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音看着她将门关上,问云长歌道:“她是谁?”
“夫人又不记得人了么?”云长歌这话说的似乎是她的记性极差,所以她这么问,他几乎就没有起疑心。
云长歌笑道:“她是隔壁赵青的女人,大家都唤她梅娘。”
“梅娘……”步天音低低念了一遍,云长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度一如既往的带着暖意,如四月的天。他替她掖好被角,温柔笑道:“你好好休息,孩子没了我们还可以再要,你的身子最重要,不要乱想。”
他说完便起身出去了,白衣在透过窗子落在他身上的阳光里,格外的纤尘不染。
步天音卧床的这几日云长歌都在家陪她,隔壁的梅娘也总是会带着一些自己熬的鸡汤鱼汤过来找她,偶尔也会陪她说说话。
这日,村北的李家有喜事叫了云长歌去帮忙,步天音独自在家,梅娘带着一小盒新做好的糕点来找她,步天音看着她打开的食盒,蓦地牵了牵唇角。
梅娘见她笑了,忍不住夸道:“夫人笑起来,当真是倾国倾城。”
步天音笑而不语,梅娘便将一块糕点放在油纸上,送到了她面前,步天音伸手接过来,放在手心里打量了一会儿,却并没有吃。
梅娘吃了一口自己做的糕点,奇道:“怎么,夫人不想吃?这可是夫人最喜欢的海棠糕呀。”
步天音笑道:“没有,只是早上粥喝多了,这会儿没什么胃口。”
梅娘了然的笑道:“哎,奴家倒是忘了,云先生做的一手好菜,他在家夫人的饮食必然是最好的。”
步天音客气的笑了笑。
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这时候梅娘看着她的目光突然变了,似乎带着一丝不忍心,她看了看关着的房门,凑到床边,对靠在床头上坐着的步天音小声说道:“夫人,村里面都在传言一些事情,奴家不知道该不该说,只是觉得不说,对夫人很不公平。”
步天音挑挑眉,故作讶异道:“什么事情呀?你尽管说来。”
梅娘犹豫了一下,幽幽的说道:“外面有人说,夫人的孩子是先生打掉的。他不想要孩子,那天你那一下摔的根本没事儿,是因为先生给你下了药,孩子才会那么容易掉的。奴家略懂医术,这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女人生病我都给看过,那天给夫人把脉,奴家的确发现夫人体内有大量的麝香成分。”
梅娘一口气说完便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生怕给人听到了似的。
步天音望着她那双灵动惑人的眼睛忽然诡异一笑,梅娘惊慌的后退了一步避开她,跌在地上急呼:“夫人,你为何这样笑?”
步天音慢条斯理的从床上坐起来,她的短笛不知道何时被握在了手中,她身子倏然贴近,短笛如刀,直抵梅娘眉心,步天音的眸色冰冷如霜:“裴湄,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梅娘”似乎惊了惊,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步天音的短笛依然抵在她的眉心,随时可以要了她的命,她却缓缓站直了身子,撕下脸上的易容,露出裴湄那张妖媚的脸,对步天音笑道:“你何时发现的?”
步天音冷冷道:“孩子没了的那天,你从外面将门关上,可你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云长歌,哦不,是那个有着云长歌外表却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的身上。你深爱着云长歌,所以即使这里的不是真正的他,你却仍然没有办法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还有这海棠糕,”她低头瞟了眼一旁放置糕点的碟子,冷笑道:“这海棠糕是云长歌最喜欢的,并不是我喜欢的。梅娘,梅娘,——媚娘。裴湄,到底是你演技差,还是我眼力好?”
裴湄轻轻“哦”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似乎并不忌惮她额头上的那支短笛,吃吃笑了笑,一双媚眼目光流转:“难受吗?伤心吗?如果你真的有了他的骨头,可他却要想法设法的打掉这个孩子!”
“死人问的问题,我只想回答一个。”步天音说完,短笛竖起,卷着凌厉的风打向裴湄,裴湄身子一缩从窗子跳了出去,等步天音追出去的时候,却觉得瞬间头疼欲裂,整个世界好似都被撕裂了一样。
醒来的时候,发现梦里那种痛不欲生的撕裂感仍然还存在。
云长歌坐在床边,拿着浸湿的帕子给她擦去额头的细汗,步天音叹了一口气,这才是真正的云长歌,因为他身上有世上独一无二的异香。
在方才无比真实的梦境里,她之所以知道那个云长歌是假的,便是凭借这一点。原来,细节决定成败,是真的如此。
云长歌动作温柔,声音如水:“你做噩梦一直醒不来。”他顿了一下,道:“是裴湄的入梦术。”
步天音诧异:“她不是死了吗?”
她亲眼看到的,他的冰箭一下子刺穿她的心口,流了那么多的血,她气息全无,脉搏全无,怎么还会活着?
云长歌淡然道:“她是我教出来的,哪这么容易死?我放过她一次,下次再见面,再不会手下留情。”
步天音哼了一声,突然将自己的脑袋从他手底下挪开,生气道:“你不是说不收徒弟?当初想跟着你学功夫你不同意,原来是有一个狐媚子似的女徒弟呀。”
“你梦到了什么?”他不答反问,更没有去安抚她一颗愤怒的心。
“你说过不收徒弟的。”
“你梦到了什么?”
