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敏与小荭琉璃说了一会子话,前面却有人过来道:“小姐不好了,老爷又昏倒了!”
本来齐敏心里就正在想不知苏睿和父母能谈些什么,听到这个话,不由得跳了起来——齐长春刚刚病好,怎么又昏倒了,这苏睿是来找碴儿的么!
于是提着裙摆,匆匆地向后院父母的卧室赶去。
苏睿是外客,按理是不能进内室的,但是他自幼在齐家出入,这次又是为了探望齐长春而来,所以便也让他进到了后院,在床前看望齐长春。
只是齐长春不知听了苏睿什么话,怎么又一下子晕倒了——这个身体也太差了吧。完全是玻璃人嘛!
不过齐敏也知道,古代的中医,对于调理的要求很高,怒气冲犯什么的是很忌讳的,说是要静养,那就一定要静养的,一点打扰也不能有。
齐长春两次晕倒,都是因为恼怒而血压升高的原因。这一次估计还是因为相同的原因,所以齐敏心中焦急万分——上一次能救回来就实属万幸了,这一次,真是想也不敢想了!
跑到父母的卧室,只见里面文氏已经泣不成声,而苏睿却不见人影。齐敏也不好问他,只好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爹又昏倒了?”
文氏只是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齐敏又问小茪道:“怎么样?郎中去请了么?”
小茪道:“已经打发人去了。”
齐敏又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茪为难地看了看文氏,见文氏只是哭,也没管这边,齐敏又一个劲儿地催促询问,才勉强道:“官哥儿来求亲,要娶小姐作二房,太太和老爷不允,官哥儿说话有些难听,老爷一气之下就……”
齐敏心中恼怒——且不说两家人以前一直有交情,就是没有交情,我家不允你二房的求亲也是理所应当,你何必口出恶言!更可恶的是惹出了祸事拍拍屁股就走了,算是个什么男人!
这时齐芸也赶了过来,见到父亲又昏倒在床上,也是六神无主,齐敏也知道这次齐长春倒下,那是比前两次更为凶险的事,所以也是急得团团转。
这边正在忙乱的时刻,第一个郎中到了,在探了齐长春的脉后对文氏道:“齐老爷短时间里这样病情反复,便是神仙也难救,还是准备后事吧!”
文氏听了大恸,但兀自不信,又请了几个郎中来,都说不济事了。到得午时,长海道人也来了——这一次他的答案也一样,让文氏节哀顺变,准备后事。
这时得了信早已赶回的齐宝和齐升听了,都都落下泪来,齐升平时沉默寡言,性子却比齐宝还要急,当即便要带了家丁去找苏睿拼命!
因为此时苏睿应该还要去县衙那边听圣旨的宣讲,齐宝和齐升本来正在等着,结果听到家里出了事,也等不及听什么宣讲了,急忙就赶了回来。
还好文氏还算有理智,让人拦住了齐升,道:“你带人去混闹,又有什么用?而且还是在衙门,这事闹得大了,只有更失体统。况且现在人家是进士,咱家也没有什么铁证说是吃人家害了,闹将起来,也是没个了局。”
言外之意,现在苏家和樊家要结亲,就算因为这事闹得大了,也最多不过樊苏二家的亲事结不成罢了,于齐家却并没有什么补益。
齐升怒道:“难道就此算了不成!”
文氏道:“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么?”
齐宝这时也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去跟苏家械斗也是无用!”
齐升也知二人说的是实情,便只好强自忍耐。那边齐宝又去床前,握着齐长春的手,在他耳边轻唤着:“爹……爹……”
齐长春本来无力的手,在听到儿子的呼唤后,忽然用力起来,握着齐宝的手,然后把另一只手也轻轻地摇动着——本来上次齐长春的病渐渐好转后,他的双手已经能够轻微地做些动作了,眼看着又渐渐好转,却不料又遭受了这次的打击。
文氏见状忙上前握住他的另一只手,泣道:“长春,长春,你感觉怎么样?”
齐长春却仍是双目紧闭,只是他的手却似乎在挣脱,文氏见了,便放开了自己的手,只见齐长春的这只手仍然在轻轻摆动着。
齐敏这时上前握住了这只手:“爹,敏儿在这里呢!大家都在呢!”
齐长春仍然闭着眼睛,却努力地把他们两个的手移到一起,然后三个人四只手都紧紧地握在一起。
齐敏没想到父亲在最终弥留回光返照的时候,居然仍挂念着自己和齐宝,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心酸,眼泪忍不住扑扑而落,伏在齐长春的身上哭着道:“爹爹,爹爹……”
她知道这个时候齐长春应该是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只是这个时候的她,只觉得千言万语想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安慰他一两句,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齐宝这时却道:“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敏儿,照顾好娘和弟妹的!”
