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在心口的东西其实很轻,但是于我却比座山要重,山越挖越空,可是那痛却越挖越重。
心空,便只剩下痛。
吃会将肉放回去,然后慢慢爬回草床,靠墙壁的地方有个竹子绑起来的架子,上面放几条被褥还有些零碎物件。
倚在架子上闭着眼睛想养养精神,结果越是想静越是混乱,很多事情不受控制地胡乱钻进脑子里,层出不穷。
“饿怎么不叫?”独孤傲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睁开眼睛,眯缝着眼看他。
他发丝湿漉漉地垂下来,身上裹件黑色的棉布大衣,衣襟微微敞开着,湿润的头发便贴在白皙结实地胸膛上,润湿衣服,大冷的冬天,他竟然洗冷水澡。
微微闭上眼睛,轻笑,眉头皱起。
用力咽口唾沫,不禁恨自己,笑话也难受,琐事也难受,温馨也难受,到底要怎么样,才该死地不会痛?
“最好还是躺着。”独孤傲看一眼,走到壁炉旁边,顺手从身侧拿出个垫子之类的东西,跪在上面,伸手拨弄炉火,然后又架肉去烤。
从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的侧面,闪烁着水滴的黑发被熊熊炉火烤的慢慢地散乱开,细细的白气在周围蒸腾。挺拔的鼻梁显得眼眸愈发凹陷,长睫浓密翻翘,眼波被火光映照的明亮闪灿。
匀称修长的身体,后背如行云流水般完美的曲线,肌理明晰闪烁柔和的光泽,胸口雪白的肌肤被火光映得淡淡的金色。
这样的景象为什么如此的熟悉,不用去想,脑海里自己浮现那样的画面,湿润痩削的身体微微的暴露在如水月华中,宛若青玉莹润,凤眸明澈,淡笑若弯。
只要闭上眼睛,似乎有什么就可以倾泄而出,可是却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独孤的侧面,心头的痛越来越盛,哽住喉咙的热辣却慢慢退去。
他慢慢地翻烤着肉,肉香溢满小小的山洞,咽口唾沫,轻笑。
“过了多久?”问他。
“从掉下瀑布到现在大半个月。”独孤声音平缓,微微地变动姿势,慢慢变干的发丝微微晃动,金光跳耀。
半个月?那么昏迷接近半个月?
老天,这样竟然都不死!
轻笑,忍不住轻轻咳嗽声,独孤猛地回头看,我朝他淡笑轻轻摇头。
他又扭头去烤肉,慢条斯理,“如果这样都没有死,那么以后没有什么能要你的命。”独孤傲轻声道,声音轻缓,淡淡的,不亲不疏。
“不如讲讲给我解闷吧,就当故事听。”倒是想听听自己英勇无比的差点挂掉的事迹。
他也不拒绝,便从掉下来开始给讲个大概。
他讲的很短,寥寥几句。
那日顺着瀑布滚落下来,本来以为必死无疑,结果我却在昏迷中运功于腿,踢动瀑布减缓下坠速度,两人被瀑布冲进深潭后来顺流而下沿着绿江支流泾河,顺流冲下,结果就到此处。
泾河边上有很多渔民,他在距离村子较远的地方找了个被人遗弃的竹屋,将我安置下来疗伤。又向村民买些生活必需品和疗伤所需要的干净棉布,自己去山上采草药。
我昏迷了很久,第一次醒来以后,结果又昏迷了几日,到今日方醒来。
可以粗略地想象下,这样便不会去想让人难受的事情。
就当作扩展故事,将独孤告诉的版本,无数次在心里默默的扩写。
重伤昏迷,内伤外伤都是致命的。
身上两个洞,血不断流出,即使穴止血,可是破裂的内脏――估计是肺部,也不会很听话的愈合。
想必他不会任我自生自灭,把所有能用的药用光,还去采草药,还要去采购食物、衣服、铺盖。
也许期间我有很多次死过去,至少呼吸脉搏都停止,他会如何?
断然不会哭鼻子的,嗯,就算自作多情一番,他掉几滴眼泪。
然后发现我没死,就象一条共患难的小兔子样开心,然后再出现昏迷此类事件,他也不再担心,就这样昏迷着在生死之间转悠,不过等着到底是生还是死。
也许死的可能性更大些。
有多爱,求生的意识就有多强烈!
跌落的那刻,看见他眼底的清泪,要知道,他是不是爱的
……
即使为这个理由,也要活着?
