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卿叹了口气,道:“这是说来也怪。公主您昨日与驸马和离,今日奴婢们接您回府,去接的时候,您还好好的,回来之后,您就不省人事了。太医看了,说是心情抑郁所致,可之前您是——”
“白痴。”
“所以——怎么会抑郁呢?”芳卿停下,小心地注视着赵熹的反应。
赵熹面无表情,脑子了却早已炸开了锅:苍天啊!这倒霉公主居然是结过婚的!结过婚也就罢了,居然还和离?跟白痴怎么和离?分明是被休啊!穿成一个被休的白痴公主,估计穿越史上也就独我一个吧!
纵使情况如此不妙,纵使有如此多的疑问,赵熹都只能先放在一边,因为眼下当务之急,是摸清已经识破她的魏氏兄妹的底细——
☆、摸底与摊牌(一)
“这些糟心的事先不提了。”赵熹停顿片刻又道:“说起看病,我倒有一事问你——刚才为我诊治的那个人,他也是太医么?”
“公主是说魏暮?”
“是啊,”赵熹道:“我看他倒肯尽心。”
“公主,”芳卿道:“魏暮并不是太医,他是您府上的杂役,他妹妹魏紫,是个洒扫丫头。”
“杂役?”赵熹极是震惊,她原以为,魏暮即是不是太医,也应该是管家一类的人物,没想到居然是杂役!
“是啊,公主。”
“这不可能!”赵熹断然道:“我观他言行举止,必然是士大夫一流,怎会是杂役!”
“公主!奴婢怎敢欺骗公主,”芳卿连忙解释:“魏暮他的确是杂役,公主觉得他不像,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魏暮确是出身士大夫之家,”芳卿道:“他的父亲魏满,乃是名重一时的东洛第一才子,还曾官至礼部侍郎,这已经是出身八姓之外的士人所能做到的最高官职了。”
“那怎么会……”
“宦途险恶呀!”芳卿叹气道:“十年前,魏满得罪弃市,魏家兄妹本应充军塞外,审案的官员可怜他们,这才得以留在京城,在您府上做个杂役。”
赵熹眉头微蹙,轻声道:“原来是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那……那他怎么会给我看起病来?”
“是这样的,公主。”芳卿答道:“在您与驸马和离之前,很多下人就在寻找退路,陆陆续续走了好些人,直到昨日,人就几乎跑光了。不瞒公主,现在您的身边就只剩七个人了。”
说到此处,芳卿停了停,看看赵熹脸色——只见她一脸平静,无丝毫愤恨之色,也没有开口问话的意思,只是眉头还蹙着。
“后来,”芳卿继续道,声音既沉且滞,不似先前流利从容:“公主您生了病,太医说您最多只能活上三日,所以我们七个人便聚在一起,商量您的后事——”芳卿这回竟未避讳后事一词:“魏暮就说,太医不肯尽心,公主未必不治;退一步说,即便当真回天乏术,我们也得尽一尽人事才好。于是便找人一起给您看病,想不到,竟真被他们给看好了。”
“摊上我这个白痴公主,真是为难你们了。”
“公主您千万别这么说。”芳卿道:“侍奉您是奴婢们的本分,何况,真正称得上难为的,恐怕只有魏暮一个。”
“怎么讲?”
“不瞒公主,我们几个,基本上都是因为无处可去才留下了的。但魏暮不一样——虽然他是最卑贱的杂役,但以他的才能,想找退路,实在容易得很,可他宁愿留下来,这年头,像他这么忠心的人,可真不多见了。”芳卿说着,半是感慨,半是倾慕。
“这可不见得,”赵熹故意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忠心?说不定,他是另有想法呢?”
“不会的!”芳卿断然道:“公主您有所不知,当初他坚持给您看病时,我们就曾劝他,何必费这个心力?为自己打算才是正经。他却说:忠心,正是为自己打算。当时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私下问他妹妹魏紫——”
“她怎么说?”
“她告诉我——”芳卿神情严肃:“他们父亲临刑前一夜,曾对他们说,‘为父不忠不义,以至落到如此下场,悔之何及!你二人今后,务必忠信正直,万不可心怀怨恨,自暴自弃;身为胥靡,其辱已甚,又岂能再辱!切记!’”
“她……真是这么说的?”
芳卿点点头,吸了吸有点发酸的鼻子:“是啊,当时她一边说,一边掉眼泪,还劝我一起尽力……”
赵熹听罢,心中大为伤感,良久才稍稍平复,看看依旧垂首不语的芳卿,脑际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此想法还未在她脑中转上一圈,便已脱口而出:“你喜欢魏暮?”
“是。”芳卿承认得很是干脆。
赵熹一愣,旋即又笑了起来:“你到爽快。芳卿,你这么喜欢他,他知道吗?”
芳卿也笑了,回答说:“回公主,他自然不知道。”
“要不,”赵熹似乎有意要逗她一逗:“我帮你告诉他?”
