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了无月师父回去的法子。”
箐勒直言不讳道:“回去正好,主子应当放下她了,季姑娘容貌是出色不假,但璧国容貌出色、性子又好的女子亦有许多,主子着实不用如此痴情的。箐勒怕多年前的一幕再次重演,这样的女子,不能做母仪天下的……”顿了顿,改口道:“不能做服众的苏府夫人。”
似想起甚么,眼中有一瞬的波动,苏景抬手轻揉眉心,缓缓道:“是啊,该忘了。”从容不迫地起身,抚平衣上褶皱,道:“回府罢。”
萧瑟秋风卷起落叶,紧贴着地面滚动,最后一茬丹桂,也终于开败了。璧国的寒冬即将来临。
季青宛领着小常晃晃悠悠的回到苏府,挪两张椅子到太阳底,头朝右摆放,如约听他讲了半日他从古籍里悟出的道理,自认为深受折磨。
她今日虽然起得早,但并未觉得困乏,相反,精神头十足,从坪山寺回来的路上,哈欠都不曾打上一个。听小常讲他悟出的道理时,季青宛哈欠连天,感觉眼睛都睁不开了,睡过去十来次,又醒过来十来次。
是以,季青宛认为,小常有当夫子的潜力——他同夫子一样,都有特殊的催眠方法。
午后苏景才从坪山寺回来,照旧摆着一张冰块脸,她想同他说两句话,瞥见他的脸色后,还是将话吞了回去,默默地晒她的太阳。
十一月初,恰逢王城菊花展,璧国民众无论年纪大小,全去凑热闹了。季青宛的身份过于特殊,通缉犯三个字明显显的刻在她脸上,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她没去看菊花展,蹲在苏府睡了整整一日。
晚间尤禾从花展回来,绘声绘色的同她描述花展的壮观、菊花的清雅、人潮的热闹,季青宛团在毯子里,一字不漏的听完之后,痛苦的捂住胸口,裹着毯子滚了一圈。
尤禾惊慌失措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喊主子来!”
她伸出只手,叫停尤禾,心塞道:“我觉得,我可能是被刺激到了,菊花展上的菊花那样壮美,我却不能去看,啊,我活着和条咸鱼有甚么区别。”
尤禾:“……”
苏景的府邸成了难民的避难所,除了她,小常也在苏府住下了,原本煎药是由尤禾和苏景换着来的,如今,全交给了小常。
监视她喝药的人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季青宛兴奋的团团转,小常捧着热气腾腾的中药给她时,她窥视一番殿外,确定没旁人在,贼兮兮的同小常道:“我能不能少喝一点,或者干脆不喝呢?”
小常温柔一笑,将药碗往她跟前送了送:“大概,是不能的。”
季青宛一拍桌子,故作恼火道:“常生你别忘了!咱俩才是一家人!你的胳膊肘歪啦,快些给我拐回来!”
小常不为所动,一脸正气浩然,作势欲往外走,道:“我去告诉苏大人。”
恰好苏景路过季青宛居住的别苑,往书房去取东西,紫檀色的衣袍从窗外一闪而过,似乎听到了甚么,又倒退着折回来,顿步在窗边,探问道:“告诉我甚么?”
季青宛霎时便蔫了,用眼角余光觑苏景一眼,小声道:“我喝,我喝,我全都喝光光。”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讪笑着道:“我方才开玩笑来的,哈哈哈有意思吧,很好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常:“……”
打季青宛与苏景从侍郎府回来,那边便一直没有动静,迟迟没人来苏府告诉他们鬼魅再现的消息。
不知是不是苏景撒的那把药粉生了效,伤了装神弄鬼之人的元气,他躲在家里养伤,没空出来吓唬人。
宛然居被静王查封了,没人来找季青宛算命求卦,她过了几天无所事事的日子,整日领着尤禾与小常斗地主,三个人厮杀得天昏地暗,连饭都顾不上吃。
苏景不知在忙甚么,难得看见他,稍稍露面,没等季青宛开口同他打招呼,又行色匆匆的离开,只留给季青宛一个颀长挺直的背影。据尤禾说,女帝的身子近来不大康健,苏景的医术在璧国首屈一指,他这般忙碌,八成是入宫给女帝治病去了。
小王爷武夜机往苏府来过两次,季青宛同他玩了几把斗地主,小王爷连输八局后,找个借口遁了。
菊花展结束后的第三日,有下人打扮的男子跌跌撞撞的跑到苏府门口,扣开苏府大门,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找苏……苏大人!快!那鬼影又出现了。”
彼时天光已暗,苏府上下的灯烛已熄,下人们也回厢房安歇了。季青宛放下头发,正打算上榻安歇,苏景忽的从窗子里跳进来,扔了件披风给她,急促道:“披上,走。”
苏景来的正是时候,若再晚来一会儿,季青宛便要脱外袍了。展开红梅披风,她懵了一瞬,瞪着眼睛不解道:“啊?去哪里?”
