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皇太后的声音虽不大,可那股子寒意还是直直传进宁芳的心身里。看来,这一番,是来者不善了。
苏茉儿自外合了门扉之后,室内安静了好久。
宁芳似乎应该在想无数种可能,可最终只有一个念头跃过。她似乎应该是慌张的,可经过皇后事件的突发,反而没有那么焦灼了。不论是什么事,也不过是那么一件了。
“哀家原本还存了希望,希望那只是个误会,是有心人的造谣祸害……”布木布泰的目光重新在宁芳低领的颈间游移,那一块块深浅不一的青紫直接便敲击着她的视线,没有什么比这些更能说明事实了。
“嘭——”布木布泰一掌击在案上:“哀家与这大清哪点对不住你了?嗯?你是想男人想疯了还是怎么竟下贱地勾引起了自己的嫡子!你还记得自个儿的身份吗?你还记得自个儿是从科尔沁走出来的吗?你还要不要脸面还要不要给皇上和大清甚至科尔沁留一丁点的脸面了?!”
布木布泰一席质问吼出来不但不解恨,反亦发怨恨。虽说她从来未对这族女寄了什么厚望,可这几年来凭着她的本分与无争,到真是得了自己贴心对待的,却不想今日她不但害了皇后,还把整个大清都陷于惊雷之中。这等孽事虽说在十余年的后金不算个什么天大的丑闻,可这是在京城,这是在大半统治是汉人的大清,这是在三藩作乱一处即发的康熙十三年。
或许宁芳应该反驳些什么,反驳说她不是想男人想疯了,反驳说她由始至终都记得自己的身份,反驳说她没有不要脸……可当她自个儿的视线低首间也看到自己乳 胸间的红迹时,她,一个字也没有争辩。一切她都记得,一切她都明白,一切她都有反驳……可最终她还是因为自己是个女人而选择了默视,选择了接受,选择了为一份爱情抛却了这个身体的身份与尊荣。
路是自选的,除了承受,我们其实没有理由抱怨。享受了幸福其实就应该付出,何况现在只是被人说骂了几句。
宁芳知道自己可能错了,因为这幸福不单单是他二人的情事。可她已然不能回头,因为承认过错便等于是抹杀了玄烨的付出与真情。
“哭?你还有理由哭吗?!难道这一切还不是你的过错反而是你的委屈吗?!”
宁芳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即便活过两世也只是个没什么本事受伤与难过时只能选择哭泣的女人。
在她泪眸看进的太皇太后的怒视里,其实所要承受的风雨与危机其实远比她自己的一个名声要大得多深得多。她清楚明白,自己完全抛弃了太皇太后这位姑婆、母亲、祖母甚至是一个帝国守护者的信任,亦辜负了她的疼爱。
可这一切到如今,又怎是几句解释,一句对不起可以承载的。
除了直白、坦然地望着太皇太后,宁芳真的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
布木布泰接受到了她的视线,可这么一件惊天大事又岂是你一份坦承便可以得到救赎的?
布木布泰想了无数种可能质问于宁芳的场景,却不是现在这种状况。而这种状况之下,她的那些个愤怒与燥火突然没了瞄头反而淡静下来。
布木布泰揉了揉胀痛的额头。为了大清,为了现在还稚嫩却终将成熟并代替他的祖父开创一个大清盛世的孙儿,为了科尔沁百年来的名声,为了这后宫千百的生命……布木布泰清楚,她必须做出取舍。这取舍如果不能是她寄予厚望的孙儿,便只能是此刻静然跪于地面衣衫不堪的宁芳。
布木布泰有一丝恍惚,仿佛看到当年苦苦求她原谅的姐姐海兰珠,看到当年一脸愤恨却更多委屈的侄女济济娜儿,甚至看到了当年一脸爱恋无恨憧憬的自己……从科尔沁走出来的女人,难道都走不出一场场凄然与绝望的归途吗?
布木布泰并不是天生的强者,虽然她的性格里绝然多于大多数女人的英魄,却不是没有普通女人的情怀与感触。
望着眼前如此没有狡辩而选择承受的博雅娜,她清楚自己的不舍与安慰,“她”还是那个可爱的博雅娜,却还是糊涂地选择了一条不该踏上的绝路。
“你——还想说些什么?”
是的,我还想说些什么?是大声地告诉您我是真的喜欢玄烨吗?