“公主你可千万别!”
“怎么,害羞了?”
“我……”芳卿确实有些不好意思了,掩饰道:“不是,公主,我是怕他惹您不高兴。”
“惹我不高兴?”
“嗯。”芳卿认真点了点头:“您给他说这个,他一定会劝您,什么身为公主,不应该过问这等琐事啦,现在是多事之秋,公主要早作打算啦之类之类的。公主听了一准头疼。”
“这倒真有可能。”赵熹笑笑,对芳卿道:“别说,你还真挺了解他的。”
“公主,您可别拿奴婢开玩笑了。对了,公主您饿不饿?”
“嗯,我还真有点饿。”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资深吃货赵熹也乐得坐下来尝尝这穿越后的第一餐。
可是,她只看了那些饭菜一眼,就知道自己这穿越第一餐注定是个悲剧,赵熹看向芳卿,幽怨地问:“就这些?”
“这个……”芳卿大窘:“还请公主担待,留下的七个人中,没有一个会做饭。”
什么?这穿越大神也太太太不地道了!赵熹的内心再一次咆哮起来。看样子,还得自己这个烹饪学博士亲自出马才行。
“厨房何在?”
“公主您要做什么?”
“我……”赵熹想到自己穿成公主,之前还是个白痴,总不能说自己要亲自动手做饭吧?只得道:“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可吃。”
“这个……”芳卿愈窘:“公主您听了可别生气:府上的财物,基本上也被那帮死奴才带走了,所以……”
什么?赵熹几乎要吐血了,不过这一回她没有吐槽穿越大神,而是默默祈求:穿越大神你再给我次机会,我回去一定好好写论文……
“公主?”芳卿见她神情古怪,忍不住唤了一声。
“啊?”赵熹回过神来:“我没事。说了半天话,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谢公主,奴婢告退。”芳卿说罢,退出了房间。
赵熹皱着眉头吃了几口眼前的饭菜,心道:看情形,短时间内我这烹饪学博士是没什么用武之地了——不对,以后不能再自称烹饪学博士了,一定不能。
赵熹并不是什么烹饪学博士,她之所以如此自称,是因为这家伙第一喜欢的是吃饭,第二喜欢的是做饭,第三才是她真正的专业明代史。
吃过饭,赵熹独自一人踱步房中,平复心情,整理思绪。拿定主意,她便坐了下来,静待夜幕降临。
入夜,赵熹独坐妆台之前,铜镜中的人与穿越之前的自己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了些。等的时间久了,赵熹不由地有些出神,就在此时,寒光一闪,一把宝剑横在了她的项上。
赵熹笑了,对持剑人道:“你来了?”
“是。让姑娘久等了。”语调温和而客气,全然不似日间的严肃不苟。
“魏先生果然厉害,不到半天功夫,竟能弄到这样一把上好的宝剑。”
“姑娘也不差。”魏暮脸上闪过一丝带着欣赏的笑意,旋即便消失不见,一如初见时那般严肃冰冷:“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公主在哪里?”
“把剑放下,我就告诉你。”
“我若是不放呢?”这一问,全然是玩笑的意味。
赵熹又笑了:“我还是会告诉你——我说的都是实话,信与不信,则全在先生。”说到此处,她转过头,直视魏暮:“我叫赵熹,来自另一个世界,因缘巧合穿越成了你们的公主。至于真正的公主,我也不知道——或许,她是穿越到了别的地方,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魏暮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我知道,”赵熹继续道:“这件事过于离奇,我这么说很难让你相信,这样,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赵熹用手指在眼睛上一抠,把隐形眼镜摘了下来,手向魏暮跟前一伸:“这是隐形眼镜,你们这里一定没有。”
魏暮看了看那个薄薄的透明圆片,轻轻点了点头。
他这是相信我了?赵熹有些意外,她原以为,要让别人相信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得大费一番周折的。
“你相信我?”赵熹再一次确认。
魏暮再一次点头:“我相信你。不过,魏暮还想问赵姑娘,既然姑娘认为我不会相信,为何又要告诉我实话?”
“因为我骗不了你,也不想骗你。”赵熹停顿片刻,郑重道:“我想帮你。”
魏暮一震,收起手中之剑,轻声道:“帮我什么?”
“公主……我想她一定是遭人陷害,才落到如此地步,你是个忠心的人,难道不想为她讨回公道?”
魏暮没有回答,神情却有些凝重。
见他如此,赵熹十分不解:“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想为公主讨回公道?”
“赵姑娘,”魏暮缓缓言道:“实不相瞒,魏暮已经知道姑娘是穿越而来,之所以没有揭穿你,也正是希望能够说服你为公主讨个公道。但是现在,魏暮觉得这样做对姑娘并不公平:穿成公主,并不是姑娘能左右的,魏暮也无权要求姑娘为公主做什么;何况,公主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