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夜阑风第一次以那样温柔的语气唤她的名字、并将手放在她肩膀上时。她脑海里反映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苏幕楌。然后几乎是直觉的就对他动了手。倘若四周有刀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做到不恨、不去在乎。至少在忙碌的白日里,她除了陪苏幕晅说话,还要思考如何帮助星月神教对抗朝廷,跟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恨。就算到了夜深人静,她会哭泣、流泪、失眠,但至少,不会有人看见她的软弱。
但是现在,她没可能做到天天在他耳边唤媚生二字时,还无动于衷。偏又是一位与苏幕楌有着诸多相似的男子。
“叶姑娘?”夜阑风笑了一笑。“你可见我称呼教内那位女子为姑娘了?”
其实,他在说谎。教内那些女子,他跟本连名字都记不住。想这样称呼她,也不过是想更加了解她这个人,想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再顺便了解苏幕楌对她存了什么心。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但很显然,他一开始就找错切入点了。因为眼前这女子就像一座顽固不化冰山,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没有一点要软化的意思。
她将自己封闭的很紧、很紧,那段往事,她不对别人提起,自己也拒绝去想。只有偶尔,在提到苏幕楌这个人时,情绪会有较大的起伏。
媚生?或许这就是他以前对她的称呼。
“你可以叫我小叶子。”叶媚生妥协,很多人曾这样叫过她。
“小叶子,你又不是太监。”夜阑风嘲弄。见叶媚生似乎是又不想理他了,准备直接进屋,赶紧笑道。“算了,我以后就叫你叶子吧。叶子,你想知道太后为什么要帮我们星月神教吗?”
如果是以往,叶媚生肯定早摆出一副听故事的口吻来了。
但是现在的她毕竟跟以往不一样了,只淡淡回头瞥了夜阑风一眼:“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教主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那封归顺信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说罢,又准备进屋。
“你把我的手伤成这样,坐下来陪我聊会儿天总行吧。”夜阑风没好气。
“教主难道没有其他事要忙吗?”叶媚生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觉得这教主对自己有些奇怪。但也只是一瞬间,毕竟,她现在一心放在救苏幕晅身上。
夜阑风抬了抬自己受伤的左臂:“前一刻或许还可以,但刚刚被某人这样一摔,你认为我还能做什么事?”
叶媚生看到他绑得厚厚的左臂,心上涌起一丝愧疚,转过头走了过来,坐回石凳上:“我只能做一个倾听者。”
夜阑风看了她一眼:“那也不错,我需要的也不过是找人解解闷。不过,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这么奇怪的招数?”说着,还将脑袋往她这边凑了一凑。
叶媚生准备起身。
“好好好,我不问就是了。”夜阑风赶紧妥协,又嘀咕一声。“你这女人真是一点趣味也没有。”
“教主可以把我当作男人。”叶媚生一本正经。
夜阑风一脸奇怪地看着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刚刚还说你没趣呢。哈哈哈,不过,我又不喜欢男人。”
叶媚生没理他,她同样没觉着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
“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子。”夜阑风笑完,最后下了结论,然后才开始絮絮叨叨讲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我记不大清了。大概还是在七八年前吧,我生过一场大病,病醒后只记得自己是星月神教的弟子,而星月神教已经被先皇给剿灭了。”
那时候,他一心想要重组星月神教。后来经过别人介绍认识了当今太后,太后答应帮他提供金钱上的支持。但条件是,星月神教成立后,必须无条件向太后提供人手,只要她需要。
两人的约定就这样达成了。
夜阑风开始为重组星月神教而努力,训练出一等一的杀手。只要太后有需要,就会无条件送去黑衣杀手替她卖命。于是,宫中出现越来越多的星月弟子,像段一峰,眉儿,小夏子,还有永寿宫的白衣女子。
但是,后来,夜阑风的翅膀渐渐硬起来后。就不怎么想替太后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了,送去的人也一批不如一批。
“就像是上次前皇后命段一峰过来要人。”夜阑风讲完自己同太后的约定,又开始说出近状来。“说是需要追杀一名逃出宫的小太监。我当时有些气愤,你想想,我堂堂星月神教一等一的杀手,竟要帮她去追杀一个太监,我当时一气之下便将那些因为武功不如人,只能在教内做些杂事的人派了去。”
听到这里,一直没说话的叶媚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难怪那些黑衣杀手看似很厉害,却又总能轻而易举被她甩掉,甚至是后来苏幕楌他们出现时,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你也知道这事?”夜阑风惊讶。他还以为她压根就没听呢。
“不巧,皇后当初要追杀的那名太监正是我。”
夜阑风一脸惊讶地张大了嘴,好半响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当时,拿板凳砸段一峰的人就是你?”又想起那些没用的黑衣人回来后向自己描述当时的情况,特别着重说明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太监的古灵精怪,好几次都害得他们跟丢。不过,那真的是叶媚生吗?
