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事儿真是宜妃一手策划的,就算她能算准了,让那颗该死的石子儿好巧不巧的出现在纳喇氏那个孕妇的脚下,没道理那些个嫔妃也都配合她,帮她处理那脏兮兮的地面儿,对她们又有什么好处?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纳喇氏,那个不安分的贱人,自己护佑皇嗣不力,出了事还想栽派到旁人的身上。原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偏偏要闹得不可收拾。还搜身?!
想必宜妃就是明白纳喇氏的问题出在哪儿,这丫头又一向心地纯善,不忍心戳穿她,只好出来收拾残局,用自个儿宫里的奴才,全了双方的颜面。
只是纳喇氏和那群嫔妃们的颜面都保住了,她自己却要咽下这个哑巴亏,还连累自个儿安插在延禧宫的人手背了黑锅,这口气,她怎么能咽下!
咽不下去也得咽呐!她幽幽地吐出一口浊气:“宜妃那孩子,是个明白的。”
她如今有点儿后悔早上时候儿阻拦皇帝晋封宜妃的行为了,有这样的女子在他身边儿,是他的福气,也是大清之福啊。不过一个贵妃,又不是皇后,就算依了他又如何?
宜妃心里只怕根本就不在乎妃和贵妃的一字之差吧,而皇帝,也不过是想让未来的孩子身份更尊贵些,毕竟后宫仅存的两个皇子,一个出身太低,一个是个药罐子,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皇帝如今都需要一个出身尊贵的皇子。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阻拦?如今她想明白了,却也是迟了,玄烨虽然嘴上恭敬,可心底只怕也是有些不满的吧,否则他又何必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让人重新收拾宫苑,一出手就是翊坤宫,他这是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啊!
“既是这丫头讨要的,怎么能算在赏赐里呢,你这个做皇额娘的,也太小气了些。”她笑嗔着睨了孝惠一眼,“苏茉儿,把咱们库房里的细布都找出来,给宜妃送去吧。哀家记得库房里还堆着好些摆设,白放着也放坏了,你一发儿找出来,却不必送去延禧宫,直接叫人送到翊坤宫好了,就算哀家给她的乔迁贺礼。这孩子对皇嗣这样小心谨慎,真不枉哀家平日里疼她了,这些细布摆设不算,另外给她的赏赐加倍,告诉她,等她平安诞下孩子,哀家还要给她晋封呢!”
苏茉儿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却立时想起这样不合规矩,微垂下眼睑,低低答应一声儿,急急带人往库房去了。
早些时候她跟皇帝承诺的是:“待宜妃平安生下皇子,再给她晋封不迟!”
她这个太皇太后,说出的话虽不像皇帝那样金口玉言,却也不好朝令夕改。如今她悄悄儿放松了口风儿,改成一生下孩子立刻晋封,既全了皇帝想要抬举补偿她的心思,又不至于损了自己的颜面,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只可惜纳喇氏那里,她方才已经处置过,不好再多责罚什么。只是这口气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如今是她肚子里有块护身符,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她会让这个贱人知道,在这后宫里,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太过嚣张得意,否则总有一天要为自己的一时痛快付出代价!
“皇额娘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得严厉,可心底里还是疼宜妃的,那些摆设皇额娘平日里爱的什么似的,人家想讨都不好意思开口,如今说赏给宜妃就赏给宜妃了,好偏心的皇额娘!”孝惠难得撒娇说个笑话儿,孝庄心里暗暗纳罕,这老实头儿孩子什么时候儿也学会撒娇撒痴了?当年她若有这个手段,又何至于让那董鄂氏欺负得死死的!
“瞧你那个小气样儿!你过寿辰的时候儿,玄烨难道没孝敬你的?这小子敢藐视你这个皇额娘,看哀家怎么收拾他!”她半真半假地打趣儿孝惠一句,“快让哀家瞧瞧,明明日日都在哀家跟前儿的,什么时候儿学会了这些小儿女的情肠?还跟自己儿媳妇儿争风吃醋呢,传了出去,也不怕玄烨笑话你这个当额娘的!”
她这话一出,孝惠面上立时有些扭捏不安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今这是怎么了,这样撒娇吃醋的话竟也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莫非真是人说的,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月儿那个嘻嘻哈哈的丫头待的时候儿长了,连说话都跟那个丫头越来越像了?
“玄烨怎么没孝敬,每年都有那么一大批抬进慈仁宫,可他对皇额娘的孝心,却是谁都没法儿比的,又怎么能怨旁人眼馋呢!”她的脸微微一红,三十多岁,保养得宜的脸上,瞧着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臣妾哪里是嫉妒宜妃了?臣妾是替皇额娘高兴呢,有玄烨这样孝顺的孙儿,是皇额娘的福气呀!至于宜妃,那丫头坏透了,日日在慈仁宫里搅闹,连我都不知不觉被她给带坏了,以后再不疼她了!”
