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从遥远的白云山上传来的,缥缈清幽,如仙音袅袅,虽冰冷却极其舒服,让人还想再听第二次。
☆、救水火
拔尖的从拥挤的人堆里看过去。吓,闻名璧国的苏景苏大人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立在门边,身形颀长如玉,棱角分明的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却隐约透着股滔天的怒意,仿佛下一刻就能挥剑屠城一般。
拔尖的官兵吃惊的后退一步,好巧不巧的正踩到季青宛刚刚丢在地上的火叉子上。“嗷”的叫唤一声,亦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与木流火只隔了数步。
木流火大为惊异,挣扎着爬起来,不肯置信道:“苏哥哥……”
木流火怎能不吃惊,来之前她特意问了苏府的奴仆,确定苏景今日不在府上才过来杀季青宛,怕的就是他出来搅局,坏了她的好事。明明苏景现在该在外头办事才是,怎会突然回来,是否有人走漏了消息?还是说,有人特意去将苏景请了回来?
后背的疼痛剧烈入骨,她强忍着莫大的痛楚,嗪了几分威严,冷面同苏景道:“苏先生好大的口气。我已不追究你包庇通缉犯的罪责,算是看在昔日的交情上放了你一马,苏先生怎的不识好歹,自己跑来趟这趟浑水。”
季青宛被围在人堆里头,满脸呆滞,似乎不相信躲过了此劫,眼底深处仍有警惕存在。本就偏白的肤色此刻更见惨白,如案台上的宣纸。
天气寒冷,从苏府走到隔壁,一碗药刚好晾至入口的温度。视线自人海递延到季青宛身上,停留片刻,苏景抬步迈过门槛,朝着她走过去,步子不紧不慢,面不改色道:“璧国法典有载,包庇者与主犯同罪,徇私者与包庇者同罪。我包庇了季青宛,那么我也该担个妖言惑众的罪责;王妃对苏某徇私,是否也该追究同等罪责?”
并非苏景信口开河,璧国法典确有这一条,木流火吃了个哑巴亏,嗫嚅两声,咬住嘴唇不做声。
持刀剑的官兵慌忙让路,一改方才欲取季青宛性命的狠绝模样,端的恭敬无比。苏景停在烫到脚底板还没爬得起来的那位拔尖者身旁,眸子里藏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治罪一事有京兆尹,不用王妃奔跑在前头,你腹中的孩子是璧国的希望,不能有闪失。”他朝门外看一眼,抬高些许声音,唤道:“邵大人。”
自门外走进来个穿官服的男子,年纪约莫在四十上下,迈过门槛躬身近来,垂首恭敬道:“臣在。”似乎一直在门外侯着,应当是同苏景一起过来的。
躺在地上的官兵八成发觉自己有些碍事,忙往旁边挪了挪,好让苏景通过。没留神手指头碰到了火叉子,他反应快速的挪开指头,然火叉子灼热依旧,表皮已经被烫红了。得了,又是一个大水泡。
紫檀色衣袍轻动,苏景继续往季青宛身旁走,腰间一枚看不清纹案的玉佩左右晃动,底摆的黑色璎珞穗子淡扫衣袂。他一壁走一壁有条不紊道:“找到季青宛,并不意味着她妖言惑众的罪名得以坐实。该查的案子还是要查,她犯了何罪,如何妖言惑众,都惑了何人,这些都应当查清楚。”
邵大人揩揩额前因赶路过急流出的汗,偷偷在心底咋舌一番,暗叹这一趟来的委实值得,不枉他紧赶慢赶还摔了一跤。
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听见苏先生说这么多话,他的淡薄在整个璧国出了名儿的,与小王爷武夜机一动一静,正好互补——小王爷一月间说的话便抵苏先生一年的话。
今儿个晚上用罢晚饭,邵大人泡了壶碧螺春,正惬意的躺在暖乎乎的房中喝着,苏先生身旁的贴身奴仆箐勒满面急切的扣开他的府门,不由分说推着他往外走,也没说具体有甚么事。
他满头雾水的跟在箐勒身后,赶路的速度快得将将飞起来。趁着拐弯的时候速度稍微降一些,他试探着问箐勒:“大人面色这般急切,又不同下官说有何时要办,可是这事同苏景苏先生有关?”
箐勒没直截了当的回答他,只含沙射影道:“莫问的太多。届时到了地方你只需见机行事,顺着先生的话往下说便成,若眼力见修炼的到位,能够反客为主更好。”顿一顿,又若有所指道:“城中近来犯事的女犯是不是甚多?女牢中应当没有空余的位置了吧?”
