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走来的一个老人看了林强云一下,话声中有着愤慨,也带了几许感叹,朝周围地人环顾了一眼,大声说:“小老儿便是这对夫妇的邻居,他们家的事我最清楚不过,这两人到县衙来还是我给他们出的主意呢。”
胖老人埋怨道:“你老也真是地,既然给邻居出主意到县衙来告官,便好人做到底,陪着他们见了官后再离开,如何现时却将他们丢在那里,自己却跑来外面和人说东道西。”
老者苦笑了一下,脸上有点郝然,但还是抬头解释说:“不是小老儿不做好事,也不是小老儿做事没有长性,实是我这两位邻居也并非什么好人。讲起来,也算得上是天理昭然,报应不爽呐。这一对老东西会有今日是他们活该。你们可曾知道,他们自已年轻时,就是这样将自己年迈的父母赶出家门,让年老的双亲四处流浪乞讨,以致后来活活饿死。他们的子女有这样的父母,自是会把这一套学得十足十,到这两个老东西不会做事之后,也将其扫地出门了。”
胖老人听得那人地话,不由恍然笑道:“很好,真是好得很呀,现世报呀现世报。我记得这里蒙学的孩子们天天在念:‘子不教,父之过’,又道是‘世上百样人,食的百样米’,这一对父子正是有样学样,方才会做出如此忏逆不孝、天理难容之事。我想他们的儿子也得意不了多久,到他自己的孩儿长大后,报应马上就会降临其身了。可是,他们本族中人就不去过问如此不孝之事么,这未免也说不过去吧。不过呢,现今本地有为民做主的官府在,想必不至于再让这对老夫妇成为路边的饿殍吧?”
看看渐渐围过这里来的众人,老者应道“那是自然地了,官府连断手缺脚的外来乞丐都会带去安置,如何会让这一对老夫妇饿死于道旁呢。等着看罢,时才有差人进内通报去了,县尊大人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说起他们本族,这却是另一个事,他们家姓姜,附近坊里仅此一户,别无其他亲族,叫其何来理论。还是得官府为之公断的。”
众人再走到县衙门口,林强云则先和亲卫一起远远的避到一边观看,过了一会才悄悄走进大堂去听审。
以前在根据地时,林强云曾听沈念宗、张国明说起过根据地应用的律法是依照大宋刑律实行。现在他就是要看看对于这起民事讼案,县官是怎么审判的。林强云记得张国明在讲到宋法的利弊时,提到有明文规定“在法,鞠狱必长官亲临”,“州县不亲听囚而使吏鞠审者,徒二年”,说是比前代的律法大进了一步。
林强云听说过,按《宋刑统》的律法,是禁止亲属之间互相论告的。不仅卑属告论尊长是犯罪行为,要给以刑事处罚,还规定尊长告论卑幼也得治告论者之罪。而且。律法中还规定没有诉状或是诉状书写不全,官府都不会受理案件的。他就是想看看这位县官对此案是否审理,最终的判决结果又会是个样。但他却不知道,《宋刑统》中对于祖父母、父母首告子孙忏逆不孝不在此律之内。张国明、沈念宗当初对各县地主官考试时,早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才会有许多文人士子被送到“无忧书苑”去。
此时,县衙果然有人出来将一众人带入大堂。主审的县官倒是不错,问过情况后又派人将老夫妇的子媳拘到大堂。照样依情理法审理。不到一个时辰,便有判书出来了。
一位书办站在公案旁大声宣读:“某坊某里,耆长某人,姜姓。见住于……经查,姜某逐老父母不加赡养一事,决判如下:……养子防老,父老迈而子不养,实大悖人伦。为大不孝之罪,此等天怒人怨之恶劣行径,怎能留待日后还报其身。今依法判姜某‘劳改’三月,扣取食宿监押后地所得工钱,除应缴诉讼所费三千钱外,其余交由其父执收。姜某若能痛改前非,役满后可放归其家,为父母养老送终。姜妻发回原处居住奉养老人。着地方耆老、坊长同共监察其行,若有阳奉阴违之举,地方各色人等允于首告……”
判书还没读完,有亲兵来找到林强云,小声告诉他说:“局主,武将军、盘将军、山都和沈小统领他们回来了,现时在安抚使衙门后院等局主回去。”
林强云喜上眉梢,急声道:“啊哈,总算回来了。怎么样,我们的人没伤亡吧,他们都还好么?”
“属下没问,看他们的情形好像还不错。”亲卫回答道。
“走,我们回去。”林强云转身挤出人丛,向外大步急走。
周夤奇道“劳改?这是什么刑罚?”
有人在旁解释:“劳改就是苦役。”
“原来如此。”卫襄听得痛快,拍了周夤一下,不禁鼓掌大声叫道:“好,断得公道,此判合乎天理人心,果然是个好官。”
周夤:“这位县尊的判书算得上是滴水不漏,被拘役的人犯还能得到工钱,既可由其工钱中扣下食宿诉讼所费,免去衙门的公费度支,又让其父不会因子被拘役而失去生活来源。不知此地所有人犯都是如此判决的么?”