齐长春的嘴角这时绽出一丝微笑,然后握住齐敏和齐宝的双手一阵用力,然后双眼角滚落两颗泪珠,双手一松,便人事不知了。
齐敏吃了一惊,齐宝忙上前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呼吸,心中略松,但也知道这次是回光返照,撑不了多久了。于是便让开位置,让齐芸齐升上前。
齐芸和齐升上前分别又握住父亲的一只手,只是那只手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只是任他们两个摇着,喊着。
齐敏伏在齐宝肩头流泪,文氏更是扑在了齐长春的头前大哭,这样过了有大半个时辰,齐长春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众人在这里哭着,这个时候倒是文氏反而最先恢复了理智,主持一应事务,让人进来替齐长春擦拭身子,这时齐宝和齐升才捉着小茪,把她拉到外面,问她苏睿到底是怎么说的。
齐敏见了也跟了出来,原来苏睿一开始来时,先只是以探望齐长春为名,送了些补品和礼物。齐长春这几日已经可以勉强开口说几个字了,但是心中嫌恶苏睿只作重病不理。
苏睿见了,闲扯了几句后,便开口说先前与齐敏的婚事,不过是缓一缓,如今他中了进士,便要来讨齐敏作二房。
“小侄虽然不才,但自问材学品貌都配得上敏儿。还望齐二叔和齐家婶婶恩允。”
本来苏睿想讨齐敏作二房的事,也是他私下里跟齐敏说的,知道的人不过只有齐敏和齐宝两个,再加上一个帖身丫环小荭。齐长春闻听苏睿此言,还以为他是回心转意,作了进士后,说服了他老子苏重德,便强坐起身来,勉强与之谈话。
不料谈得几句,发现苏睿竟然是要讨齐敏作二房,不由得又恼怒起来,当然就回绝了。苏睿先时还在苦苦哀求,说自己娶了齐敏后,对谁偏爱一些,对谁更好一些,旁人都是无从说话的——齐敏是妻,不是妾,就是正妻,也无法拿她怎么样。更何况还有他苏睿护着!
齐长春气得不行,但又说不出连贯的话来,便以眼示意文氏。文氏会意,便道:“我女儿人品相貌才智,样样出类拔萃,我齐家又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与人去做二房?莫说是你,便是皇亲贵胄,我也是不许的!”
苏睿初时还在恳请,听了这话,也不知是怎么了,也许是这段时间里压力太大了吧,忽地就出言不逊起来,不但说了诸如“齐敏失节,正经人家谁会要她”的话,还在话里话外表达出“别说皇亲贵胄,就是我,还愿意娶你家齐敏,也算得是天大的情份了”,最后甚至说“齐敏和齐宝早就不清不楚,齐宝这样德行有亏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考取功名”这样的话来。
齐长春被他一气,当即又头疼起来,苏睿见闯了祸,也知道这事不妙,怕被齐家的人扯住了厮打,赶紧就逃了出去。
齐宝和齐升听了又气又恼,齐敏却又是心酸又是难过——自己难道就不该争取什么吗?如果当时认了命,就答应了嫁给苏睿做二房,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齐长春与文氏对齐敏一直视如己出,齐敏也早把二人当做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所谓的生儿不如养儿亲,大概也就是如此吧。
但是现在事已至此,也没什么能再后悔的了,只有尽力帮着文氏办理后事罢了。
齐长春是盱眙的一家举人,他去世后县里的头面人物都上府来吊唁,齐宝招待迎送,也没有失了礼数。
齐永春夫妇也上了门来,帮着料理了一些杂事。高氏为人泼辣,倒是要带人去跟苏家理论理论,但是文氏觉得丈夫死了,再去与苏家理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自家也没甚么权势的,这样的事也没法找个理来。
“我原说就让敏儿嫁给宝儿算了,就是妹妹你想得多,这才惹出这些事来!”高氏说话还是那样不看场合,“就是当年依我说的,嫁给我家福儿,也断生不出这样的事来!”
原来高氏还暗地为自己家儿子向文氏求过亲,只是被文氏拒绝了而已。
不过齐敏也一直把齐福当作兄长一般来看待,如果文氏答应了,那倒也挺伤脑筋的。现在看来齐福对这事大概也不太上心,他应该也对齐敏没有别的什么心思。不然以高氏的性子,她对于自己想要的,和自家儿子看中的,那还不下足了力气,哪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打了退堂鼓。
当年高氏为儿子向樊知县提亲,若不是齐福不愿意,高氏也断不会就那样罢手的——反正对她来说,被拒绝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丢面子的。
从这方面来说,文氏也许就坏在太好面子上。
齐长春临去时没有紧握妻子的手,而是把齐敏和齐宝的手合在一起,想必是怕文氏在自己死后迁怒于齐敏和齐宝,所以在向文氏表明心迹吧。
不得不说,虽然文氏平时对齐敏等几个孩子的关爱更看得见一些,但是齐长春却更从心底里疼爱齐敏——也许他认为这个孩子当初是自己捧进家门的,而且也让妻子渡过了那个难关吧(从现代的角度看,那绝对是产后忧郁症呀,严重的话,有自杀倾向也是有可能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