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正面色严肃地举着一个大头径粗三四寸长的铜制管子,似乎是用此物注视着发生在面前不远处的杀戮。
挨近到能看清整个场地的位置,陈志平与术律敬不由又狠狠地抽了一口冷气。
这里,距又木军方阵二十丈外到六十丈以内,密密麻麻铺了一地的尸体。这里的死人倒不像刚才蒙古兵那样被炸得骨肉分离惨不忍睹,每具尸体还保持着一个人的样子。不过,死人的头脸和身上都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矢,有如无数的刺猬蛰伏在地上。从那些人体中箭处流出来颜色鲜艳的浓血,已经淌到草地上没被土地吸收变成暗红色血块的,浸入了地下令得灰黄色的泥土变成褐色的血迹,照样能够给人极大的震撼。从那沾满了鲜血的白色衣袍。散落各处的、比蒙古兵所用长大得多的弯刀上可以看出,此地死去的上千具尸体,全是西域来的回回胡人。
“师傅快看,林飞川身边的小道童又在凌空画符了。”术律敬在陈志平身侧目不转睛地盯住两位站到马背上的旗号兵,伸出右手想拉陈志平的衣袂,在捞了一个空后才问道:“现时不知林飞川会祭出何种法宝,刚刚才施过一次道术,他的功力不知是否还能有原来般厉害。”
这次师徒两从站得比较前,也就看得稍清楚些。只见里许外,数个由千人结成进攻战阵的回回胡兵,举着临时做好近乎人身般高的大木盾,一边用他们的弯刀敲击上下左右舞动盾面,一边迈着整齐的步伐,用力跺着地面向前推进。
述律敬有些弄不明白的是,四五尺高,宽达两尺多三尺的生湿厚木制成的盾,怎么看也有七八十斤重吧,可放到这些高大的回回兵手里,似乎是大人在玩孩子的小玩具似的,就那么毫不费力地翻来转去地耍弄,好象这些在他们手上的木盾没有重量一般。
回回兵有这么多的大木盾防护,射出的箭矢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大量杀伤,这仗有些难打呐。刚才没有看到战斗过程的陈志平和述律敬,心里虽然很不愿意看到大规模杀戮的场景,但此时自己的汉人同胞也有面临被屠杀的危险时,却是隐隐有点为双木军着急,不由强睁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双方,握住腰间的长剑默默地为双木军战士们使劲。
陈志平和述律敬虽然不懂打仗的事情,但他们也能看出这里的护卫队战阵不一样,和中部战场双木军阵式有很大的不同。这里,双木军的刀盾兵在前列以盾为墙,手执丈二长枪杆的长矛兵稍后站立,长矛从盾牌上方伸出。或是从对面看过来,肯定有如一片闪着白色光芒的森林。四五排人形成的人墙后面,空出一道三四丈宽的间隙,由于有一大片双木军队的方阵阻挡,即使陈志平那么高的个子,他就是尽力踮起脚尖也不能看到这道空隙中放的到底是什么物事。而这时候陈志平和述律敬也不敢跳跃腾空,以免引起误会发生不必要的麻烦,只好将疑问存放在心里,自个儿暗中纳闷。
“陈道长,请你们师徒两个和我一起去那个望台上观战好么,站得高些或许能看得比较清楚。”身后蹄声“嗒嗒”,上人的声音在侧背响起。述律敬一回头,见林强云与一个五十余,一个三十左右两个挂剑的文士笑眯眯地站在一起,他们拉着战马已经来到近前,指着一个原木搭起的丈许高的望台向自己师傅说话。述律敬看师傅还没回身,忙悄悄地拉了陈志平的衣摆一下,对林强云躬身稽首为礼,脸上露出狐疑地神色问道:“上人的意思……是让弟子与师傅跟随上人一起到那高台上去观战么,你难道不怕我们会有异心,得了机会后突起发难伤了上人?”
敢情这个道士还记着师傅受到不友好对待,两三天来被一什亲卫防贼似的看守,心里的怨气满满的无处发泄!
林强云信手一指身边的应俊豪、陈青云两人,脸上笑容可掬地对述律敬说:“哎哟,看这位小道长说的什么话,想要突起发难杀伤林某人,你们师徒俩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啊。别的不说,光是我祖公应俊豪和我大哥李青云两位,我看你们师徒就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去。”
说到此处,林强云脸色突变,一拍腰间挂着的双管手铳,震得同挂在一起皮匣里的子弹一阵“铿锵”乱响,严肃地沉声警告说:“即便你们确实是武功高强,过得了祖叔公和青云大哥那一关,林某人的法宝也不是吃素的。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两位有所行动之前可要想仔细了,我林飞川虽然不懂武功,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地与人相斗搏拼。但身上也有些小玩意可以自保。假如被林某要用以自保的物事打中一下,那可是会死人的呐。闲话少说,你们要不要去台上观看吧。”
陈志平被徒弟拉了一下才回过身来,如今有机会与林强云接近,自是求之不得的事。片刻前徒弟不满的话一说,他便皱起了眉头,生怕林强云会发怒坏了大事。此时听得林强云的话里既有警告与威胁,又带着和解与接纳之意。他哪敢与这位双木商行的东主兼山东一地的强人翻脸作对。立时朝述律敬狠狠地瞪了一眼,向林强云稽首应道:“无量寿佛,贫道和小徒不敢对上人有丝毫不敬之心,更甭说敢对上人有动刀动剑的不利之举。贫道师徒此来实是有要事上陈,一则是受人所托。另外也是为数十万我汉族同胞向上人讨个人情……”
林强云淡淡地打断了志平的话:“陈道长师徒到此的事……我们打完仗后再谈,现在还是先看看林某人的军队如何消灭蒙古鞑子吧。怎么样,愿意到望台上去观战么?”
