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步天音便提出要回家。
韦欢并未阻拦,步天音有种预感,他并没有将她有孕一事告诉花清越,甚至,他会替她守口如瓶。
飞羽来接她,白公子被扶上了马车,韦欢一直站在人烟稀少的街边看着,眼底平静。
步天音朝他笑道:“谢谢你。”
韦欢道:“我不需要你的谢意。”
“呃,那你想要什么?”
韦欢道:“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是啊。”步天音扬眉,凝眸看着他,清澈的笑道:“你帮过我,救过我,我欠你人情,如果以后有需要我帮你的地方,我一定毫不犹豫的出手。”
离开韦欢的宅子后,步天音并未直接回家,而是驱车赶往她在城西的一处院子,将白公子安顿好之后,她便进了皇宫。
她已经在路上听飞羽说了,父亲在牢中一切安好,并且东皇并未处置他的原因,是因为太子。
花清越在帮着她。
她只想到了一个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皇宫。
步天音没有进宫的宫牌,在宫门等候的时候恰逢五皇子路过,他看了一眼步天音,便带着她进了宫。
步天音向他道了谢,他颌和颌首没有说什么,两个人一路上也没有说话,偶尔遇到路过的太监宫女给他们行礼,快到大殿的时候,花容月忽然问道:“步大小姐,我有件事……想请你告诉我。”
“何事?”步天音不想被人看出来她此时体质虚弱,声音便凉了一些,遮住血气不足。
花容月看着她,漂亮到极致的眸子里忽然有一丝黯淡,声音也因为暗了下去。
“我想知道,小七的坟墓在何处?”
提及已故的花小七,步天音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她轻声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五皇子想必也知道了,我弟弟他也离家出走了。小七是他葬的,也只有他知道在哪里。”
都说宫廷皇室没有真正的情感,但花容月对花小七的感情似乎没有那么虚假。
如果她知道花小七在哪里的话,一定会告诉他的。
“嗯,我原以为,你是他姐姐,应该会知道的。”
“如果我日后知道,会派人告诉你的。”步天音朝他一笑,指了指大殿的方向,道:“我到了,今日多谢五皇子。”
“无事。”
花容月目送她进了大殿,清美的脸上一抹哀伤溢于言表。
大殿之内。
步天音跪了好久,东皇才缓缓现身,见她行了大礼,面上浮现出一丝讥诮,冷笑道:“步丫头竟然还知道回来。”
“朕以为,你死在了东壤呢。”
步天音低头撇了撇嘴,这老头子嘴里就说不出来一句好话来。
她心里把他骂了个八百遍,脸上却嫣然笑道:“天音不过是办了件小事,瞧陛下说的,天音生是金碧的人,死是金碧的死人。既然有一口气在,我就一定会回来的。”
不知为何,她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东皇觉得自己背后忽然一凉。他怔了一下,才冷冷道:“怎么,你是来向朕讨赏赐的?”
“你没有损耗多少兵力便拿回了休战文书,朕的确应该好生赏赐与你,要知道,现在朝中上下可都是夸赞称颂你的。朕打算送你倾城将军的称号如何?”
“多谢陛下。”
四个字落音,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奇怪起来,步天音匍匐行了个大礼,抬首看向东皇,,目光灼灼,声音坚定道,“只是天音愿意用功劳替父亲将功折罪,还望陛下网开一面,放我父亲出来。”
东皇面上的冷意一凝,道:“功是功,过是过,你以为,止战两年,就可以换得你父亲出狱?”
她当他是傻子么,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小算盘,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打压步家,怎会就此轻易放过。
这个丫头,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步天音扫了一眼东皇,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
东皇眸色一凛,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了什么来,她用让他完全看得到的角度让他看清楚了那上面的字和玉玺章印,看到东皇露出的愕然,步天音勾了勾唇,垂下眼眸,慢悠悠道:“既然陛下不同意这等价交换,那么想必这止战文书也没什么用处了,天音手滑,一会儿万一不小心毁了……”
“步天音!”
“止战文书,保真有效,陛下若是不相信,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东皇如虎一样盯着她手里的文书,他如何会辨认不出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像只狐狸一样的女孩子手里拿的是盖着真正东壤大印的止战文书。
“你在威胁朕。”
“陛下言重了。”
东皇如有所思,沉默了好久才咬牙切齿道:“朕答应你便是!”
