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的手狠狠抠住地面,眼神亦变得尖利
文娟说得没错。
若不能近得孟渊的身,往后随便配了个小厮,那她文秀不也就此变成泥土一般的存在。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不,她绝不会委身于泥土!她一定要豁出去再搏一搏!算算时辰,孟渊也该回来了,正好让她唱一出好戏。
想到这里,文秀猛地站了起来,尖声道:“娘娘在上,婢子斗胆也要说上几句。娘娘一不顾夫人意愿,有违孝道;二不顾子嗣大事,辜负了三爷待您的一片心,有朝一日这事儿传了出去。三爷颜面何存?还有娘娘您自己,难道就不怕遭天下人耻笑么?”
她尖锐的话语声高亢而响亮,小径两边路过的仆妇已有不少人将目光瞄向了这里,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文秀低垂眼眸。掩去了眼中的一丝得意,她就不信,这位郡主娘娘能忍得下这样的话。
“那就让天下人笑去好了,我不在乎。”
那个清清淡淡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语声若山间幽泉,说不出的泠然。
文秀呆住了。
傅珺已是停步转首。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一脸“赤诚”的丫鬟。看起来,就算文秀的举动极为无礼,亦并不能让她身上的清冷有丝毫变化。
“我平生行事,从来只做我认为对的事,亦从未在意过世人眼光。于我而言,夫妻之间但凡有第三人在,便是对双方最大的侮辱。圣人有云:士可杀,不可辱。故,你的要求,我永不会应。”傅珺朗朗说道,一面悠然地拂了拂衣袖,风姿如画,美丽不可方物,“再者说,这天下人也没远你想得这般无聊,为了这些许小事就议论纷纷,你也未免将天下人瞧得太小了。”
说到这里,傅珺面上神情微敛,字字清晰地道:“至于你所说的那两点,我可不敢认下。第一,母亲之命,我一字未违,上房当差的人多着呢,大家可皆听见了,母亲并没叫任何人跟我回三房,倒是你,自己巴巴地赶了上来,也真是奇哉怪也。至于你说的第二点,三爷的子嗣问题乃是我三房的事儿,你一个长房的丫鬟,又是个姑娘家,管得倒宽。”言至最后,傅珺面上似带了几分嗤笑之意。
“噗哧”、“噗哧”数声,傅珺身边的丫鬟有人笑了出来,不过很快地,这笑声便被盛嬷嬷严厉的眼神止住了。
文秀瞬间有种被扇了一记耳光的感觉,整张脸都在火辣辣地疼。
她做足了要挨打受骂、要被那个板着脸的盛嬷嬷狠狠教训的准备,更做好了一面流泪一面坚不改口、事事以三爷为先的准备。这场面但凡被人瞧见,只会说勇毅郡主恃强凌弱,而她文秀这个忠诚又可怜的美丽婢女,一定会叫赶来的三爷既感动、又心疼。
然而,她所思所想的一切,却皆不曾发生。
方才明明态度那样强硬,可转眼之间,郡主娘娘却又与她讲起道理来,一条一条地驳了她的话去,还没有一点儿发怒的迹像。
文秀觉得无力极了。
傅珺的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语,都不在她的预想之内,这位郡主娘娘完全超出的文秀对后宅女主子们的预想,她头一次发觉,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表情呆滞地立原地,脸涨得通红,一脸的不知所措。
她舍下了脸面,只想拼着换一个好结果,可谁成想,她的脸面是掉在地上了,人家却根本连看都不看。
“怎么,文秀姑娘没话跟娘娘说了?”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明显的讥嘲之意。
这说话的人文秀识得,便是勇毅郡主最信重的大丫鬟涉江,此时,涉江正淡淡地看着她,似是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儿。
第668章
小径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仆妇与小丫头子,见此情景,不少人皆是嗤笑出声,一道道或轻视、或嘲讽的目光,尽皆集中在文秀的身上。
方才素心馆发生的那一幕,看到的人可有不少。裴氏的确并没叫傅珺领人走,是文秀自己拼命贴过来要做小,还拦住傅珺不让人走,简直就是以下犯上。众人交头接耳议论得十分热闹,时不时便有“下贱胚子”、“好不要脸”之语传出。
傅珺面上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在骨子里,她还是没有那种强烈的尊卑意识,只要不越过她的底线,她并不介意与一个丫鬟讲讲道理。
不过,她今天讲的道理只怕是多了些,一旁的盛嬷嬷已然有些不满,看过来的眼神甚至是责备的。
“娘娘。”她出声唤道,态度恭谨:“此等贱婢,娘娘还是不用理会的好。”
傅珺不置可否,向盛嬷嬷盈盈一笑,再也没看文秀一眼,转身踏过了小径,不多时,一行人衣香沓沓,便此消失在了小径的深处。
直到傅珺等人已经走得不见了,文秀才终于缓过了一口气。随后,一股强烈的不甘便袭上了心头。
她瞥眼向另一头的小径看去,恰好可见一角玄色的袍摆。
孟渊回来了!