宁芳自嘲地一笑,把头摇了摇。
“你就没有一丝的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呢?她不是博雅娜,所以没有那些身份的顾虑。做为施宁芳,她还有什么可后悔的呢?前一世她以一个破败的身躯守获了亲情,这一世,她居在别人的身体里却仍就幸获了自己的爱情。如果这都还需要后悔,她又有什么资格获予?而对于那些她不得不伤害的女人,如果仍有下一世,她愿意承担一世的苦难。如果毕竟今生还,她亦愿意——只求可以坦然。
“你——是真的喜欢玄烨?”面对如此的博雅娜,连布木布泰也不经泛起了疑虑。而当她再次接收到对方真诚的视线,则不得不去接受这个可能。
“是的,我喜欢他,也许很久了,只是还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宁芳的脑海渐渐滑过那些两个人相处的过往,从那张煞气泥泞的小脸开始,也许她便深深为之沉迷了。她本能地靠近那时还稚幼的小三,虽然是存了他不过是个孩子没什么可怕的心思,可两次见过却不可能只把他当作一般无害的孩童。他的心机与深沉早已经深入她的意识。可她仍然选择一次次去靠近,不但靠近,还把整个人生都与他捆作一团。
宁芳释然地笑了。
是了,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也许从最初开始自己便绝然地选择这条路、这个人、这段情、这份爱。
“因为喜欢,我或许辜负了天下人……可如果可以重来,我……仍然会选择同那个煞气的小男孩打查,选择给那个生病亦见不到亲人只能自己孤独的孩子唱歌,选择……”宁芳再次湿了泪眶,凝视着布木布泰,“我爱他不是最初的开始,他全力为一个人付出,点点滴滴佑着我这么些年像我自己地快活活着……除了爱上他,我不知道还能给什么……也许我不是最完美与适合的,可他不在乎,我又为什么要去在乎?如果这般对我的人我都要辜负,还有什么人是我不能辜负的?……也许我是错了,错就错在当年要以皇后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我……无力回天……呜……”
慈仁宫的内寝长久的充斥着宁芳压抑的低泣。
布木布泰已完全没有了刚入室的愤然。
可是,这场悲剧,又岂是几个“无力”便能回绝的?
布木布泰看着花几上那一株四贞送来此刻尤在盛放的粉白山茶:“你……有什么心愿?”
心愿?宁芳突然间接收到这二字,亦突然间明白,死亡,或许是她最终的归结。
这一刻的眼泪,是为自己流吗?是对这种结局的反抗?
不,她丝毫没有怨恨,反而泛起了释然的笑容。
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宁芳望向布木布泰,她知道对方永远做的会是最好的选择。可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面对宁芳的无语的寻问,布木布泰闭上了眼睛。
面对皇权,消失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她曾无数次这么做过,无数次这般行来,到如今理智仍告诉她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我都了解玄烨……他永远不会主动放开你……”布木布泰已然说不下去。她清楚自己正在饰演的角色是多么的冷酷绝决。就如多年前那个倾注她一生心血的爱子带着对她这个亲母的诅咒离世般令她自我唾弃。可她最终还是睁开双眸,选择再一次去面对。“如果你真的爱一个男人,就应该为他的一切着想……”就像当年我选择接受我的姐姐,就像当年我选择为了他顺从另外一个男人……“女人的感情并不能给男人他想要的一切,可为你爱的男人学会退让与坚强……或许才能更好的成就……成就你的爱……”
“我在意。我更在意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是谁?从哪来?什么身份?……都不再重要……只有你……只有你……”
宁芳一幕幕回想起那些瞬间。
“宁宁——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好吗?告诉我你爱我胜过一切好吗?告诉我那些艰难的日子你对我的付出是完全不需要理由和回报的好吗?告诉我当我一次次拥有你时你的幸福与憧憬是最真实的好吗?告诉我你一夜夜守着弱小的我给我吟唱的那些曲子是你心底最柔弱的声音好吗?……”
我说过,我会好好爱你的,尽我一切。你会是最伟大的帝王,伟大而不孤单的帝王。即便,我不能在你身边,即便我再不能陪你走下去……也请带着我无限地祝福走下去……得到那个你想得到的天下……没有我……你……可以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取舍,是成就?
“你——愿意取舍吗?”
“孙儿不需要这般的成就。”当宁芳即将欣然接受时,玄烨却推了门扉进来,他不无伤忧地看着宁芳,那种可能被深爱之人抛弃的委屈那么直白地显现在他的脸上、眼睛里。“我不需要那般的成就,我只是需要你——在我身边,一直在我身边……”
宁芳两行热泪滑落,水波澜澜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依着自己亦向太皇太后跪下,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把她的右手握在自己的左掌里,背挺得笔直:“皇玛嬷,请别拆散我们,我是真的喜欢皇额娘,从来就不曾把她当额娘。宫中岁月的凄苦,您怎能不知?如果没有她,孙儿不会是现在这般的孙儿,不会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不会觉得自己一直在这阴暗的皇宫里还保有着可贵的暖意,不会觉得自己是古往今来最幸福而不是孤独的帝王,不会在面对一次又一次阴谋与算计时还觉得这世界有什么真情,不过在奔忙了一日躺在那张诺大的龙床上时觉得自己的无依无靠……孙儿纵使有天大的本事,夜深了,也不过只是个凡人……一个男人。”
“后宫中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