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安原本阴沉的眸子瞬间抬起,他想了想,吩咐沈二道:“去叶府!”
沈王府的马车走出去没有多久便停了下来,沈思安内心焦急,心里暗骂这沈二越来越能自作主张了,不悦的问外面道:“又怎么了?”
沈二的声音隔了一会儿才回答他,似乎离他的轿子还有些距离:“王爷,前面有辆马车翻了,应该是遇袭了,车夫被砍得面目全非……”他忽然声音一顿,惊道:“是步府的马车!”
沈思安听到是“步府”时人已掠出轿门,果然瞧见雪地上那一滩血渍在月光下显得尤为诡异。车夫倒在车辕上,血溅的到处都是,显然已回天无术。
马蹄印凌乱的指向一个方向,马应该是在受惊的时候就逃跑了。
沈思安一掌推开木质车门,发现雨琦满身是血的倒在车里,也不知是死是活!沈思安十七岁征战沙场,早已对流血司空见惯,什么样恐怖的死法他都见过。但他看到这么触目惊心的一幕,心里还是不受控制的颤了颤!心底忽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还好方才步天音跟云长歌走了,不然如今躺在这里的岂不就是她?!
那个愚蠢的女人,出门竟然连个护卫也不知道带!
沈二去探雨琦的鼻息,忽然对沈思安拱手道:“王爷,还有鼻息……救是不救?”
沈思安思忖片刻,道:“救!”
为何不救?她步天音不是在乎这个小丫头么?那么他就救下她,让她欠他一个人情也好!
步天音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有丝丝清凉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她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白衣胜雪的少年正在拿手帕一下下给她擦脸。
步天音自认为脸皮不薄,可不知为何,此时脸上一阵阵发热。云长歌倒是不以为然,将湿手卷放进步天音手中,道:“醒了就自己擦。”
步天音一怔,云长歌又道:“脸都花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化了妆,又跟韦欢打架出了汗,然后淋了雪,这年代的化妆品又不是防水的,她的脸肯定脏的像只大花猫。她也丝毫不做作,嘿然一笑,自己动手擦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她总是装不起来,似乎打心底就不愿对他伪装,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心头痒痒的,有些不知所措。
不多时,步天音将自己的小脸蛋儿擦的干干净净,同时也露出了那块黑色胎记。
云长歌盯着她的脸,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美眸似水清澈,他突然伸手,在步天音右脸的胎记上按了一下,步天音只觉得一道电流击过,疼得她差点跳起来,好在云长歌手疾眼快护住她头顶,她才不至于磕到车顶上。她瞪他:“你干嘛电我?”
“电?”他那双薄雾般氤氲的美眸中似有醉意,带着三分迷惑,简直勾魂夺魄!步天音扫了一眼这满桌空荡荡的夜光杯,便知道他定是又饮了酒,哼,好酒总是一个人偷着喝!
想到夜宴时,他还跟那位四公主说什么身体有恙不能饮酒,简直就是烂借口!步天音翻了个白眼,改口道:“你干嘛捏我?”
云长歌垂眸,长长睫毛微颤,如电流般划过步天音的小心脏,激起一阵涟漪!娘的!这厮怎么能美得这么没人性!
云长歌抬眸去看她,声音轻清柔美:“你说我做什么捏你?”
步天音大脑快速运转,终于想起自己还欠了这尊大神十万两银子呢!
当初在沈王府被逼迫一心想离开,觉得十万两不算什么。如今静下心来一合算,十万两并不是个小数目。这让她怎么还啊?她又没有小金库,就算变卖望天楼的全部家当,恐怕都不值十万两吧?难不成,让她把弟弟那谈薮楼里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都卖了?估计步天风得大义灭亲的掐死她先!
步天音忽然靠近云长歌,一副讨好的语气笑着说:“我多让你捏几下,你让我少还点银子可以么?”
云长歌道:“不可以。”
步天音摸了摸鼻子,她就知道谈不妥,长得好看的心都黑着呢!
云长歌凝望着她,说道:“抱一下,减一百两。”
步天音张大的嘴巴完全可以塞下一颗鸡蛋,她简直难以置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吗?竟然……有人让她抱?
她不喜欢照镜子的原因很简单,自己目前这副尊荣,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点难以入目,实在是惨不忍睹啊!
可这个人竟然还让她抱他?他是金碧皇朝第一美男吧?!
步天音看他的目光,渐渐由震惊转为怀疑,他该不会脑子有泡吧?
云长歌就知道她这小脑袋里定是又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突然展颜一笑,盛如花开:“我住在离太子府十里外的萍水园。”
“你还钱的时候可以去那里找我。”云长歌淡淡道。他的面色平静,眼中没有一丝的波澜,看不到任何的情感,仿佛刚才说让她抱他一下减一百两的话不是出自他口。甚至他都没有说过那样的话,那只是她的错觉。
两次面对他,步天音都觉得自己变成了小白兔,而他是一只披着羊皮笑意温润的大灰狼。
收回乱飞的思绪,步天音点头应下。伸手想撩开小窗帘去看一下外面的天色,她这才发现,这辆马车竟然是没有车窗的!车壁平滑,是上等是花梨木制成。车内全部的光线,来自四角缀着的夜明珠。云长歌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温和一笑道:“现在是辰时,我们在长阳街上。”
辰时?那岂不是天都亮了?步天音暗暗责怪这马车也没个窗户,光线幽暗,人在没有窗子得地方就容易睡不醒,她真是睡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啊。
“这里离步府有多远?”步天音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问,不待云长歌回答,她又问道:“这衣裳是你送我的吧?”
