是小妇人……小妇人想,小妇人母子三人在公子这里又吃又住,还要花钱给小妇人做衣裳,怕公子嫌弃了会赶小妇人母子。实在是没有人说要赶小妇人的,请公子息怒。”
林强云取出荷包拿了一块碎银塞到张何氏手上,安慰她说:“别怕,别怕。上次既然把你们母子收留下来了,我就不会赶你们走的。你安心的带着两个孩子住在这儿吧。这点银子你收下,多买些肉给孩子们吃,把他们养得胖胖的,长大后好帮我做事。”
张何氏忍不住坐下地,抱着丫头放声大哭。依在凤儿怀中的倔牛儿一见母亲、姐姐哭做一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挣下地跑过去一把抱住张何氏,也大哭起来。
林强云与凤儿、胡铁匠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劝解,只好任她们母子三人坐在地上抱头大哭。
好一会儿,张何氏哭声渐止,拉着一双儿女跪起,呜呜咽咽地说:“多谢公子!小妇人母子有活路了,今后必为公子出死力。”
林强云盯着张何氏,一字一顿地说:“张嫂,我已经给你讲过,不要下跪,不要下跪知道吗。这次就算了,如果以后再下跪,我也不敢再留你了。快起来吧。带丫头和倔牛儿去洗一下。”
张何氏一听林强云的话,身躯抖了一下,忙不迭地拉着丫头和倔牛儿就走。生恐一不小心惹恼了林强云被赶了出去,又打回原形,那可不是玩的。
林强云看着张何氏领着儿女出厅而去,心里觉得沉甸甸的。
凤儿眼见大哥一副若有所思、极不开心的样子,有心逗他高兴:“大哥,上次你说带我去逛街,却跑到城南去,救了倔牛儿回来后也没再出去了。今天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再去一次,不要出城,到街上走走,你说好不好?”
林强云看了看凤儿,有点迟疑地说:“现在去,不会太晚了么。”
凤儿走到林强云的身边,拉起他的手摇晃撒娇:“大哥,好大哥。我们就去走一走,天黑了就回来,好不好嘛!”
“好好,好,我是怕了你啦,要去哪里都陪你去,随你带路去就是。”林强云无奈地答应了她。
凤儿高兴得跳了起来,喜孜孜地拍手叫道:“好啊好啊,今天我们不去城南,就去城西,那个方向还没有去过呢,我们一路慢慢走过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说完,也不顾还有胡铁匠在场,扯着林强云就向外跑,一边还高声叫道:“倔牛儿、丫头,我和大哥出去了,晚上回来吃饭。”
出了店门,林强云才找到时间来问凤儿:“归永叔和根全他们几个去哪里了,我来了好一会也没看见他们?”
“嗨,他们一吃完午饭就把归永叔拉去街上了。哼,还不是为了等大哥你,害得我在店里闷坐了好半天。这下好了,总算可以出来到街上逛一逛罗。”
两个月前他们走的是城南,凤儿觉得到城南只有那么几步,上次去过了一回,没有看见什么好玩的。而城东方向则是他们进城所必经之路,早走过了好几回,也引不起凤儿的兴趣,就拉着林强云往城西方向走去。
街上每个阴暗的角落里,都躺着一些毫无生气,两眼无神,脸面麻木的乞丐。他们蓬头垢面,衣不遮体。有的两膝跪地,手里举着肮脏无比的破碗,无助的朝来往路人行乞;有的则靠在墙角边上,一边晒着将要落山的太阳,一边无聊的捉着虱子,以此为乐。
林强云看到这些瘦骨如柴的乞丐,心中暗暗叹息,要帮助这些人,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自己确实是有心无力啊。
为今之计,只有先把生意做好了,手里有钱才能谈得上救助他人。不过,就是自己今后把生意做好了,真能赚得到钱,又能够帮助得了多少人呢?
长汀这么一个小城,虽然已经来过了一次,但在凤儿这从小就在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山村中长大,从没出过家门的女孩子眼中无异是个大都市了。她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凡有店铺,不管是肉店、熟食、瓷器、绸缎、胭脂、扇子、香烛、纸马、药店等,全要去店门边伸头探看,连当铺、金店也不肯漏过。最过分的是,只要一见卖零食的摊子,就再也迈不动脚。不管是什么样的小吃,见一样买一样。直到把林强云交给她的三百文钱用得剩下不足十文了,才恋恋不舍地在林强云催促下往回走。
蹦蹦跳跳的凤儿左手捧着装了春饼、胡饼、沙团子和蜜果儿的纸包,右手不停地从纸包内取出零食塞入嘴中,还要含糊不清地和林强云说话,手口都不得空闲。
两人回头走了不远,耳中听到前面不远一个巷内,有小女孩的哭叫,和一个男人的叱骂声:“哭什么哭,我花了一两多银子买了你来,就得听我的。不许哭,小心我打死你。”
横街内急步走出三个人,当先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险些撞到凤儿的身上。这人穿白细布宽袍,手拉着另一头绑在十一二岁女孩右腕上的蓝布带,女孩后面还跟着个男人。两人有四五分相似,看来像是兄弟。
横街——不,只能说它是小巷——只有丈许宽,里面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大哭大叫的要冲过来,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拉住。看那拉住男孩的女人泪流满面的样子,想必是女孩的母亲。
凤儿被那人吓了一跳,退了两步娇声骂道:“要死了,也不看看街上有人呢。喂,等等,你干什么用带子绑她,还要牵牛似的拉着她走?”
