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左右应声退下。
步自华眼神闪了闪,对张子羽道:“四弟,天风可能是脑子受了伤,梦蝶小时候跟她爹学过几年医术,不如让她给看看?”
张子羽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也好。”
说着,把榻前的座椅让了出来,程梦蝶一直跟在步自华后头,见状温雅的坐过去,低头跟步天风把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先是看了眼自己夫君,随即望向张子羽,微欠身道:“天风脑后的确有淤血凝结的血块,导致他失了记忆。若想恢复,必须要以针灸化开血块。妾身学艺不精,不敢下手。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广招天下精通针灸之术者为天风布针。”
张子羽沉吟了片刻,道:“也只好这样了。”
随后,他吩咐了人下去置办,自己则修书给在城西监造摘星楼工程的大哥。
步自华与妻子回到自己的院子,他脸上一贯温和的笑意才消失,问程梦蝶道:“银针刺穴非常人能办到,外面请来的人也不一定靠谱,你——不行么?”
程梦蝶道:“天风伤在脑后,穴位也必须要精准,一丝差错也不能出。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动过银针了,恐怕真的不行。”
步自华略作计较,颌首道:“也罢,到时若有人来行医,便由你考核一番,心中有数才能让他替天风动针。天风是大哥唯一的儿子,也是步府唯一的男丁,你我命中无子,你更是自小便疼他宠他,如今他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也不要难过。”
程梦蝶点头,握住他的手。她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女人。脑子失忆总好过身体有什么要紧的,毕竟记忆没了是可以找回来的,命要是不在了,那才是无可奈何的。
破阵曲 第八十六章 飞羽雪笙
步天音一路快马加鞭去了关外,五日后,才遥遥见到残破的城楼。
正值夜幕,孤城大风,一面黄土夯成的城门楼子似乎在风中摇摇欲坠。角楼上吊着一只旧灯笼,在晚风里吱扭吱扭的摇摆。灯笼已经破得只剩下骨架,城门大敞大开,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这是一座废城。
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底,城是黑色的,周围连绵的大山是黑色的,一望无际的荒野也是黑色的。
步天音牵着马,忽然对着无边的夜色喊道:“云中。”
云中迅速现身,欠身恭敬道:“小姐请吩咐。”
步天音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骄傲之感,原来有个影卫可供使唤竟然是这么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呀。她摸了摸鼻子,笑道:“没什么吩咐,这里没什么人,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云中道:“属下遵命。”
两人一马进了城,云中牵着马,步天音拿着云中的火折子,找到了几根火把,点燃,这城里四下空旷,一条大街直通前方,显然已经废弃很多年。
令人惊奇的是,这街上竟然还有小吃摊、卖首饰的、卖布匹的摊子,上面虽然都已经落满了灰尘,布匹看起来也跟泥土融成了一色,这些摊位却都是整整齐齐的列在街边,好像有什么人刻意为之的。
——这些旧物仍在,好像城里的人正常的过日子却忽然全部凭空消失了一样。
两个人都会轻功,脚步踏在空城的街道上,轻如蝉翼,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忽然,一声冗长的号角声划破夜空。
孤月似乎颤了颤。
步天音的灵力探查到有大量的陌生气息向这边聚拢,她拉着云中躲到一处屋檐下,两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然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前方的城门被手持长枪的卫兵打开,没错,就是卫兵。接着,不知从何处涌出来的密密麻麻的人涌上长街,大家各自收拾摊位,互相打着招呼。一座废弃的空城,街上瞬间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弄得热闹起来。
步天音心下一颤,同时,她感觉到身边的云中似乎也紧张了起来。
这不怪他们,这一幕实在是太诡异了!
“是大祭司!”
不知是谁嚷了一声,街上浩浩荡荡的上百人,一齐朝着一个方向跪了下去,步天音拉着云中后退,将身影彻底埋没在夜色里。
那百人所跪的方向,正是城门。夜空一轮孤月发出阴冷月光,此刻城门大开,呜呜低沉的号角声自城外响起,划破夜空。
百姓努力使自己的脖颈低垂,额头贴地,屏气凝神,虔诚地在等待祭司大人的到来。
一个虚渺的暗色影子缓缓出现在薄薄的夜雾中,她左手托着一盏花灯,右手持着莲花法杖,足踏腾蛇,身姿优美。纵使在朗朗月色下,也难掩她的绝美。在她身后,跟着十几位赤足的女子,莲步轻盈,步伐整齐。
开道的女侍走上前去,音色洪亮道:“星辰重启,生命不息。天斗不畏,缥缈璇玑。”
众人严肃的屏息着静候祭司的圣驾过去,跪在祭司面前的一个女子的身子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向女祭司飞去,众目睽睽之下砸向那位颇受百姓拥护的尊者!
“祭司大人救我!救我!”
她张大的嘴巴,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祭司脚下墨绿色的腾蛇生出翅膀,腾空而起,弓着身子做出攻击的状态,就差一口吞掉少女!
所有人都在为她冒犯祭司大人而愠怒,恨不得那神蛇能将她咬断,了此孽障!