城中近来惹事的女犯的确许多,邵大人也正疑惑着呢,她们就像商量好了一般扎堆惹事,且惹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只够判个拘役,关个十天半月个的就要放掉,一文钱罚不到。但空位置还是有的。
当时因苏府就在眼前,他便没继续问箐勒是如何知晓此事的,跟着他绕过苏府来了隔壁的这间小私宅,老实候在门外,等待苏景传唤他。
邵大人能坐到京兆尹的位置,靠的不单是断案能力,还有超脱常人的眼力见。
昨儿个仙乐茶馆发生的事他已有耳闻,是他那单恋苏景已久的女儿哭着告诉他的。他知晓苏先生一反常态的抱着个姑娘从茶馆出去,饮茶的茶客们都说苏先生抱着的姑娘是被静王殿下通缉的季青宛,她顶着的罪名是妖言惑众。
实则只要有脑袋的人都能想明白,妖言惑众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要想洗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没有杀人越货来的罪不可赦。静王安这个模棱两可的罪名给季青宛,很有可能,是心虚的表现。他肯定做了什子事被季青宛拿住了把柄,商量不成干脆灭口,想用这个法子守住秘密。
啧,依他多年的判案经验推测,肯定是这样。
苏先生显然是让他来走个过场,借他京兆尹的身份堵住木王妃的嘴巴,顺便彰显对璧国法典的重视,重新查一查季青宛妖言惑众的罪责。
啧,苏先生原来同他们这些人一样,都是有小心思、有七情六欲的。他这不就在变着法子来护他的心上人么。
静王殿下如今失势被困在府中不得外出,早已不是过去如日中天之势,季青宛是妖言惑众还是未卜先知,已由不得静王殿下强行定罪。
苏先生挑的时机好,若早些让他替季青宛翻案,他肯定忌讳与静王的权势不敢说话,顺着静王判季青宛一个妖言惑众之罪;如今静王自身难保,不是他墙头草,给任何人都得向着得势的一方靠拢。
静王失势后女帝一定会转而宠爱小王爷,至于二王爷,痴痴傻傻的难成大事。苏先生跟小王爷的交情不是一般好,为了日后的前程,他得卖苏先生这个人情。
一番思量不过在转瞬间落定,邵大人打量两眼人堆里头的季青宛,掩去眸子里的精明,拱手作礼,格外义正言辞道:“不冤枉任何一个子民是下官分内之事,仅是凭借静王殿下一面之词并不能断定季姑娘有何罪名,臣定当竭尽全力,还季姑娘以清白。”
木流火恼火的抬目瞪他一眼,刚想说话,后背的烫伤一阵灼痛,她只好先痛苦的□□几声。
邵大人视若无睹,眨了眨眼睛,叹口气,状似十分为难道:“只是近日城中作乱之徒甚多,女牢中没空地方,季姑娘又是女犯,总不好同男犯人关在一起,如何处置倒是个难题。”
苏景倒挺明白他的意思,拣着台阶便下了:“既是没有空地方,便暂且让季青宛住在此处。我会每日派人看守她,苏府的守备一向森严,邵大人不必担心她会跑掉。 ”
邵大人堆着笑拱手道谢:“璧国的确有此先例。长乐十三年长公主楚羽入狱,因牢房皆被占满,时任京兆尹的方大人没法子,只好暂且将长公主囚在长公主府,等到后来有空位置才收押进去。若苏大人当真愿意替府衙看管季姑娘,当真是再好不过,下官先谢过苏大人。”
璧国的确有此先例不错,但真正内里原因只有几人知晓。长公主入狱那年,女牢原先并未满员,是女皇不知打哪找了十好几个女囚进来,才将偌大的女牢填满,再以此为借口接长公主外出居住。
大牢阴暗潮湿,哪抵长公主府舒适,费一番周折只是为了让楚羽住的舒坦些,女帝宠爱楚羽长公主的程度可见一斑。
而今苏先生照搬了女帝的法子,虽不符合常理,但因有长公主开了先河,静王殿下还真不好说甚。邵大人已有打算,他回去便将自己府上的丫头填几个进女牢,将就将就凑个数,把空余的牢房填满,做桩成人之美的事。
如此才不至于辜负苏先生的一番苦心经营——哪儿就这么凑巧,偏生木王妃来捉拿季青宛归案的时候城中犯事的女子便正好多了起来,苏景肯定在里头做了甚么。
火叉子烫就的伤口又疼又热,木流火缓了片刻,斜眼强撑着笑道:“堂堂王城大牢会没有空地方?邵大人与苏先生的双簧唱的忒离谱,我一个女儿家都不相信,王爷又如何肯相信。若往后人人都跟风这般做,那刑部还设大牢作甚!”
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微红的火星子四下溅开,未来得及绽放便变成块黑灰,落在冰冷地面上。木流火恼火的话语回荡在空气中,似在同自己说话,并未有人回答。
骨节分明的手大而温暖,将白瓷药碗往季青宛面前送一送,苏景默了一瞬,斟酌着用了个不太冷的声调:“把药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 hhh码了一章上来~
☆、凤翔佩
从苏景进门伊始,季青宛便宛如个吃瓜群众,除了听他与木流火说话、与京兆尹说话,便是睁着俩大眼珠子目视前方。
苏景出现的太过突兀,不单木流火懵了,季青宛亦懵到此刻还未清醒。
于她认知里,此刻出现在她眼前救她出困境的有可能是小王爷武夜机、有可能是白痴小常、往远处说,有可能是爱着红衣的男子汉何月。终归不可能会是苏景。
苏景不愿接近她,甚至可以说怨怼她,他对木流火所说的她抛夫弃子同七月私奔之事耿耿于怀,又怎会心胸宽广到涉险来救她。
然眼前这人实实在在是苏景没错,及腰的墨发漆黑的眼,眸子里的深寒虽有几分融化的迹象,仍旧能冷得人直哆嗦。季青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