文秀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真是绝好的时机,只要她再最后努力一回,说不得便能有一个顶好的前程。
她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尖着声音唤道:“娘娘……”
只叫了这两个字,她的嘴忽然便被人捂住了。随后,盛嬷嬷面无表情的脸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文秀的视线越过盛嬷嬷,看向了她的身后。忽然便全身打起抖来。
在盛嬷嬷的身后,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
是刑房嬷嬷!
温国公府有一个专门处置府中下人的院子,院子里常年有四、五个积年的老嬷嬷当差,下人们私下里将这些嬷嬷叫做刑房嬷嬷,每一年。总会有几个人死在她们的板子下。
冷汗瞬间浸透了文秀的后心。
孟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文秀立刻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他,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哭得如梨花带雨一般。然而孟渊神色冰冷,浑身气势犹如铁铸。根本便没往文秀这个方向看上一眼。
按住文秀的婆子取出绳索,利落地将文秀捆了起来。
文秀仍在看着孟渊。
她在等着他叫人停手,等着他救她出苦海,可孟渊却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刑房嬷嬷,微微颔首道:“有劳了。”
文秀呆住了。几乎是一瞬间。她忽然便明白了此刻的处境。
这几个刑房嬷嬷,看样子竟是孟渊叫过来的。
文秀心里陡然生出了浓重的寒意,她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睁大的眼睛里涌动着惊恐与惶悚。
她是夫人房里的丫鬟,谁都不能任意处置!
孟渊却根本没往她这里看,仿佛他视线的这一角有个不洁之物。
随后他便抬了抬手。
一阵剧痛从后颈传来,文秀眼前一黑,人已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割舌再卖。”孟渊简短地道,根本不愿在这种事情上多浪费一个字。
“是。”刑房嬷嬷应了一声。盛嬷嬷便在旁补了一句:“犯口舌忌,按宫规需乱棍打死。”
“随你。”孟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罢便迈开长腿,转往素心馆而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盛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温国公府惯是不成体统,好在郡马爷是个好的,待郡主亦很好,若非如此,太后娘娘跟前她还真不好交代。
她转回视线,望着地上不省人事的文秀,忍不住摇了摇头。
人往高处走,那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郡主娘娘实是心慈,还真指了几条明路出来,可这丫头心太大、想得又太短,便是现下的结果。
“带下去。”盛嬷嬷吩咐道。神态十分从容。
她与夏嬷嬷皆得了太后娘娘口谕,着令替勇毅郡主撑腰,若有犯进者皆可罚,如今不过是处置一个婢女罢了,这些许小事她自是做得了主的。
文秀很快便被人拖了下去。
与此同时,素心馆正房的门帘。亦被孟渊一掌拉断。
未几时,素心馆廊前檐下的人便皆走得一干二净,那些下人们一个个面白唇青,像是被鬼追着似地,直至回到了下人房,仍旧是怕得两腿打颤。
孟渊方才的神情太吓人了,那浑身的杀气直若索命无常,胆小的丫鬟已经有两个吓哭了,便是史妈妈亦连多问一句的胆子都没有,只顾领着人飞快地退了下去。
没有人知道孟渊与裴氏在房里都说了些什么。
当素心馆正房的大门重新开启时,孟渊施施然地行了出来,那张惯是冰冷的脸上无一丝表情。而裴氏却从这一天起便病了,连着十来日在房中静养,免去了所有人的定省。
至于文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盛嬷嬷最终并未按宫规处置于她,而是依着孟渊的吩咐,将人发卖出去了,文娟亦随后发卖,卖之前还挨了顿重责,拖着一身的伤离开了温国公府。
据说,那一日文秀当众阻拦傅珺,都是文地娟暗里撺掇的,只是这事儿并没确证,众人也只敢在私下里传传罢了。
这事亦就此画上了句号。
半个月后,裴氏的病终于渐渐有了起色,日子亦恢复了正常,晨昏定省,朝来暮去,除了裴氏与吴氏对傅珺的态度好一些外,再无其他变化。
转眼又到了三伏天儿,亦到了阖府去别庄避暑的时日。
然而,启程的日子敲定,傅珺却并未跟随大队人马离开,而是晚走了两天。
金陵城又发生了一起三尸案。
案件便发生在六月中旬,因死者乃是粮道官员,职位紧要、身份特殊,联调司调查得异常仔细。可是,这起案件仍如以往的无数起三尸案一样,并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再度成为了悬案。
于是,何靖边又找到了王襄。
这一回,他是带着圣上的口谕来的,这道口谕只短短九字:“着勇毅郡主协查此案”。
第669章
得此口谕,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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