她嘴里说着不疼宜妃,可那眼中的欢喜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孝庄心中微微一颤,多少年了?自从这孩子嫁进大清,算算都二十多年了,可这样真切的欢喜笑意,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宜妃啊,玄烨想抬举就抬举吧,只看在她能让太后高兴的份儿上,其他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在孝庄的心里,一直对这个侄孙女儿存着一份歉疚,当年若不是她的坚持,这个孩子也许可以在草原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她把她要到了身边儿,却无法给她承诺的幸福,这份痛隐藏在她的心底多年,如今见孝惠是真的喜欢明月,虽然她对科尔沁以外的女子没什么好感,可不能否认的是,她很欣慰!
当年刚刚从草原来到这紫禁城的孝惠,何尝不是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女孩儿?可惜那时福临心里眼里全都是那个董鄂氏,为了让她能尽快成熟稳重起来,自己不惜以最严厉的语言训斥她那些“幼稚”的举动。
从草原上带来的羊拐被她亲自下令扔掉,镶金嵌玉的小马鞭被迫束之高阁,就连那欢快的走马舞,也因为自己的一句“不庄重”,她便再未跳过。
渐渐的,她越来越端庄,越来越稳重,走路头不摇,身不晃,就连鬓旁的流苏璎珞,也仿佛静止般安宁。
她满意了,以为这个孩子终于被她磨练成了一块美玉,一个端庄持重的淑女。
可当她满怀信心的把她推到儿子身边时,福临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儿——“好好儿的女孩子家,做什么扮得老气横秋的?一点儿大家气度都没有,这哪里是蒙古的格格,哪里像大清的国母?竟是个只会喘气儿的木偶娃娃!”
他打击了她还不够,末了还叫人送了一箱的江南木偶给她。那些娃娃或淡妆,或华服,或荆钗布裙似村姑,或纱衣锦绣似贵妇,可就连这样的娃娃,也比她多了一丝妩媚,一丝慧黠,一丝灵动,更多了一丝人气儿!
原来,她还不如一个木偶娃娃啊!
连那死气沉沉的木偶,都比她多了一分人气儿,她算什么?她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她哭着将那一箱娃娃统统付之一炬,在这之前,他从未送过她一件礼物,原本在她的心里,是多盼着他能看自己一眼,送自己一点儿什么,哪怕是一个石子儿都无所谓。
可当她把那整箱的“礼物”付之一炬的时候儿,她才知道,比起无视更残忍的,便是用她最最期盼的东西将她打入尘埃,令她遍体鳞伤,连喘气儿都觉得多余。
原来,那静止不动的流苏,代表的不是端庄贤淑,而是沉沉的死气,没有生命没有气息的死亡的味道!
她看着董鄂氏的笑容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看着她鬓边的流苏在恬谧的春光下肆意飞扬。
她可以死心了,从那以后,她所有的青春便随着那箱木偶娃娃,一起葬送在那灼热的火焰里了。
看着这个侄孙女的变化,孝庄原本的恨铁不成钢也渐渐变成了锥心刺骨的痛悔,可惜一切都晚了。大错已经铸成,她使尽了各种手段,都无法将儿子的心扳过来,面对这个侄孙女儿,她注定一生愧疚。
如果宜妃真的能让她开心,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只要能让她活得快活一点儿,她的心,也算是稍稍有些安慰!
☆、第149章 惩罚
慈宁宫的赏赐送到延禧宫的时候儿,已是华灯初上,延禧宫里一片灯火通明,康熙正手举银匙,半是诱哄,半是威逼的想让明月再多吃一口。
“苏嬷嬷?这大晚上的,苏嬷嬷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儿打发个孩子来就成了,这黑灯瞎火的,您脚下慢着些!”
明月嘴里说着,脚下早就燕子似的飞了出去,让后头跟着的康熙一阵心惊肉跳,这时候儿她才是最该脚下慢着些的人吧!
“你还知道让额涅脚下慢着些,你怎么不知道说说自己呢!眼看就要当额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手毛脚的?”他嘴里一边说着,手已经扶上了她的腰。
一见康熙在这儿,苏茉儿笑得更和善了:“奴婢是奉太皇太后的令,来给宜妃娘娘送东西的。”
虽然康熙叫她“额涅”,可她却一直自称“奴婢”,康熙也曾无奈了很久,只是拗不过她,也只好随她去了。
明月朝她身后略微一瞅,看看那长长的队伍,再看看她手中那份厚厚的礼单,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苏茉儿说得谦逊,只说送东西,丝毫不提赏赐的话,可她却也不敢拿大,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
只是苏茉儿却抬手拦住了她的动作:“宜妃娘娘站着就行了,太皇太后体恤娘娘,特意嘱咐了的,娘娘不必多礼。”
一向最讲规矩的太皇太后竟会说出这话来?不说明月惊讶,就连康熙都有些不可置信,他都有点儿怀疑早些时候儿跟自己争论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的皇祖母了。
“这些是太皇太后给娘娘的贺礼,有赤金累丝凤钿全分,点翠凤钿全分,牡丹花寻常钿全分,海棠花寻常钿全分,珊瑚朝珠一串,翡翠朝珠一串,蜜蜡朝珠一串,沉香朝珠一串……榴开百子镶嵌珠石翠花一对,桃献三千镶嵌珠石翠花一对……”
一件件宝贝流水似的往殿里摆,全都用朱红金漆龙凤呈祥的钿盒装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