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越过重重明黄帷幔,长孙康突然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要怎样,他才能让她多说几句话,才能让她暖和起来?才不会连一件简单的衣裳都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冰之气。
嵌玉小冠束发,锦衣华服,雍容华贵,高贵威仪。
这是一方霸主,这是一朝天子,笑傲天下。
阿绯立于这个男人的后方,望着他挺拔隽秀的身姿,清泠的眼儿早已柔软一如春日里那一袭最早的曦光。
然而手心里骤然袭来的痛惊醒了她!
瞳孔猛烈而重重的痛了一下,一下一下,像是有人拿着尖锐的东西狠狠地刺入了她的眼球般,痛的她整个心脏都痉挛了!
脑海里似乎一直有个声音在鞭笞着她,讽刺着她,无情冰冷的重复着一个事实!
她与他,岂止云泥之差。
她就像是一个烂透的苹果,无论外表如何华丽,当一切揭开,其实里面早已腐败。
不动声色地擦掉被指甲掐出的血丝,拾起一旁的玉梳,静静走了过去。
阿绯走至他背后,望着那高高的后脑勺,嘴唇习惯性的抿住。莫名的有些恼怒,明明比她高出不少,却还故意站着让她束发。
她翘着脚解下束环,细细将发丝打散,用玉梳梳平那墨黑的发,随后挽成一个髻,再次用束环牢牢扣住,最后又整了整男人腰间的墨色玉带。
南辰帝趁机攥着她的双手绕过他的腰,迫使她紧紧抱着他,玉梳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记忆力那怎么也抹不去的铃声。
☆、那些记忆
此刻那双桃花眼里绯色荡漾,好不撩人。
他说:“朕晓得,朕这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翩翩风采,身为女子的你早就想抱上一抱了。念这几年来你为朕添墨煮羹的份上,朕今日就圆了你这个梦想。”
情况骤然急转,原还高贵威仪的一方霸主顷刻间迈入了地痞无赖的大军,饶是清冷如阿绯,亦被这厚颜无耻的话惊得眼角狠狠抖了一下。
她竟然忘了,他的高贵威仪是分场合人群的,无人之时,他就是一个地痞无赖!
他攥着她的手轻轻牵住,葱白手指放至唇口轻轻咬了下,感觉似被三月里的燕儿衔了一口……恍若未觉身后那人的颤抖,他继续很有情趣的调笑,“绯儿,莫怪朕,朕今日才发现,如今的你已娉婷姚立,长成一个容颜清绝的女人了呢。”
初时她不解,有些懵住,当那个无赖再次轻吮上她的五指攥着她的手狠狠的又往前一使力时,她蓦然意识到了!
女子的柔软紧贴着他坚硬的后背,清绝娇颜立时一阵白一阵红,一向清冷的神情霎时分崩离析。
南辰帝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反手将她捞到身前,弯身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却也不失时机的在她逐渐有了血色的樱唇上偷得一吻。
在她怔愣之际,他已动手解开她腰间云带。
下一刻,他被大力推出,撞上明黄帷幔后的屏风。
殿外一道惊呼,“皇上!”他似笑非笑,高声道:“滚!”很干脆的一个字。
两人皆是耳聪目明之人,殿外的话自是听得清清楚楚。
“猴急可以,暴力不行……”
反观阿绯;她先是被自己适才的举动惊地眉目骤然睁大,后听到这番话,忙回过神来快速收敛起情绪,手上也忙不迭地系腰带,内心莫明的一阵烦躁,这完全不似往日的她了……
无奈她越忙手上越是不灵巧。这时一双大手伸了过来,与此同时急速道:“莫要再推我了。”他换了称呼。轻轻望她一眼,调侃:“不过是想瞧瞧你可撞伤了,你激动甚么?”后又自我调侃:“不过啊,我算是受到教训了,往后,这种事猴急可以,万不可暴力。”
阿绯垂眸,淡淡道:“奴婢多谢皇上关心。”既理不清,就不去理会。
她坐在龙榻上,言语淡淡,如同殿外不知何时飘落的细雨,烟雨淡淡。他就这么望着他,桃花眼里静谧如深夜,似乎就想这么静静的望着她,再无其他……
如果,如果可以,他多想告诉她,再过不久他将不再是这君临天下的天子了,他和她一样,都是平民,再无云泥之分。
可是他不能。
纵观大局,他即使再怎样满腔爱意也不能肆意告之,对她,纵然是爱到了骨子里,终究还是存了一丝防范。
情感让他不愿甚至早已溃不成军,可理智却教他必须防着她。
内室里安静异常,只有帷幔轻轻晃动,鼻息间可隐约嗅到一丝淡淡浅浅的龙涎香,还有那独属于某个男人身上的桃花香气,没来由的温暖安逸。
可是这种安逸始终不属于她……
轰隆一声,雷霆电击。
阿绯身子一颤,紧抿的嘴唇毫无血色,脸上一片煞白。
南辰帝浓眉一皱,方才的柔情还未完全褪去,声音轻柔异常:“怎么了?”伸出的手被猛然挥开,那一挥带着凌厉的杀气,他一时一防,手腕隐隐作痛,心里也更加有了计较。