这是这几日来,她头一次同苏景说上话,虽有不解,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苏景显然是匆忙之中过来的,头上并未束玉冠,及腰的墨发散散披着,多了几分慵懒,几分魅惑。从窗子边挪到木门旁,推开门,回身同她道:“去侍郎府,鬼影出现了。”
三两下系上披风,低头吹熄烛火,季青宛快步往门边走,火急火燎道:“快走快走。”鬼影出现的时间不确定,她同苏景不可能日日守在侍郎府,等鬼影现身。万一他们赶过去迟了,鬼影又躲起来,那么不知还要拖多久,才能查明他的真身。
季青宛往来侍郎府两次,大概的路线已记得差不离,小跑着同苏景赶到侍郎府,顺着来通传他们的下人的指点,一头又扎进侍郎府自建的林子里。
他们赶来的足够迅速,脚尖刚一沾到林子里的落叶,恰碰见鬼魅从眼前飞过,照旧是一袭飘逸白衣。缥缈的鬼音在林子里回荡,不知是从何处发出来的。
季青宛上次之所以会在鬼影手下吃亏,是把他当成了真正的鬼魅,在惊怕之下六神无主,自打知晓侍郎府的闹鬼事件是假的,知晓有人在装神弄鬼后,季青宛胆肥不少。
淡淡的杜若香气从苏景身上传来,她满足的闻了片刻,目视飞远的鬼影,主动同苏景道:“我们兵分两路去堵他,你从右侧走,我从左侧走。堵住他之后,切记不可动粗,我们是文明人,要以理服人。”
苏景点头,及腰墨发被风吹起,漆黑的眸子在月光下隐约发亮,轻声道:“别怕。”轻到微不可闻。
苏景快速地往右侧移动,季青宛目视他远去,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抿抿嘴,傻笑出声。
他是在关心她吧?冰块脸不愧是冰块脸,关心旁人的时候都不晓得多说几个字。可是,她偏生就喜欢他这个样子。
银白色的月光铺在落叶上,鬼影又从眼前飘过,动作迅速,故意挑衅似的。她挪开步子往左侧跑,想配合苏景一起堵住他,逼问出他的身份,以及他为何要装神弄鬼,吓唬侍郎府的人。
一片白影就在眼前,加把劲就能追上,季青宛可以发誓,她长到这么大,今日算是她跑得最快的一次。愈跑愈快,愈追愈远,一棵棵桦树被她甩在身后,脚底的落叶不停地扬起下落。
☆、剖真心
她不知她跑了多久,等到她想到苏景,扭头去找时,已经看不见苏景的身影了。
就在她转头找苏景的功夫,就连白色的鬼影,亦杳无踪迹,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详之感顿生,眼皮突突跳动两下,季青宛慢慢地停下奔跑的动作,捂着胸口连连喘气。她现在应当还在侍郎府的林子里,因为周遭的树木仍是桦树,枝干笔挺。只是她所处的位置有些不大好,左右都是茂密的桦树,若有人从前后包抄她,她一时无法脱身。
心头一震,季青宛认真思考了一番,她觉得,她得返回到最开始的地方,那样苏景若想找她,也好找些。她猛地转过身,想逃离这片窄小的林地。才迈开第一步,手臂摆动的幅度尚小,季青宛脸上的表情突变,动作亦静止住了。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抵在她脖颈处,冰冰凉,拿刀子的人不知出现在几时,从手拿刀子的稳当程度来看,是个练家子。眼角余光一瞥,季青宛瞧见半截白色广袖,她不动声色的吞了吞口水,仍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不敢乱动。
她怕她一动,惹毛了拿刀子的人,对方手起刀落了结她,送她去西天喝稀粥。
尽量使声音不颤抖,她转了转眼珠子,轻声细语道:“壮士莫怕,我不是来抓你的,你这样做,一定是有难平的怨气罢,我可以帮你平了你的怨气,亦或说,你可以通过我,将你的委屈道出来。”
她曾经威胁过木流火,将刀子抵在她的脖颈旁,如今被刀子威胁的人换成了她,季青宛才终于知道,这种滋味果然不好受。
装神弄鬼的白衣人不为所动,刀子又近几分,季青宛故作镇定,推心置腹道:“你这样做,你娘亲在九泉之下亦不会安稳,先前你杀的白马也好,宠物狗也好,都只是动物,眼下若你杀了我,你可就成了杀人犯了,是要判刑的!你娘亲泉下有知,看到你成了杀人犯,不知该有多伤心!”
接下来的一瞬,是季青宛生命中最长的一瞬。刀子停在她的喉管处,不再往前伸,白衣人似乎在思索甚么,又过了一会儿,白衣人忽然把刀子完全收了回去。季青宛劫后余生的挑挑眉毛。果然,她猜对了。
侍郎府上出现鬼影,是在沈嬷嬷跳井自杀后,且府上有目击者说,鬼影同沈嬷嬷甚为相像,她便斗胆做了个假设:兴许,在侍郎府装神弄鬼的,是沈嬷嬷的亲人,譬如她的儿子或女儿。
放松身体,垂下僵硬的手臂,季青宛揩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吁气道:“小小年纪,做甚么不好,非要往歪路上走。”
已经收回去的刀子又逼过来,季青宛早有准备,灵巧的避过去,丁香色的裙摆左右翻飞。
不留神踩到颗凸出的石头,季青宛身子一软,蓦地,毫无征兆的撞进个暖软的怀抱里。她怔住了,想起身,怀抱的主人却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