这个女孩子,他迟早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山河赋 第二百三十三章 爱之欲其生(14)
转眼三日过去。
步名书从狱中出来,人仿佛已经憔悴了很多。只是他眉目间的风采依旧,步天音见了更加心疼。
回到了熟悉的望天楼,见到了熟悉的人,不远处谈薮楼一片萧索,虽然已是夏日,但是却莫名的流动着一股清瑟。
自从步天风离开以后,步尘辞行回了老家,张子羽卧病在床,天音二叔一家趁着当家的不在明目张胆挪用账目,这些事情,步天音回来以后都一一有了计较。
步娉婷仍然在自己的毁容门里不能自拔,整天埋在屋子里连个人也不见,偶尔南织从她的院子前路过,会见到她拿着小镜子坐在井边,一下一下梳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咕哝着,她要嫁给太子殿下,然后成为未来的皇后。
步娉婷一心想嫁给花清越,这件事众所周知。
一日,张子羽叫步天音进房间,给了她一摞资料。上面详细记载了步鸿昌与淳于家勾结,挪动吞并步家财产的记录,每一笔,都无比的精确。
步天音有些讶然,这些资料,如果让朱楼去调查,或许都没有这般详尽。
张子羽虽然极少出屋,但是并没有放弃对外面一切巨细事物的掌控,如果说从前他是在一线奋斗的员工,如今便是退居二线,但是依然像从前那般精明。
想来也是,他只是身体受了损伤,并不是脑子磕坏了。
步家一直用各种名贵的药材养着他的身体,对于此事步鸿昌一家自然咬着不放,不止一次的用这个挑起事端,逼迫张子羽离开,但尽数被步天音压下。
这几个月她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坎坷太复杂,比过去一年都要经历得多。
回到家也不能放松,她从父亲手里接过了步家,一切,都变得更加不可预知和无比的复杂。
步天音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恸。
这是她和云长歌的孩子,可是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身体在恢复,灵力和内力也都在慢慢恢复,不敢明目张胆的吃补品和安胎药,只能背着所有人,一个人行动。
如今知道这个孩子存在的人,除了曾经想要害死宝宝的北野望,不知出于任何理由却帮了她的韦欢,就再无其他人。北野望和韦欢都是有自己精妙打算的人,断不会将她的事情说出去招惹祸端。
这个孩子是云长歌的,他作为孩子的父亲有绝对的权力知道宝宝的存在。她想过写信给他,可是他之前退还红豆手链一言不发的态度让她摸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也想过要去见他一面,可是如今银月和金碧的国势危急,云长歌以太子之位执掌国事,从未与她联系过。东壤和金碧同样也是形势不妙,北野望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一直没有行动。
偏偏这个当口,东皇还一道圣旨赐下来,以她拿了东壤的止战文书唯由,封她为“倾城公主”。
同年八月,坊间关于“倾城公主”的传言越来越激烈,曾经家喻户晓的废柴无颜女,如今成为了受百姓追捧的倾城公主。
一战惊天下。
怀胎三个月,平坦的小腹已经微微有些隆起,步天音只能穿着宽松的衣服遮掩,时不时要接受东皇的召见。好在,八月中旬的时候,白公子醒了。
白轻水醒来的时候,眼神有些迷茫枉然,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步天音心里一个咯噔,这厮该不会是失忆了吧?
好在,步天音的担心并未实现,白轻水只是沉睡太久。
记忆一点一点恢复。
步天音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后来的白轻水严格意义上来讲已然是一位称职的师父,她相信他,也相信他不会伤害她。
“小白师父,你跟北野望……到底有什么仇恨?”
白轻水微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记得了。”
以前的很多事情他都想不起来了,关于入冰棺之前,关于如何受制于夜帝,关于过去,他能记住的并不多。
步天音点头,都声音不由得放柔了一些,“其实过去怎么样不重要,人嘛,总是要向前看的。小白师父以后就留在金碧,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让你饿死。”
白轻水冷笑着睨了她一眼,“你看我像是会饿死的吗?”
“呃……”
他的态度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差,但是语气,似乎缓和了许多。
步天音与他一道吃了午饭,吃饭的途中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去了外面花池呕吐。
干呕了半天,白轻水一直站在她身后慢慢的看着。
步天音回头看到他,笑着打马虎眼道:“胃里着凉了,最近吃什么都不太舒服。”
这个借口,也是她在家里有妊娠反应时会拿出来搪塞的,因为即使她的功夫再怎么好,她也不能控制自己不吐啊。
白轻水没有说话,走到她身边打量了她一下,随即手腕一翻便去探她的脉息,步天音手疾眼快的弹开,下一瞬手腕还是给他握在了手里,她眸色一沉,白轻水忽然道:“不是打算相信我吗?”
“我没那么容易相信一个人。”
“那就试着相信我。”白轻水语落,眉头轻轻皱了起来,目光深邃的凝视着步天音,眼底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隐现的不明意味,如果非要形容出来,那就是
——愤怒。
“三个月。”
白轻水的收回复杂的目光,眼睛看着眼前的一树桂花,忽然问道:“孩子是谁的。”
“说了你也不认识。”
“嗯?”
“小白师父。”
“嗯。”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么。”
“你觉得?”白轻水忽然展颜笑了,虽然只是清浅的一笑,但步天音觉得她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微微一笑,身后万千桂花都不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