陈志平再次稽首:“无量寿佛,既是如此,贫道师徒二人就多谢上人抬爱了,这就随上人到那望台上去观战。”
走近前去,述律敬发现这是一个匆匆搭起的高台。平台上倒也有丈许宽广,尽够他们和两个被说成是道童的旗号兵七个人观看、活动绰绰有余了。
从高处看下去,能看到双木军前排的人墙后,却是密密麻麻地排着两三百架已经拉开弦、箭兜里装好了箭矢的弩车。弩车后面,则摆放着百来架样子古怪得很的车子,那咱两个轮子上放了一条粗铁管的车子后面,又是数百个用两个细脚支撑,斜杵于地上径粗难有两三寸大的黑色桩子。
远处,仅这不到半刻时辰的耽搁,回回兵已经前进了三四十丈。
述律敬眼睛回到高台上一扫。正好看到林强云从他背着一个极似招文袋的、厚粗布缝制的有一根布带的发白黄色包内取出一具四寸许长的小铜管,递给师傅说:“陈道长,用这个千里眼,你能将战场上的情况年利清楚一些。”
述律敬第一眼看到林强云所背的袋子时,就发现那种看来极厚的粗布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他也没听说过现时有何地可织造出这样的不同凡响的结实布料,不由得又是吃惊又是好奇的暗自忖道:“乾坤袋!这个一定是人们传说中的乾坤袋了,不知这个传说中的乾坤袋真的能装下天地吗?!不知上人此刻从乾坤袋里取出的东西又是何种仙家宝物……”
此时,听到林强云说出“千里眼”三字,述律敬猛然一愣,又惊又喜地脱口大叫:“千里眼?!天呐……哦……无量寿佛,世间果真有此等法宝?!上人原宥则个,弟子失态了。”
那位叫李青云的中年文士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对陈志平将“千里眼”地用法说明之后,便从怀中拿出另一具钢管自朝回回兵处看。
陈志平按李青云所教的法子,将钢管拉长至近七寸左右,直到听清钢管发出一下轻微的“嗒”声,心知这宝物的卡簧已经到了位,这才将钢管的小端凑到眼睛上往下看去。这一看,陈志平的心一下子快速地跳了起来。他发现此宝虽然并非其名所说的般能远望千里,但却可以将景物从远处拉到近前让人看清,果真是妙不可言。嘴里虽然没将心里话说出口,但他已经确认此物确是具有道家无上妙用的宝贝。从那钢管小的一头孔中望出,不仅把中呲牙咧嘴的回回兵面貌看得一清二楚,连他们中一个人口中流出的涎水,也能看到滴落于衣襟上。
将“千里眼”往回一点,陈志平发现在弩车后头,那些只架了一根大约五尺长粗铁管的每架车侧,以及斜立于地的小黑桩的边上都站着几个双木军的战士。而且,每架怪车边和桩子旁的人群中,还有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根……好象是指指头般粗、依稀冒出缕缕轻烟的棒香。
林强云喝道:“传令,先以弩车集中一次向回回兵的后队射击,待敌人前进到二十丈内子母炮装霰弹、小炮发射空爆子窠给我狠狠地打。”
在两个孩儿旗号兵依林强云的喝声打出旗语时,陈志平明白这两个孩子哪里是道童,分明是“上人”的传令兵呐。陈志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默念“子母炮、霰弹、小炮、子窠”等闻所未闻的名词,一面把手中的千里眼交给述律敬,叹道:“敬儿,我们师徒都看走眼了,他们是以无上妙法将上人的谕旨传给其部下,用以指挥军队打仗啊。这件道家的法宝你也看看吧,记住你所看到的一切,把握住上人给我等师徒二人的学道机会,细心领悟上人的一举一动,能得到多少修为的助力、能增进多少道基,就看我们师徒是否有何种天分了。敬儿呐,即使我们都领悟不到上人于道行修炼方面的无上奥妙,起码回去以后可以给师兄弟们说说在上人这里的所见所闻,也可以了解符录派修炼的道法仙术是怎么回事。”
述律敬恭声应诺,接过师傅手上的千里眼,学着师傅的样子将其举到眼前。这一看这之下,述律敬就再也舍不得放下,嘴里一迭连声的说:“好宝贝呀……好宝贝……”
下面,护卫队的部将们看到旗号兵传来的局主命令,一连串的吆喝中,战阵前排的人墙“哗”地一下往侧闪开。
已经走到护卫队的战阵前五六十丈,还在一步一步缓慢前进,憋足了气势的回回兵们发现,他们正想着是不是已经要吹号起冲锋的时候,前面的敌人却突然逃开了……不,应该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