正想再次询问,却见她突然惊慌失措的奔了出去,那是自她入宫以来首次露出这样的神情。一瞬间的犹豫,他追了出去。
*
她已经忘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亦或是十年二十年前,她以为,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晚,也是这么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原先还是星辰遍布银河长挂的天际,一瞬间黑云滚滚,自天际的另一头带着冷冽人心与刺骨的寒意呼啸而来。
青白交加的天空电闪雷鸣,凄风苦雨如刀子般割得人全身如被凌迟还要痛上百倍。
前一刻还在一起烤肉的同伴,突然发了疯般的向她冲来,她毫无防备的被按在地上……
浓云滚滚下,她衣衫尽毁……
那时她被吓坏了,就是这几个人带着她与那女同伴躲了起来。她那时是多么的感激他们,她信任着他们。
果然,信任这东西,是根本就不存在的。
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时的阴云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
因为它们黑的彻底。
即便短暂的被闪电劈开也是那般妖娆的美丽。
那一切的一切,异常清晰,烙进骨子里,融为一体般的清晰。
在那些人的眼里,她看到那些名为贪婪的东西。
那是世间最丑陋的东西。
可她已经麻木。
当她重新站起时,狂风暴雨的天空,刹那间星辰遍布银河长挂,如同最初,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境般。
恍若未觉由山林另一头走来的人,她以一种极其享受的快感慢慢的割下每一个人的头颅,喉管破裂的那一刻,血溅在她的脸上,犹如鬼魅。
她波澜不惊。
神情,以及心绪。
单手一挥,枯枝树叶纷飞,划出道道凄美绝然的弧线,飘飘落落的落在那女同伴身上,将她覆盖住。那树叶堆积的坟墓周围,是一个个鲜血淋淋的头颅。
她傲然立于星空下,望着那个操纵这一切的人,“信任,该如何书写?”
那人轻轻缓缓道:“不会,便罢了。”
她点头。
她抬首望向空中飘向她的素白衣裳。
雪白的衣裙,高雅圣洁,不染瑕疵。
白裙飞舞,在空中与墨发纠结缠绕。
再落地,她已穿戴整齐。
须臾,雪白衣裙已绯色荡漾,与她的名字如双生般。
花开,绯色,艳丽,绝然。
如同她的命运。
“雪色的白,与我这肮脏破败的人竟是如此的相衬。此后的时日里,每每一瞧见这衣裳,我便永不忘自己的身份。你这番讥讽,着实深入我心。”
那人柔声舒缓道:“甚好。”
她望着那人走进他身,然后平静的接过一碗东西。
那人缓声道:“红花。”瞧着她艳红嗜血的红唇,他柔声道:“绝育。”
她轻轻一笑,笑声逐渐高昂,直至毛骨悚然凄凉绝决,惊起山林中的鸟兽仓皇逃窜。
夜风下,她一身绯衣,风鼓起她的衣摆,撩起衣衫上丝丝的血珠。
那千千万万纠结缠绕的青丝,在风中放肆的嬉戏徘徊,直至雪发三千丈。
童颜雪发,当如斯。
孤寂与凄然亦携了丝苍凉。
阿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细细回想着这一切。
那虽是雷雨交加如同此刻的一晚,但后来天朝虽风调雨顺却也不是没有过雷声,为何独独这次……
她想,对了,定是那人在身旁所至。
他让她如此卑微如蝼蚁,横与他们之间的鸿沟,岂是一个身份的差距。
她早已认清一切,所以从不奢求。
南辰帝一路追了出来,站在阿绯的门外,静立不动。
前一刻还是电闪雷鸣颇有一番狂风暴雨来临之气势的天际顷刻间艳阳高照。
那光芒万丈的光彩照在他身后,合该是暖和的,却意外添上了浓浓的哀伤与萧索。
再仔细瞧去,那修长挺拔的身躯竟散发着如寒冰地狱还要冷冽的寒意。
那寒意,似刀如刃。
他想起卞千古回报给他的一切有关她的事。
慕青立于他身后三丈远的距离,木然的看着那位圣主在此刻如同登徒子附身般在窗纸上抠破了一个洞,翘首望着屋里……
小喜子抓狂如刚下了山的猴子上窜下跳,无奈被慕青攥的死死地,他只能靠一张嘴来抗议!
“要负责的要负责的!!!”
屋里,那水色女子坐在床上,垂首拨弄着因雨水冲刷而露出的丝丝银发。
南辰帝忆起她虽一身素净,却独爱随身带上各种各样的香包,无论清新淡雅亦或浓密馥郁。
他曾一度嗤笑她的品味,说倘若他这皇帝死了,谁陪葬都可唯独不能有她,他不想做鬼了还要再被熏死一次。
却原来,她是为了遮住身上那墨汁的味道。
他转过身,轻轻抬眼,头顶晴空万里。
他抬手覆住眼睛。
片刻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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