……
又过几日,因为他的照顾加上自己的努力,身体开始有所好转,伤口在慢慢愈合。
很多草药外敷、内用的,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弥漫着股子草药味。
他给换药的时候,手脚利索,尽量不让我受更多的苦楚,但是也非常决绝。敷在伤口的草药,为换新的,就要撕下来,扯着伤口腐烂的肉,被他生生地唰地撕下来,没有半分的犹豫迟疑,而这不是最痛的。为愈合伤口,他将药塞进身体的剑洞里,为怕外面愈合里面却愈合的不好,每次上药都是用匕首将前后伤口外面已经愈合的皮肉慢慢地划开,然后将药塞进去。
匕首带着火烧的灼热慢慢地割裂肌肤,依然是无法忍受的痛,紧紧咬住牙关,额头上的冷汗随着身体的颤栗滴滴落在自己的腿上。指甲抠断却没有觉得痛,指头深深地抠进干草下面的干地里,嘴里的木棍最后生生咬断刺破唇舌。
慢慢地就习惯,剜心蚀骨地痛,也习惯。
他将捣烂的草药用细细的棉布固定敷在前胸和后背处,他的手温热有力,有一丝镇痛的作用。而我竟然也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将身体暴露在他面前,想必他看到的只是触目惊心的伤口而已。
“不要做剧烈的动作,平时只要打坐就好,不要练功,注意保暖,不要随意走动,如果进风,便是生的痛。不过即使伤好,恐怕会因为肺部受损,终生受那咳嗽之苦,所以平日注意不要伤风才好。”他轻声说着我的病情,而我就那样淡然地听着。
竹屋外面有间更加简陋的厨房,粗糙的锅灶,生火烧水,煮饭,都是他一个人做。
他烧水灌进大大的桶里,然后会抱我净身,也许从前会不好意思,可是现在却像个废人样,竟然没有半点赧然的。想必昏迷的那半个月里,也都是他这样照顾的,还矫情什么呢?
而他定然是将我当作病人,因为他自然得没有一丝别扭,将我抱进浴桶,帮我脱去衣服,帮我擦背。
然后会用棉布包住将我抱回房间,将干草堆挪到火炉边上,拎住长长的头发,帮我烘干。
晚上湿冷,火炉彻夜长燃,他似乎是习惯晚上睡觉会抱住我,抱住的时候,让我枕在他的右侧臂弯里,我的手便被他握在手里,直到醒来还是这个姿势。
后来身体稍微好,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因为伤口发疼发痒,睡梦中便想去抓挠,他攒住我的手,便不能得逞痛快的去抓挠伤处。
他躺在我的身边很少话,睡不着微微一动,他便醒来,会问痛还是渴。有次要喝水,嗓子干的要命,因为都在不停地喝那些苦到麻木地药汁。
他起身手臂从头下抽出去的时候,看到他右胳膊肘处淤青大片,似乎磨损厉害,已经结痂蜕皮慢慢变成茧子,是这样每日照顾落下的么?那片淤青在白皙的胳膊上对比明显,触目惊心,心头颤巍巍地。
似乎自虐这样让自己心痛,去想从前的事情,从第一次睁开眼睛,一滴,却依然哭不出来,疼得浑身发颤。独孤在身后轻轻叹气,却没有话。长夜里静悄悄的,听见外面风猛卷枝叶的声音,室内温暖,火焰噼啪长燃,细细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问他,“和玉舒到底是什么仇恨?又为什么会冰释前嫌?”从前问过,他没有说。
今次他却大方地告诉我,他说得非常简略,因为听过皇帝的故事,所以便明白个大概。玉舒的老爹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位藏疆来到紫鼎国的女子独孤沫,二人情深意重,但是当初因为皇帝哥哥和皇后家族势力恶化,而且皇帝喜欢的那个民间女子有了身孕,为保住那对母子不给皇后发难的借口,弟弟替哥哥娶那女子。
独孤沫因为师门事情返回藏疆,结果回来听到王爷结婚,没有任何的解释伤心至极投身离恨宫。
离恨宫是个神秘组织,专门收拢那些被迫害或者伤心之人,帮他们亲自或者间接报仇。
独孤沫本是个性子清冷孤傲之人,伤心至极便发誓永不再见,投身离恨宫,生下老王爷不知道的孩子。
后来老王爷千辛万苦偷偷找到独孤沫,知道自己有个儿子,想接他们回去,但是却已经心淡无波,“经历过那种伤心,觉得什么都淡。”
看淡,可是没有告诉自己的儿子,而是郁郁而终,因为那次伤心,让容颜枯槁,死时不过三十五岁。
离恨宫主痛恨至极,发誓杀老王爷替她报仇,将全部所学都教给独孤傲,告诉他自己的身世和仇敌。
他强迫独孤傲做个冷漠寡淡之人,没有感情便不会受伤,独孤傲学成之日他自断经脉,将离恨宫并交给独孤傲。
那个宫主师门有条邪恶的规矩,徒弟学成出师门,师傅自戕。所以很多人都是老年授徒,直将徒弟禁锢到自己老死之日。据说若不如此,师徒皆不得好死。他的师门似乎是个非常厉害门派的支系,那个门派却并不知道。
独孤傲为报仇,便在江湖放出风声,离恨宫承接刺杀任务,但是价格十分昂贵,他用那样的办法接近玉舒,因为玉舒要秘密解决很多反对皇帝反对紫鼎皇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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