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趟宫,知道宋归珣没有死,自己竟误会顾杞城这么多年,忽然心生疲倦。如今除了要弄明白宋归珣当初假死的真相,她更想好好计较,生为林鸾织,该如何对待顾杞城。
现在的自己,顾杞城会真心爱之吗?争风吃醋太累人,她已见识太多,不想主动参与。
但是后宫这种地方,哪能事事如愿,尤其不在高位之上。
五天之后的晚上,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星星点点,风暖。
入宴之前,宁嫔拉着林鸾织上上下下细看着,脸上掩不住的关心:“你倒是个胆儿大的,日日叫我刮目相看。能替贵妃娘娘受过,这份义气我很欣赏。可有伤到哪里或者落下什么病根?”
宁嫔是个直性子,有话藏不住,不似悦妃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多谢宁嫔关心,嫔妾无碍。”林鸾织淡淡说着,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
宁嫔便拿眼看她,半响,才好笑地说道:“你这人疑心可真重。我也不自称本宫,你也就少来拘礼。我也不信后宫之中什么狗屁的姐妹情深,不过是多个说话的伴而已。”
惹得林鸾织忍不住暗笑,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冲着“狗屁”二字,林鸾织这才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宁嫔的手,狡黠一笑:“那你可不许嫌弃画春堂狗屁的偏远哦。“
宁嫔闻言,两人相视,忽然都笑作了一团。
“什么事这么开心?”安婕妤不知从哪来。
林鸾织慢慢敛了笑,正要回答,谁知安婕妤收势不稳,一脚踩到了她的脚背上,又重又疼。
“哎呀,林婕妤,你没事吧?都怪天太黑,我没注意。”安婕妤妩媚的脸上,一下子堆满了歉意。
林鸾织只觉得生疼,可是人家已经道歉在先,反而不好发作。
而宴已开席,林鸾织便忍痛挥了挥手,表示无碍。
可是奇怪的是,落座之后,脚上的疼痛感更加剧烈。
而顾杞城若有似无的目光,搅得林鸾织更加坐立难安。
因为是册封宫宴,不太讲究排位,宁嫔便与林鸾织一席。
宁嫔见林鸾织异样,脸上已有了怒意:“看来安婕妤是存心的,估计在她的鞋子上动了手脚。”
林鸾织心里有气,忍不住低声道:“真想去踩一脚回来。”
宁嫔替她倒了杯水,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若不是提前准备,平常踩上一脚,哪能这般疼?”
“真是奇怪了,我与她素未有仇,只不过才见过一面,为何如此针对我?”林鸾织喝了口水,暗暗转了转脚背。
宁嫔的目光落在安婕妤那张妩媚的脸上,冷笑道:“很快,就不会奇怪了。”
果然,宴过半酣,安婕妤忽然站起身来,扬声道:“得蒙皇上圣恩,臣妾才有机会侍奉皇上。臣妾不才,愿为皇上表演一番,以作娱乐。”
罗皇后坐在顾杞城身边,开口说道:“安妹妹进宫来的时候,皇上尚在宫外。如今皇上回来,可得好好疼疼人家。”
顾杞城却被林鸾织落座之后一直紧皱的眉头,弄得七下八下,听见皇后的声音,这才回神笑道:“皇后说的是,安婕妤是纳依族最美丽的姑娘,想必才艺定有出众之处。”
安婕妤勾了一抹含羞带怯的笑容,柔声道:“臣妾之前听说林婕妤舞技高超,新年晚宴上一舞惊人,不知可否邀林婕妤共舞?”
原来她设的梗在这里,状似无意弄伤自己的脚,然后再提出共舞。自己脚正生疼,如何能跳出曼妙舞姿来?
好你个安婕妤,想要大出风头,打压自己,竟使了这种卑鄙的招数。
悦妃带头鼓了掌,依然是温婉动人的笑脸:“这个提议倒是新鲜,咱们可以大饱眼福啦,就是不知能否分出高下来。”
宁嫔担忧地看着林鸾织,正想替她说话,不想却被她扯住了衣角。
只见林鸾织站起身来,唇间带着一抹极淡的浅笑,轻吐道:“总是跳舞也太无趣了,不如换个更新鲜的?”
“哦?”顾杞城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舒,“你有什么新鲜的提议?”
“臣妾最近迷上了琴音,想要班门弄斧一番,不知会不会辱没了安婕妤的舞姿?”林鸾织心中有了计较,眸色便淡漠了几分。
顾杞城仿若初醒般,在今晚的宫宴上,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钟贵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宴会的时候,钟贵妃更多的只是静静地看着,偶尔插上几句话。
可是林鸾织眼中刚刚流露出来的那份淡漠,像极了钟芮曦每次不服输时的表情。
仿佛林鸾织才是钟芮曦,他认识的那个钟芮曦。
想到这,顾杞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膛里狂跳。
他究竟是怎么了?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冒出了如此诡异的念头。
钟芮曦一直默不作声,自然也不知道顾杞城的心思,她的心神晃动,还沉浸在下午似乎在长禧宫附近看见了裴池初的身影。
这厢,安婕妤露出自信的笑容,得意地说道:“林婕妤谦虚了,你只管弹,不拘什么曲子,我自然能跟上。”
林鸾织含笑点了点头,二人很快登台,一切就绪。
待安婕妤摆好姿势,林鸾织素手微扬,从容落于琴弦之上。
琴音起,曼妙悠扬如春柳,随风婀娜,仿佛微风卷起满树梨花,在阳暖之下恬淡恣意。
初始,安婕妤跟随曲子跳地游刃有余,蛮腰轻扭,莲步轻移,裙带翻飞,美若天仙。渐渐地,琴风忽转,似乎换了战场,又快又急。她的舞步便开始有些凌乱,勉力让自己跟上节奏。
可是耳畔,琴声急促刺耳,如同两军交战,战鼓重擂,万箭齐发而来。终于,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隐隐沁出许多汗来,一个气息不稳,应声摔倒在地上。
林鸾织见状,立刻止住琴声,故意焦急唤道:“安婕妤,你怎么了?”
