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句话,竟然生气到这种地步?李蕤心下不免疑惑,但回程路上诸事繁杂,还要草拟复命折子,忙乱之中,也无暇细思其中缘故了。
就这样一路回到东洛,进了京城。入京后,李蕤向今上复过命,不及回家,便到公主府来见魏暮,结果依旧是吃个闭门羹。
都这么久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直到今日,魏暮仍是如此,李蕤终于忍耐不住,大步上前,排闼而入,径直来到魏暮跟前,大声质问:
“魏暮!你究竟想怎样!”
“出去。”魏暮面无表情,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李蕤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怎么?没听见?”
“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绝不走!”
“你不走,我走。”魏暮说罢,拂袖而去。
“魏暮!”李蕤追出门外,对着他的背影大叫:“君子不为已甚!”
☆、祸起
魏暮停下,对站在一旁的二女道:“赵兄,请你以后,不要再让此人进门。魏紫,送他回去。”言毕,不待众人开口,径直离去。
“莫名其妙!”李蕤对着魏暮的背影大声道:“为了一句话,竟连多年的情谊都不顾了!好!从今天起,我李蕤绝不踏入府上一步!”
“公子!”赵熹见他怒不择言,忙上前劝解:“多年朋友,何必说这种话呢。”
“朋友?”李蕤冷笑一声:“他哪里还当我是朋友!说翻脸就翻脸,连个缘由都不讲!”
“公子,哥哥他不是那种人……”
“罢了,”李蕤道:“你们不必再劝,李蕤告辞。”说着,朝大门走去。
“魏紫,送送公子。”
魏紫会意,跟了上去。
二人同乘一车,却终途不交一语,各自低着头,满怀心事。
到了李府,二人下车进门,魏紫忽然开口道:“公子——”
李蕤停下,见她面有忧色,忙问:“怎么了?”
“公子,魏紫……想在府上住一段日子,不知是否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住下便是。”李蕤道:“不过,怎么突然想过来住?”
魏紫叹了口气,按赵熹之前交代的说辞答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府上的气氛有些压抑了。而且,公子今后不能过去,我想过来,又不好开口。所以,干脆就过来住吧。”
李蕤一想,觉着在理,道:“眼下也唯有如此了。我叫他们收拾间屋子给你,你先陪我去见见娘亲。”
“见夫人?”魏紫一听,不免有些紧张:“我……我也去?”
“是啊。”李蕤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哥到底是怎么了?”
听到李蕤去见夫人竟为此事,魏紫更加紧张:“这……这种事情,还是不……不要去,去打扰她了。”
“你怎么了?”魏紫如此反应,令李蕤大为疑惑。
“没什么。”魏紫强作镇定:“我只是觉得,这是我们的事情,应该由我们自己来解决。”
“李蕤何尝不想自己解决,”他苦笑一声:“可你也看到了,你哥他……走吧。”
魏紫无法,只得与他一起来见李夫人。
来到静斋,问安已毕,李蕤便向夫人诉说与魏暮失和之事,并询问道:“娘,孩儿与魏暮,多年以来一直情同手足,实不想因此不虞之隙而断了多年情谊。然孩儿百计挽回,仍不见其有和好之意,敢问娘亲,究竟是何缘故?”
“蕤儿,”夫人道:“魏姑娘明白的道理,你却不明白?”
“娘亲的意思是?”
“自己的事,就要自己解决。”
夫人说罢,合上双目。李蕤再问,亦不回答。见此,李蕤只得退了出来。
出了门,李蕤眉头深锁,又将此事来龙去脉细细思量一番,终于醒悟过来,倏地转过身,紧紧盯着魏紫:“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
魏紫避开他的目光,小声道:“没有啊……”
“不对!”李蕤神情既着急,又难过:“魏暮他根本不是在生气,而是要保护我!不行!我不能让他这么做!”说着,便要往外冲去。
“公子!”魏紫忙上前拦住:“你不能去!”
“魏紫!”李蕤急得几乎要落下泪来:“难道你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为我牺牲?”
“公子,”魏紫亦红了眼眶:“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又如何忍心让他独当患难?可是,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什么叫没有别的办法!”
“大哥!”正在二人忧心不已,争执不下之际,忽见一人脚步匆匆,向这边跑来。
李蕤定睛一看,竟是李藩,不由得吃了一惊,迎上前去:“藩弟,你怎么来了?”
“大哥!”李藩一脸焦急:“你知不知道,你还没进京城,那戴栩就上密折弹劾大哥,说大哥有不臣之心,竟还说魏暮能证明此事,就在刚才,今上已下令让大理寺去公主府拿人对质了!”