蛇口大张,露出森冷的毒牙,女祭司脸色微变,念了句咒,那腾蛇顿时落地,乖顺的像宠物一样,伏在她身侧。
持鞭的少女狼狈地跪倒在她脚下,声音带着哭腔:“祭司大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身体不受控制了……请您无论如何一定要宽恕我!”
女祭司了然道:“这不怪你。”
她的眼睛,迅速在人群中搜寻,在长街上停留片刻,又望向步天音和云中藏身的方向。
步天音与云中可称高手,如今隐匿在黑暗中,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他们。
可面前的这位女祭司,并不是一般的人。
她看得到她。
步天音淡淡勾起唇,嫣然一笑,惹得她身边的腾蛇警惕的弓起身子。
步天音望着那警惕十足的腾蛇,忽然笑了,对云中道:“是阵法。”
云中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位女祭司,回问步天音:“小姐想如何破阵?”
“打。”步天音缓缓吐出一个字,人已经站在了冷月之下,她的长发被晚风扬起,暗紫色的广袖轻舞飞扬,她半面脸上的黑色胎记狰狞如鬼魅,另外一半绝世容颜倾城如仙子。
女祭司盯着她半晌,忽然开口说了两个字:“飞羽。”
一记缥缈的影子在半空中出现,一袭的白衣的女子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地上的人群依然姿态虔诚的匍匐着,云中似乎感到有几道怨毒的目光落到了他们这里,步天音小声道:“不要理,是幻觉。”
她已攻破南华心法第七重,加之自身的灵力,五感都比寻常习武之人要高上很多倍。云中心中诧异,但还是点了头。
飞羽对女祭司道:“你若想知道她是不是,试试不就知道了?”
飞羽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恭敬,女祭司轻轻一笑,新手一拂,面前的陈年旧摊、虔诚人群,包括她身边的腾蛇,通通消失不见。城中再度恢复空旷,满地狼藉,冷风瑟瑟。
“雪笙,你去对付他!”飞羽说着,人如闪电般朝步天音袭来,步天音向后掠起,退出几丈,淡然笑道:“原来女祭司叫雪笙。”
一旁的雪笙已经缠上了云中,步天音眨眼间与飞羽也过了几招,这城中无水,她的灵力无法发挥到极致,她没有佩剑,便顺手折了根树枝作剑。
她每次一用剑的时候,脑海中那个模糊的人影便会像指引一般教她下一步该如何出招或收招。这一次,这个人影再度出现,步天音早已将她的招数记得滚瓜烂熟,是以极轻松的便用出了几招。
飞羽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最后她竟然只守不攻,雪笙似乎不是云中的对手,她结的阵法或许一般人无法破解,但她的武功套路,却是极易被人破开的。
就在步天音一剑刺向飞羽时,她忽然弃了兵器,同时重重给步天音跪下,低头郑重道:“参见主人!”
另一边的雪笙也飞身过来,在云中的诧异中给步天音跪下,拱手道:“参见主人!”
步天音眼中露出讶色,身形却是向前掠起,一把扣住了飞羽的喉咙。飞羽皱紧了眉头,下巴被迫的翘起,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主……人……”
云中踱步到步天音身边,戒备四周的环境。
步天音一手制住飞羽,转而看向雪笙,笑道:“雪笙大祭司,还有这位飞羽姑娘,我可不记得,我有你们这二位手下。”
飞羽说不出话来,步天音暗自加重了手下的力道,雪笙急道:“是夫人……我们是夫人的手下!”
步天音手上的力道并没有松懈,她感觉到飞羽似乎完全没有打算反抗的意思。她略作思忖,冷冷问雪笙道:“什么夫人?你若是再做搪塞,我便要了她的命!”
雪笙一听反而整个人都镇静下来,对步天音道:“小姐若是要了飞羽的命,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主人随我们来,见到夫人留下的东西,主人自然会明白一切。”雪笙道。
她的语气一直在恭维步天音,似乎真的不在乎同伴的死活。
步天音秀眉一挑,扣着飞羽的手忽然将她提了起来,她扣着她的喉咙将她拐到身前,对雪笙道:“带路。”
雪笙并不言语,步履轻盈的走在了前头。
步天音挟着飞羽在中间,云中断后。
不多时,进到了城中一座门前荒草杂生的宅院前,雪笙站在门前,双手如蝴蝶般翻动数次,透明的结界水一样的晕开,耳边叮咚水声,结界解除。
步天音颇为欣赏的瞧了眼雪笙,道:“你的阵法不错,结界也很厉害。”
雪笙道:“多亏夫人教导。”
步天音听她提起“夫人”时,面色并未有所波动,眼中也只有忠诚,仿佛那位“夫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极其重要,丝毫不像在做戏。
但是若刚刚还是敌人的人突然站在你面前说是你的手下,——你会信么?
步天音眼中的疑云并未退去,她淡淡笑道:“继续带路。”
雪笙一直往里走着,已经将近七月,这座荒城里却是寸草不生,当真看不到一丝的生机。
穿过死气沉沉的长廊,出了中庭,来到后院的一座铁门前。铁门也是结了届的,雪笙解开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