两人身边有好事者说:“两位公子爷,我们这里地各种人犯,除入侵的李蜂头贼兵或蒙古鞑子有现行杀人地斩立决,或被杀的有苦主提出不要赔偿只抵命者外,一般都不处极刑,全是依其罪行判罚赔偿和苦役。有所区别的,不过是所服刑期的长短、活计地轻重、所干活计的安危罢了。”
卫襄问道:“哦,这却是为何,难道说杀了人也不偿命?还有,官府判了人犯苦役也给付工钱,又是怎么说?”
那人笑道:“为何,这还用问么?官府早印有小榜文出来说得清清楚楚,任何人敢于干犯律法作奸犯科,就要让其为作了的坏事受到相应的惩罚,并对受害者赔偿。打个比方罢,有人因某事杀了人,按律当斩。可官府就是不判你偿命斩首,而是让你去服至死方休的苦役,那可比杀了他以命抵命厉害多了。至于给付工钱这也是有讲究地,此地所有需要劳力的活计,无论官私经营全都须付工钱。而苦役人犯所得工钱扣掉食宿监押的度支外,全部用于赔偿苦主。”
那人说完话欲待走了,却被周夤一把拉住,向他作了个揖,问道:“那么,请仁兄再指点一二,按律当斩的死囚被判为终身苦役,官府就不怕其脱逃出去,又再犯下大罪么?”
那人似是另外有什么事要去办,只是匆匆的说:“杀人的罪犯被判刑后,要在面颊、额头上刺字,既便逃出苦役营也很快被捉回,会加重处罚。若是恶意杀人、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者,除刺字外,还有其他办法令其连逃都逃不了的。实在对不住,在下还另有他事。不能陪两位多说了。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两人提着衣包出了县衙,看太阳到了中天。是近午时分了,卫襄走了几步回头对周夤道:“敬深兄,寻个食店填五脏庙罢,肚子饿了委实难受得紧呢。”
“嗬,总算让我等到你叫饿的时候了。为兄还道助之修成了僻谷术,一直不会肚饿,没想到此时先叫出来了。这就走。寻个稍大些地地酒楼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也好补补贤弟这十天来晕船少吃少喝的苦楚。”
两人信步前行。所见的食店饭庄倒是不少,百丈地路边就看到四五家,但周夤看内里的人品流复杂,自觉入内有失身份。硬是将心急的卫襄拖走。最后终于来到一间有三间店面,名为“飘香楼”地酒店外。看清这个酒店确是哨楼.周黄这才与卫襄糖手进店。
酒店门前三四个伙家,几乎是一人一句的叫唤,走惯南北的老客可以听出每人叫的都是同一句话。但伙家操着不同的口音向客人招揽。却又让人听得不是一个意思。
走在两人前面的几个商贩谈论这种招客的方法,一人说道:“钱老兄,听这几位伙家叫得倒是动听,可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各说各话,不会将人客都吓走么?”
“看你这人说的,此正是店主会做生意地过人处呐。胶西这里乃山东这一带的首府,南来北往的人客何其多,有了这几位伙家操着南北口音招客。那就把南北的客人都叫进店来了。开店地人么,不怕人客多,就怕生意清淡。”
迎客的伙家招子极为犀利,看两位士人提着包裹,便知他们是南方来的人客,立时有一个年轻的伙家走前向他们迎来。一口软语南音的伙家讲起北方话来让人听得极为别扭,周夤开口对伙家道:“我们不是北地人,能用两浙地话说给我们听么。”
“啊,两位是两浙路的来的客官,真是失敬了,快快楼上雅座请。”伙家开声,却是临安口音,卫襄、周夤和他能讲得成话。
伙家将二人引到一个临窗的小间,一面勤快的擦着凳、桌,一面对他们说:“小的临安人,我们算得上是同路的乡亲,有几句话先说给公子爷们听。请问你们是从南方第一次到此地来么,可知这里的一些规矩。”
“我兄弟正是第一次由江南到此。此地还有规矩?这倒还未有所闻,烦请给我们讲讲。”周夤微笑点头。
“两位公子爷,这张纸上印有到这山东所要留心地一些注意事项,两位看了后千万记得,不可干犯。”伙家笑容满面地取出一张四寸多大、六七寸长的白纸交到周夤手上,站直身体说:“请两位休恼小的多嘴,你们若是带有大宋的会子时,在市面上不能流通使用,须得先去金行……哦,忘了先告诉公子爷,这金行就似行在临安的‘会引铺’、‘会子务’兑换盐引、茶引、会子般,专以兑换大宋会子的商铺——兑成铜钱、金银或是本地将要在四月发行的纸钞。否则你们开始的几天还能用会子来使用,时间稍长就没人再卖东西给你们了。”
周夤道:“多谢好心相告,我们进完食后会去兑换会子的,这纸上的规矩也将记熟。好了,给我们上些酒菜,坐了这些天的船在海上走,实是要好好补一补了。”
◇◇◇◇◇◇
林强云比卫襄、周夤早了两天回到根据地,上月二十九那天他正与赵善湘谈完出售“雷火箭”、“轰天雷”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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