“都过去了。”叶媚生想到苏幕晅替自己挡刀的那一幕,又想到他现在还昏迷不醒着,心里叹了口气,并不想就此话题再多说下去。
夜阑风又上下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幸好,我当时有先见之明派了些不中用的人过去。”否则,你今天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坐在我旁边?
叶媚生没明白他的话,想到今天还没有去看柏舟,站起身准备离开。
院外已经走进来一名白衣女子:“教主,今天的午饭在什么地方用?”说完,眼神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的叶媚生。后者已经提起药箱准备进屋了。
“就在这里用吧。”夜阑风回答,又看了叶媚生一眼。“你能不能不要整天闷在那房间里,你瞧瞧你,人都瘦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都快要起霉了。”
叶媚生没有理他。
“你这样是永远也没法从过去走出来的。”夜阑风好心劝解。
“我没有什么过去需要走出来。”
“苏幕晅呢?你不想救他?”夜阑风跟着站起了身,拉住她手中的药箱。“你瞧瞧你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救出苏幕晅,你自己先一命呜呼了。我不管你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你既然已经入了我的教,就必须听我这个教主的。”
叶媚生低着头没有说话。
“叶子,他既不懂得珍惜你是他的损失,你必要为了一个不懂得珍惜你的人把自己折磨成现在这个样了。”
“谢谢教主。”叶媚生闷声开口。“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都懂,但我可能……可能还需要时间,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是救醒柏舟。”
“你会下棋吗?”夜阑风转移话题。
叶媚生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直觉摇了摇头。
“从明天起,我教你下棋吧。”夜阑风决定,见叶媚生似乎又要拒绝。“你也应该为自己找点事做了,再抄那些佛经,我真怕你有一天会一时看开,入了空门。”
就在这说话的空,已经有几名白衣女子端了饭菜过来,摆在了石桌上。
其实,那时的叶媚生就应该想到的。夜阑风虽答应她入了教,却并没有举行过任何入教形式,连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还是以往苏幕晅所准备的便装,也不用遵守任何规矩,连那些白衣女子也对她有加。只可惜,她那时一心想着救柏舟,一心想着不要去想起从前,根本没发现这些异常,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急了。
后来的日子,夜阑风再忙都会过来坐坐。刚开始是教叶媚生下棋,后来渐渐演变为叶媚生陪他下棋,一盘,两盘,下棋的空隙讲讲近日发生的事,虽然大多是夜阑风再讲,叶媚生安静听着,但日子竟也不像刚开始那难过。
送去朝廷的归顺信一直没有回应,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唯一能做的便只能是等。
叶媚生后来并没有追问,那封归顺信究竟有没有重新写过。夜阑风自然也没有告诉她,他将那只木雕小白兔放在信里面一起送去皇宫的事。
信送出去大概有十几日后,星月神教巡逻的人在山上抓到了一名男子。
那男子自称若初,他鬼鬼祟祟在山上晃荡好一段时间了,却又一直不靠近,肯定是朝中派过来的奸细。
当黑衣护卫将这消息报道给夜阑风时,他正坐在石桌旁同叶媚生下今天的第二盘棋。
“等等,你再说一遍。那男子叫什么名字?”夜阑风还没回答,叶媚生执着棋子的手顿了顿,下意识追问。
“回叶姑娘,他说他叫若初。”护卫恭敬回答。
叶媚生并没有注意到那男子恭敬的语气,手中一颗白子就这样落了下来,打散了一盘原本布局精密的棋:“若初?”若儿?二王妃?男子?还是同名同姓。
“你认识他?”
叶媚生抬头看了夜阑风一眼:“我想过去看看。”
真的是若初,她穿着一件深蓝色小厮服,头上带着一顶黑色帽子,秀气的小脸沾满了污泥,将原本好看的模样遮了一大半。但叶媚生还是一样就认出她来,走近几步:“若儿,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若初却是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肯相信的开口:“叶子姐姐,真的是你,你没有死?可是,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叶子姐姐。”
后面赶过来的夜阑风见到这一幕,赶紧命人松开了若初手上的绳子。
若初手上的绳子一松开,便一把抱住了叶媚生,哽咽道:“太好了,叶子姐姐,你真的没有死,太好了。”
叶媚生回抱着她,不知道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她不想再去想起从前,连带着连以往认识的人都不想见到。可是,若儿又是不一样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几乎跟自己是同一类人。
“若儿,你不是在帝都吗?怎么会来这里的?而且,还弄得这么狼狈?”半响,叶媚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慢慢松开若初,有些关心地问道。
但是,她却并没有流泪。
若初满脸是泪的抬起头来:“我只是想来碰碰运气的,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