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仍然不愿意看到花小七死去。
想起那日在大殿上,她逃脱开一干宫女太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帮她,说她不想和亲。那时候她便对她莫名的信任,是因为天风的缘故吧?他信任他这个姐姐,所以,他喜欢的她也连带着对她有好感,并且下意识的去信任。
云长歌低头,修长的手指在她头上揉了揉,随即那微凉的手指沿着她的太阳穴滑过脸颊,最后落在了她的唇角,他就那么抵在那里,轻声道:“或许这样对他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个好结局,我曾找过离天师为七公主算了一份姻缘,可是她命中的如意郎君,却并非是你弟。”
步天音眸光微微拧住:“这怎么可能?”
“就算她活着,将来嫁的人也未必是你弟。一场婚礼,未知的变数还那么多,谁也不好下结论,不管怎么样,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你我能做的,唯有珍惜眼前。”
“眼前的什么?”
眼前的人?眼前的光景?眼前美好而又虚幻的太平假象?
“珍惜眼前的一切。”云长歌莞尔笑道:“你我在一起会备受争议,因为我们的身份立场几乎关系到两个国家的命脉。步天音,你记住,唯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想保护的,得到你想要的。”
他说的话她又如何不明白呢?他们的这份爱来之不易而又小心翼翼,如果两个人没有完全足够的信任,这将会异常的艰辛。不过她相信他们有缘分,既是有缘,无论相隔千山万水都会走到一起。
此时的步天音突然很庆幸自己这次的决断还算理智,并没有在乍一听到缥缈族有起死回生秘术之时就将消息告诉步天风,不然如果没有十足的她就把事情说了出去,不仅到时候可能会给她自己的处境带来危险,何况她如果给了步天风希望,最后她却做不到,那跟再杀他一次有什么区别?
“时间,时间是能治愈一切的良药。”
这口鸡汤自云长歌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莫名让人心惊肉跳的感觉。步天音之前还在恼怒他,此时却勉强撑出一丝笑意:“你这话听谁说的?”
“二皇子。”
“呵。”步天音轻笑道,学着云长歌方才的语气幽幽的说道:“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跟他太近,你偏偏不听。我不管你的这几日,你与他倒是走得近了。”
她的话刚说完,云长歌忽然俯身附到她耳边,她为此心跳漏了一拍,然而他只是替她将肩上的碎发拨到身后去,随即牵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步天音想,花小七死得冤,事已至此她已回天无术,唯有替她超渡,希望她来生能够做个简单幸福的女孩子。
两个人才出了萍水园的院子,南织便急匆匆出现,原来竟是步天风不见了,连带着花小七的尸首也不知所踪。
回到步府的时候,花如夜带着人守在谈薮楼,不让任何人进去,当他看到云长歌和步天音相继走过来的时候,他妖冶倾城的眸子忽然闪了一下。
“怎么回事?”步天音问了句花如夜,便推门而入,花如夜自知拦她也没有用,便索性放任她进去看了一圈,步天音转了一圈后,对云长歌道:“没有打斗的痕迹。”
“应该不是被人绑走的。”说话之人是花如夜,他不知何时出现在步天音身后很近的位置,当着云长歌的面,她下意识离他远了一些,孰料那厮竟然再度靠了过来,还似有意一般搭了她的一只肩膀,狭长的眸子略带挑衅的看着云长歌,话却是对着步天音说的:“小阿音,如果哪天你看够了长歌这张脸,我这里倒是可以收留你。”
不待云长歌和步天音说什么,花如夜便主动松开步天音,朝云长歌迎了过去,搭着他的肩头戏谑道:“长歌,我好想你。”
“……”步天音。
“……”云长歌凉凉的瞧了一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笑道:“二皇子还想再感受一次骨头全部碎了的感觉?”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令花如夜深深的蹙起了眉头,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讪讪的将手,拿开,眸色有些严肃起来:“这里的守卫去茅房回来就发现他们不见了,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我已差人去找,最迟明天早上会有结果。”
“分头去找。”
步天音只说了这一句便拉着云长歌匆匆离开,花如夜的目光在他们相互牵着的那两只手上停留了许久,直到银霜过来问他:“公子,是否再多加派些人手出去搜寻?天快要黑下来了,夜里的搜寻会有难度。”
“在他面前什么还叫难度?”花如夜一双墨色妩媚的妖瞳流光溢彩,他风流恣意的对银霜一笑,勾魂夺魄,自言自语般说道:“还派什么人,他亲自去,比我们多少人都要有用。”
“是。”银霜幽幽退下,她不懂公子的心思,明明下午还要火急火燎的让人出去寻找,可是却在步小姐和那个云公子来过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态度也一反之前的,委实令她费解。
想起之前公子将得之不易的玉花骢送给了步小姐,银霜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就要浮出水面,真相大白一样。
云长歌与步天音一路出了城门,直奔三清山。
她也不确定步天风会带着花小七去哪里,但是一想到他们平时约会的地方不是戏楼就是茶楼,可这种地方南织带人都找遍了也没有半点影子,她忽然想起来,花小七从前喜欢去三清寺求签问道,心里也不确定,便抓了云长歌一起来。
“呃,长歌,你有没有去过三清寺?”