“什么!”二人如闻霹雳,震惊不已。
“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李蕤不答,大步向外冲去,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公主府。
“公子万万不可!”魏紫跑到他身前,张开双臂,将他拦住。
“魏紫你让开!”
“公子!就算你过去,又能怎样?难道要阻止今上拿人么?哥哥说了,今上就等着你这么做,然后说你是做贼心虚,意图串供,这样一来,非但救不了哥哥,连你自己,也难以洗脱罪名了……”魏紫说到最后,几乎声泪俱下。
“即便救不了,我也总要……过去看他一眼吧……”
“公子,已经来不及了……”
魏紫说得不错,此时此刻,公主府,狱吏就站在门外,等待魏暮与公主告别。
“一切依计行事,不必为我担心。”魏暮伸出手来,握住赵熹的手。
“嗯。”赵熹被他握住的手微微颤抖,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一定要记住,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魏暮郑重点头,将她放开,推开门,对众狱吏道:“走吧。”
狱吏上前,为他披枷上锁,然后押解而去。
赵熹看着他上枷锁,看着他出大门,看着他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公……公主,先……先,先回去吧。”老王结结巴巴地提醒道。
赵熹摇了摇头,将泪水拭去,吩咐道:“备车,去李府。”
赵熹来到李府,进了浩瀚阁,只见李蕤一脸懊丧,旁边的魏紫,也是一派愁云惨雾。
“赵姑娘,魏暮他……”
“已经被带走了。”赵熹紧咬下唇,极力克制,却还是红了眼眶。
“唉……”李蕤长叹一声:“你们瞒的我好苦……”
“公子,对不起。”
“罢了,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公子,”赵熹道:“一开始,魏暮并不知道今上与江之咏打算如何陷害公子,直到戴栩来访,公子被他所激,说出那句话来,魏暮他才明白,今上他们先趁公子单独外出之际,派老人前来卖琴,待公子回来,再令戴栩来访,故意向公子提献琴之计,以激怒公子,说出大逆之语。而且,这件事,一定要当着魏暮的面来做,这句话,一定要当着魏暮的面来说,唯有如此,才能将他也拉下水。那晚魏暮回去,向公馆杂役求证过,戴栩来访之前,确实派人来打听过他是否在公子处。”
“当公子说出那句话时,他就有足够的理由弹劾公子了:雷琴乃王者之器,不是公子一介布衣所当有之物,何况东洛民间,还有‘得雷琴者得天下’之说?即便公子不说那句话,单单只是买琴之举,也足以令有心人大做文章了。当戴栩提出献琴之计,公子若是答应下来,原可无事,但今上他们就是算准了公子非但不会答应,还会大骂之,如此一来,他再弹劾公子,可就算有真凭实据了。”
“魏暮窥破今上之计,便假作发怒,不再理我。”李蕤接口道:“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保护我,防止他们再给我加上一条收买证人,意图串供的罪名。李蕤两度犯错,连累魏暮在先,又糊里糊涂,误会他在后,事到如今,又有何面目再见斯人?”说罢,低头叹息,满脸痛苦之色。
“公子你别这样,”魏紫劝解道:“哥哥他并没有怪你啊……”
“我倒宁愿他怪我。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听他的话,将此琴焚毁!”
赵熹轻声喟叹:“事到如今,又何必说这些。”
“我不明白,”李蕤道:“为什么偏偏是他?今上他们明明可以找其他人来指证我,为什么要选魏暮?他的人品,就算今上不了解,江之咏也该了解啊!”
“因为他还有后招。”
“后招?”
赵熹点点头,取出那方素笺递与李蕤,道:“公子看过便知。”
李蕤接过,展开读罢,泪洒笺稿。
“公子……”魏紫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能这样做,”李蕤痛苦地摇头:“我不能再伤害他……”
“公子,”赵熹神色凄然:“那天晚上,魏暮给我看它的时候,我的内心,比你还要痛苦,可是,我们别无选择。公子,唯有如此……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度过此劫。魏暮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我相信他,公子,你也要相信他啊……”
李蕤看着二女痛楚却坚定的目光,点了点头。
“好,”赵熹道:“接下来,我们就要实行第一步计划。公子上表请罪,并将雷琴献上……”
“献琴?为什么还要献琴?”魏紫道:“弹劾的折子都上了,这时候再献,有用么?”
“这时候献琴,并不是为了免祸,”赵熹道:“而是因为雷琴是关键证物,必须交给官府。”
“好。稍后我会起草奏表。”李蕤自嘲地一笑:“到头来,还是免不了让它落入今上手中。”
“可不是,”魏紫也是一脸不忿:“王者之器,他也配!”
“好了,这种话可不要再说了。”赵熹道:“此琴传至今日,已三百载,三百年中,谁能长有此琴,又有几人堪称王者?不必执着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