那人回头刚要出言还骂,入目凤儿和林强云站在一起,“什么人……啊!”这人硬生生把骂声吞了回去,慌忙拱手说道:“原来是林公子,对不起,对不起!在下蓝君清,后面是舍弟蓝君河。今日到这人市买了个女孩,走得匆忙,冲撞贵伴当。还请莫怪。”
林强云指了指巷里哭叫的男孩问道:“蓝兄,这是怎么回事?人市?什么是人市?”
蓝君清尴尬地笑笑:“那小孩是这女孩的弟弟,见其姐被我买走,大约是舍不得,所以哭喊不依。这巷后的空坪就是人市,专门买卖人口的。”
林强云奇道:“啊,这长汀城内还有人市?我倒要去看看。”随即又皱了皱眉道:“蓝兄,这样小的一个女孩子买回去做什么,服侍你家老婆么?”
蓝君清平日早听说过这位打虎英雄出手大方,有心要巴结上他,以便得些钱财好处。颠颠地谄笑道:“林公子说笑了,我们兄弟这样的人哪里还养得起老婆,早被我们卖与人了。我是看这小女孩眉清目秀的,带回去养三、两年就能卖到勾栏、行院,少说也能赚个七八两银子。若是有大富人家看得上眼锺意了,卖个十多二十两或是更多银子也说不定呢。再说,这几年我也不是白养,她可以煮饭洗衣、养鸡喂猪什么的。”
林强云原以为这蓝君清买这个女孩顶多不过是做丫环婢女之类的,没想到他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不过,按他这样的讲法,到也是挺会谋算的。现在自己正需要有会谋算的人来帮忙打理,就对他说:“蓝兄,若是光靠这样谋生的话,我看也不是长久的办法。你们其他还做什么生意吗?”
蓝君清似要把心中的什么烦恼赶走,把手举到面前挥了挥,苦笑道:“我家原也是开米铺的生意人,七年前家父得罪了知州傅康的家奴,父母家人全被逼迫而死。幸亏那傅大人次年正月初头就走了,我们兄弟将所有田产及铺子全卖掉,用以疏通关节才保得命在,但也只剩下了几间破屋。此后的数年,我们也只是替人跑腿帮闲,每天讨得几文度日罢了。说起来,我们兄弟还得谢谢林公子你了,如不是你打制的刀让我们赚了一点银钱,我们哪能有钱买这个小女孩呀。”
林强云不解地问:“我的刀让你们赚钱,怎么说?”
蓝君清解释说:“是这样,林公子打制的刀数量太少,许多人想买又买不到。我们兄弟每次半夜到你家刀铺门前守候,把买得的四把刀每把加上三四十文钱卖给外地来的人。也是我们兄弟的运气,几天前恰巧有个江州的客人因急着要赶回去,用四两银子把我们的四把刀买了。我们才有一点银子买个女孩回去养着,指望过得几年养大了能赚上些钱。”
林强云想了想,问:“既然你们家原先是开米铺的,想必是能写会算的了。”
“能写是说不上,不过记账什么的到是还可以对付着做,算钱么那是决不会错算的。我们呀,可不像过去开店铺的时候了,那时把钱不当一回事地胡花乱用。现在我们可是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半来用呢。当然,如果半个铜钱也能使得出的话。”蓝君清自嘲地说。
“那好,只要你们能记账,从前又是开米店做过生意的,我请你们兄弟俩来帮我做事。你看怎么样?”林强云看着蓝君清说。
蓝君清听到这话,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嚅嚅地说:“这……这……帮你做事……”
蓝君河一看蓝君清的模样就急了,叫道:“大哥,你是怎么了,这,这什么这呀。嗨!林公子,我们应承帮你做事,只要我们会做的都可以。工钱不论多少,只要能让我们赚得到吃,赚得到穿的就行。”
蓝君清回过神来,连忙说:“对对,林公子要我们记账也好、打杂也好、卖刀也会,跑腿办事什么都能干。”
林强云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约有二两重的碎银,交到蓝君清的手中说:“你们明天早上来我的店铺,先帮着我把这次带来的刀卖了,然后再谈你们的工钱。至于这女孩子么,你们让给我吧,我还要再去多找几个会做事的。”
蓝君清手中紧紧地握着银子,心道:这块银子怕是有二两多,这次赚大了,刚才买她用了一两五钱不到,转眼间就赚了一两银子。脸上眉飞色舞,一迭声说:“是,是,一定,一定。还要找人,我带二位去,我带二位去。林公子,这边请。”
穿过巷子再走百来步,外面是个两三亩大的空坪。空坪里疏疏落落坐着五六十人,这些人女多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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