“这里向北两条街就是步府。你可喜欢?”他逐一作了回答。
“太喜欢了!”步天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欢喜之意,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感,让云长歌清淡如水的心都为之涟漪。他那双灿如星月的美眸,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熠熠生辉,突然间风情万种。
步天音抱着自己的狐裘披风,下车前忽然问云长歌道:“你为什么不让四公主上你的马车?”上一下车也没什么,况且那会外面实在是冷。他不是都说君子有德吗?怎么让她一个弱女子留在外面不管,虽然那个什么四公主看起来不是很弱的样子。
云长歌笑道:“我的马车,岂是谁都能上来的?”
步天音吃瘪不再说什么。
她下车以后,云长歌也跟着优雅的跳了下来。步天音知道,辰时大概是七点到九点之间,现在冬天昼短夜长,太阳才露出来大半个头。
长街清冷,行人稀少。
昨夜的雪似乎下得不大,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雪到现在也没有下完,好在空气不如昨夜那么冰冷。
空气中还飘有大量的雪屑,北风卷起,遮天蔽日。
长街已经被清扫出一条小径,但立刻便又被一层薄薄的雪霜覆住。步天音和云长歌站在较为干净的青石地上,云长歌似乎要目送她离开。步天音的火红狐裘本来是系在自己身上的,她道别之后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见云长歌面带微笑立于漫天飞舞的轻雪中,负手而立,清丽至极,一身单薄长衫恍如天人。
破阵曲 第二十五章 雪中赠衣
回眸瞥见天人一样的少年,步天音心念一动,莫名的情愫涌上脑门,她欢快的跑过来,解下自己披风,两手抖开替他披在了身上。狂舞的风雪中,两双同样宛若星辰的眼睛静静对视。那一袭鲜烈似火的披风似乎灼化了靠近两人的雪花。
云长歌白衣缥缈,长发如歌。
步天音眼神清澈,眸色无边。
她的笑脸在下一刻被突然泛起的绯红色铺满,她摆了摆手,蹦蹦跳跳的跑开。
你送我一件天衣,我在风雪中赠你避寒的披风。
云长歌空灵的目光沿着长街独自远去,红衣白裙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在拐角处。他抬手去接住一片雪花,如茭白六角形的花瓣在他莹白的指尖,渐渐融化,变得透明,消失不见。
往往看着一件美好事物在自己眼前消失的感觉,总是孤独、寂寞、无奈的。人生来就要面对一件又一件无可奈何却必会发生的事情,既不得安生又逃避不开,世人称之为历练。在这之后存活下来的心,或是孤寂绝望,或是强大无匹。而云长歌,便是一位站在冰原巅峰的强者,长久面对淋漓永恒的冷寂,他的内心早已强到硕大无朋。坚韧无比。
云长歌凝思良久。
很久以前有人告诉过他,海角天涯人海茫茫,总有一个人值得你去等待。
如今他明白,他已经等到了这个人。
“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突然说。缥缈的声音被漫天飞雪遮盖住,然后又如云破月般一丝丝抽拨开来。在云楚满腹疑惑之际,他早已转身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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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府。
步娉婷遥遥望着步天音带着一小队人脚步匆匆的往外走去,她倚靠在临湖的水榭木栏上,若有所思。
雪已经停歇,结冰的湖面覆盖了一层白色的积雪,树上干枯的枝桠也挂满了银色,入目景色是一片银装素裹,雪后的天气却不那么寒冷。她一向喜欢下雪天。因为,她遇到太子的那天就是一个雪后清晨。他从马车里探出身来,姿容绝世,让她的心扑扑的乱蹦就要跳出胸腔。
赵氏见女儿发呆,走上前来询问:“娉婷,你盯着那丑东西看做什么?”
步娉婷拉了自己的娘亲坐在身边,神色无奈说道:“娘,你是不知道,自从昨天晚上天音代二叔参加韦府的晚宴,今天一大早外面都传开了,坊间的女子大多在效仿一种‘桃花妆’,据说就是昨日天音脸上化的那种妆。”
她顿了顿,眼底一丝阴狠划过,继续酸酸的说道:“还有人说,昨天的步家的无颜女堪比天仙,甚至连第一美人叶清音都不如。她与信国公家的公子比剑,韦欢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她赢了!娘,你我与她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竟不知她会用剑的。你说她过去那么一无是处,会不会是装出来的?”想起步天音出嫁前与被休回来后性格的截然不同,步娉婷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赵氏冷哼一声,见四下无人,靠近她说道:“你的意思是,她这个废物都是装出来的——你大伯隐瞒了我们所有人,其实是在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