自己从来都不是太心软的人,人若犯我,就算不加倍偿还,也该吃些苦头才是。
这一嗓子,将沉寂在一琴一舞中的众人纷纷拉回现实。
宁嫔性直,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安婕妤,你刚刚不是说随便什么曲子都能跟上吗?”
安婕妤又羞又恼,挣扎着站起身,怒视着林鸾织,眼底满是不加掩饰的怨恨。
楚修媛愤愤地对身边的王昭仪说道:“真没看出来这个林鸾织身藏不露啊。从前只道唱歌好,没想到舞艺也不错,如今就连琴技也了得。”
王昭仪抿了口酒,神情淡漠地看着一切,好半响才道:“你没事少去招惹人家,自己是个不顶事的,少给我丢脸。”
楚修媛讪讪地红了脸。林鸾织带人抢回了东西,自己没胆子去贵妃面前告状,便向王昭仪哭诉,反被训了一通。
罗皇后没想到情形会逆转,脸上喜怒莫辨,似笑非笑:“安婕妤身子虚,林婕妤难道忘记该手下留情才是?”
这话一出,既为安婕妤摔倒在地寻了个好借口,身子虚如何能承受豪迈琴音,又暗地责怪了林鸾织不懂事。
钟贵妃这回子已经回过神来,不由扬眉笑道:“安婕妤既然身子虚,就该养好了再出来。”
罗皇后被钟贵妃落了面子,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谁要出丑
最近钟贵妃越来越有恃无恐,之前虽然也与自己针锋相对,但极少在人前落自己面子。可是自从落水之后,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林鸾织有些怪异地瞧着罗皇后,竟也忘记回话了。
曾经说过,灵魂互换之后最大的好处也许就在于,能够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身为钟芮曦的时候,自己与罗绾嫣少不了针尖对麦芒。可是身为林鸾织,竟隐隐觉得罗绾嫣对钟芮曦还是忍让的。
难道是自己没心没肺一直疏忽吗?罗绾嫣还是念着曾经的旧情吗?
罗绾嫣比自己年长几岁,年少时便认识,感情一向极好。可是长大后,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误会,才有了越来越深的隔阂。
当初罗绾嫣隐瞒,不声不响嫁了人,自己竟不知道她的夫君就是顾杞城。
以致于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地陷入顾杞城的温暖里,哪怕与别人同为平妻也忍了。可是她清楚地记得,揭开盖头的一瞬间,罗绾嫣的表情。
如果早知道顾杞城是罗绾嫣的夫君,自己也许就不会爱上顾杞城了。
可惜没有如果,年少时的错综复杂,已经挽不回木已成舟。
悦妃总是老好人,轻轻地便打破了僵局:“皇上,两位妹妹各有千秋,都该奖赏才是。如今同为婕妤,皇上也该都眷顾眷顾。”
言下之意,林鸾织和安婕妤尚未侍寝,是时候了。
林鸾织本以为自己心静如水,但与顾杞城在宫外的那段时光,手心隐隐竟有些汗意。
之前她是排斥的,因为宋归珣,因为误会,因为灵魂互换。
可是现在尘埃落定,自己的心意更加明了,这侍寝之事一推还能再推吗?
顾杞城眸光意味不明的闪烁,眸底深处满是宠溺,这个林鸾织总能带给自己意想不到的惊喜。
明知她是故意刁难安婕妤,可是自己就是知道,肯定是事出有因。平常最不入眼的嫔妃之争,竟让他在林鸾织身上看出了趣意。
顾杞城的沉默,让安婕妤也有些忐忑起来。本来精心准备想在今晚大发异彩,谁知低估了林鸾织的能力,反而让自己丢脸了。
若是再没机会侍寝,自己肯定会成为笑柄的。
想到这,安婕妤微微弯下身子,然后朝着顾杞城妩媚一笑:“皇上,臣妾还有一事……”
“那就让安婕妤侍寝吧。”顾杞城忽然开口打断了安婕妤的话头。
有人便兴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林鸾织无视楚修媛脸上不加掩饰的嘲笑,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坠,不知是该去冰天雪地还是悬崖深渊。
你以为是水到渠成,原来不过是如履薄冰。
悦妃瞧着林鸾织的表情,半响,嘴角微微弯出一个弧度,三分冷意,七分蔑意。
她就知道,林鸾织这种女人,也不过就是不要脸的狐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