“没有。”
“呀,我也没有,那你知道怎么走吗?”
两个人正在石板铺成的蜿蜒山路上拾阶而上,云长歌说没有去过的时候,步天音还有些讶然,云长歌便问道:“天大地大,你觉得我对哪里都应该了如指掌吗?”
“我以为你对哪里都该了如指掌的。”步天音停下来,不像是在开玩笑,语气颇有些认真,她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四周渐渐聚起的白雾,前路看不清却遥遥很远的石阶,她说道:“对一切了如指掌,这才是我认识的云长歌。”
云长歌似乎轻轻笑了笑,随即他抬起手,在飘渺的白雾中隔空一划,只见那些莫名其妙聚集起来的雾气便从中被分向两边,站在他们的这个角度纵目远眺,山角的寺庙及远山尽收眼底。
走近了才发现,眼前竟然是一座破败的寺庙,中间一块挂着蛛网的牌匾上书“三清寺”三个字,四周萧索无边,干冷的空气中似乎有一双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窥视着他们。远山被黑暗吞没,黑夜像一只巨大的兽,瞬间遮住了明月。
然而不过一瞬,那月亮便又破云而出,只是颜色发青,与之前的大不一样,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步天音的手下意识的摸到了腰间的短笛上,靠得云长歌更近一些,他看着半敞开的寺庙破门,若有所思。
这里诡异得很。
两个人虽然没有来过三清寺,却知真正的三清寺并非眼前这副废庙模样,三清寺的香火极盛,远近驰名,怎么会突然之间萧条成这样?
步天音一直未曾放松过警惕,云长歌没有开口说什么,她反倒有些不安起来。这时,忽然从一边被黑暗吞噬的林子里传来一阵木鱼声。
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冰冷的月光下,竟然有个老和尚敲着木鱼走过去,像是看不到他们一般。从云长歌的眼前经过,径自走进了废弃的荒庙里。
步天音侧头看了眼云长歌,他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眸色一沉,望向了另一边的黑暗。
那里,有个书生信步而来,摇着折扇外头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他开口的时候,似乎若有似无的瞄了一眼云长歌,而后也像那和尚一样对他们视如不见,转身走进了寺庙。
步天音听到这熟悉的诗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顿时大变。
然而不等她开口叫云长歌,二人身处的场景突然发生变化。四面的荒山变成了河流,远处的天尽头似乎有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峰,一轮皎洁月轮初升。他们在一叶孤舟上,脚下水声缠绵,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云长歌伸手扯了一下她,她这才发现对面不远处还有一叶扁舟。那舟上的书生唱道:“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言罢,他望着步天音,深情款款的说道:“美人何以蹙眉梢?”
凤求凰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谁怜我年少(10)
云长歌小声对步天音说道:“是阵法。”
步天音没有看着她,目光一直注视着对面扁舟上的书生,定定道:“我知道了。”
并且她知道的远远不止这些,她甚至还猜出了,这是花清越的阴谋。
这些耳熟能详的古诗词,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每一句优雅的诗,每一个优美的字,全部都是花清越最喜欢的诗人之作。
只是她没有想到,花清越找来的这些人所设下的阵法,竟然如此高超。这四周的景色,这夏天一样带着暖暖湿意的空气,这悠扬的扁舟,高悬的明月,哪一个,看起来都真实无比。
简直比在关外那次她娘费尽心机留下来的阵法还要厉害。
这几个人,想来也都是阵法研究的个中高手了。她前几日才责怪雪笙不该把重心放在研究阵法上,说阵法不会经常派上用场,没有想到没过多久,她便被困在了阵中。
不过身边有云长歌在,她自然而然的便放下心来。
周围只听得到清风拂过水面的柔美声音,沉默了良久,云长歌缓缓吐出一个字:“打。”
步天音的斗性顿时被激了出来,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悲催的发现云长歌的这个“打”字并不是让她动手的,而是说他自己。
眨眼间,白衣闪电般掠起,云长歌的身影已经落到了水面上,月光下,他长身玉立,身后如缎青丝无风自起,妖魅万千。在他的对面,不知何时站着那个敲木鱼的和尚。
他手里仍然拿着破木鱼,步天音却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
云长歌极少出手,并非他自傲不屑,只是单纯的因为他懒。——除非遇到对手,否则云长歌绝不轻易出手。这还是南织偷偷告诉她的。
周围的场景一直在变化,却每隔几个之后,便会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