“你说过不收徒弟的。”
“还要我问第三次么?”云长歌的声音波澜不惊,那双含笑的美眸却笑意更甚,步天音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将梦里的事情给他讲了一遍,随即在他陌生暧昧的目光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嘀咕道:“我怀孕了……”
云长歌挑眉:“你想要孩子?”
步天音:“……”
云长歌凑近他,他如缎一样柔软的长发便滑到了她的肩上,她的衣领里,痒得她几乎要后退,却又不甘心自己就这么被他魅惑了,于是瞪眼看他却不说话。
云长歌笑道:“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
步天音:“……”
在她快要挠人吃人的目光里,他抱起她无声息的奔到了窗外,外面,依旧是浓浓的夜色,天空像一块化不开的墨,氤氲深晦。步天音不知道这是不是还是下过雨的那个夜晚,或者又是第几夜了?她张了张嘴,却问道:
“去哪里?”
“带你去一个舒服的地方睡觉。”
凤求凰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谁怜我年少(14)
三途镇。青楼。
这间华丽的屋子格外的宽敞,到处挂着彩色的丝带,地板上铺着粉色的绣花地毯,粉色的帘幔,粉色的帐顶,随处可见暧昧撩人的粉红色。
墙角香炉里的香据说有催情的作用,云长歌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询问了步天音要不要把香点上……步天音嘴角抽了抽,说算了吧。
不过……这张床的确是超级软超级暖,跟之前的那家客栈简直是天壤之别。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忍不住撇起了嘴。
就在不久之前,云长歌一本正经大义凛然的说要带她去一个舒服的地方睡觉——结果两个人就来了青楼。她很好奇,云长歌明明没有带钱吧,住客栈都是直接拿的她的钱包,可是来这里之后,老鸨居然没有问他要钱要钱!
不要钱就算了,白住就算了,可这满桌子赠送的果篮和鲜花怎么说?!这小小的镇上竟然有如此高品质服务的场所,如果可以给青楼评星级的话,这里,绝对就是五星级中的典范。云长歌刷脸,哼,云长歌刷脸。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床舒服?”步天音眯着漂亮的眸子,手臂支起脑袋,看着外侧的云长歌。
“睡过。”
“——那你还说你没有女人?”
“谁规定在青楼睡觉就一定要睡女人?”
步天音想了想,恍然大悟冷笑一声:“你也可以睡男人。”
云长歌笑了笑,细长而潋滟的眸子散发着细碎的光芒,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指搭在了步天音的肩上,步天音抬眸撞见他眼里火一样炽烈的情愫,心道不好,刚朝后退开一步,肩上一紧,已经被云长歌一把扯了过去。
他扯的时候轻轻向上提了提,她还没有伸手反抗,唇上便蓦地一热,他低头压了下来。
(步天音内心os:自……作……孽……啊!)
不知道缠绵了多久,云长歌轻轻放开了她,然后用一种温柔至极的语气说:“东西不可以乱吃,话也不可以乱说。”
步天音咬下唇:“你气死我了。”
云长歌一边笑一边坐了起来,伸出手臂将她也拉了起来:“等下再死,先给我护法。”
“你这是剥削。”
“云长歌就喜欢剥削步天音,云长歌只剥削步天音。”
“……”哼,别以为我会当这是什么好话。
给云长歌护法的时候,步天音才知道原来她做了那么长的一个梦,却只有一个时辰;原来他为了把她从入梦术中唤醒,消耗太多功力。纵使心中仍然存在太多的疑惑,关于那个和尚的,关于裴湄的,关于水鬼一样的书生的,。纵使在担心步天风的安危。可是在步天音看到云长歌天人一般的容颜上渐渐透出一丝丝疲惫时,她选择了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纯粹的心疼他。
半个时辰后,云长歌便调息完毕,他搂着步天音躺下,在她耳畔温柔的说:“再睡两个时辰,天不亮我们就要离开。”
冬季天不亮的清晨总会给人一种分外萧条凄清的感觉,云长歌告诉步天音这里有朱楼的分势力,她很快便联系上了。
那是一间胡同里看起来很普通居民住宅一样的瓦片房,进去之后,里面的装修却高档许多,家具多半都是红木的。步天音与云长歌在这里换了干净的衣物,便要了辆马车往京都赶。
三途镇属于碎叶城管辖区,距离京都算不上很远,第二天日落的时候,他们便见到了帝都巍峨雄伟的东城门。
进了城门后,云长歌便与步天音分开,他说晚点会去找她,步天音便径自回了步府。
回去后才发现步天风竟然回来了,他神色平静的说将花小七埋在了一处幽静的地方,只有他知道的地方。步天音见他这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忽然有些心酸。
他明明只有十五岁,可是还没有过十五岁生日,喜欢的人就突然离开了……
花小七死的时候那样绝望而凄美,所以他心里一定是责怪自己的吧?
看着步天风发间那隐约露出来的几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