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会有办法么……”李蕤喃喃而语,好像在问大家,又好像在问自己。
“公子,请你相信我们,也相信自己吧。”
“公子,不要忘记你所背负的责任,请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双目失明的李蕤,似乎依旧能够感受到大家关心而殷切的目光,他坐直身子,郑重而语:“你们放心。”
“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和赵兄吧。”
魏暮说罢,转身出了房间,赵兄亦随其后。此时,屋子里仅剩李魏二人。李蕤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摸索,口中轻唤:“魏紫?”
“公子,我在这儿。”魏紫连忙抓住他的手。
李蕤一笑:“你在这儿,我就放心了。”
“公子,对不起……”
李蕤轻轻摇头:“数月之前,在山中茅屋,你为救我身受重伤,那是你第一次向我表露心意,你说,为爱而死,死而无憾。今日李蕤的心意,亦与魏紫一般……”
“公子,”魏紫强忍许久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
“对,”李蕤将魏紫揽入怀中:“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为天下,为所爱,为了那些因我而牺牲的人……”
屋内,李蕤魏紫相依相偎,互诉衷肠,屋外,魏暮独步庭中,时而低头沉吟,时而对月遐思。
赵熹轻轻走到他的身边,将手中的大氅为他披上:“夜深露重,你身子又未复元,站久了,会着凉的。”
“我站了很久么?”
“瞧你,”赵熹又是关切,又是无奈:“连自己站了多久都不记得了。”
“愁人知夜长啊……”魏暮轻叹一声,似在回答赵熹,又像在自嘲。
“愁人先生,我还记得那日在车上,你说人之祸福,事之成否,皆天之事也,你又何苦忧天所忧?而且,公子虽然暂时失明,可至少已无性命之忧,剩下的事,我们都可以慢慢想办法。”
“赵兄,”魏暮之色仍未缓和:“我不是在愁这个。”
赵熹一愣,不解地望着他。
“我在想,”魏暮道:“如果李蕤真的死了,我会怎么做?”
“你是说,”赵熹似有所悟:“来一个将计就计,让李蕤诈死瞒天过海以避今上暗杀?”
“是这样。”魏暮道:“不过,江之咏何等狡猾,要瞒过他又谈何容易。所以,我必须要先假设,李蕤真的死了。”
“那你可有主意了?”
“没有。”魏暮摇头叹息,忧形于色。
“哦?这个问题竟有这么难,让算无遗策的魏暮也忧虑至此?”
“赵兄,”魏暮面色凝重:“你要明白,如果李蕤真的死了,那么今上的下一个目标,可就是公主了!”
“公主?那不就是我了?”赵熹一派轻松:“这又如何?”
“你!”魏暮见她如此,忍不住有些着急:“看看他们是怎么对付公子的吧……”
赵熹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原来,你这么担心我啊……”
“我不能让你冒险。”
“我不怕。”赵熹直视魏暮,无忧无惧:“我相信你。”
“可是……”
“别可是了,”赵熹笑嘻嘻地在他肩头一拍:“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穿越人士跳崖不死定律吧?”
魏暮看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样的赵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其实……”赵熹见逗他不管用,只好敛容正色以道:“你真的不必为我担心,因为,你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
“什么?”魏暮一脸茫然地望着赵熹。
见他这副模样,赵熹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家都说关心则乱,真是一点也不错。你这么聪明,难道竟忘了,我的情况与李蕤不同。李蕤虽是太子,但身份并未公开,而我的公主身份则是天下皆知,如果,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今上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魏暮如梦初醒,笑了起来。
“怎么样?”赵熹亦笑:“这下该放心了吧?”
“你都比我聪明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魏暮随口开了句玩笑,又继续道:“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赵兄,明日你以公主身份,派人为公子置办棺木并送其返乡。对外就称:离忧公主感念公子昔日恩惠,愿亲自操持公子之丧以尽其情。一路上,我们要尽量大张旗鼓,知道的人越多,今上就越难以下手,我们就越安全。至于其他的事情,到了博州再作安排。”
“对了,”说到博州,赵熹又想起一事:“回到博州,我们要住在李家旧宅么?那里人多眼杂,我怕……”
“别怕,我们回双清阁。”
二人相视一笑,携手望月。今夜新痕悬柳,淡彩穿花,却难掩团圆意。
☆、动心忍性
翌日,众人依计行事,魏暮给李蕤服下佯亡之药,令其诈死,赵熹则以公主身份公开李蕤死讯并为其操持“丧事”。大家买来棺木,将李蕤“尸体”盛殓,又换了素服,一派愁云惨雾地南下而去。
这招果然奏效。由于大家专于大路之上招摇过市,故今上一直无法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返回博州。
回去之后,众人又依礼为其发丧,将其下葬,进行拜祭,其礼仪之周全,形容之哀戚,就仿佛李蕤真的死了一般。
折腾了一个多月,“丧事”终于尘埃落定。这天夜里,众人齐聚李夫人房间,从那里进入密道。密道通往竹山双清阁,是李藩趁着大家忙于治丧无暇他顾之时命人悄悄开挖的。除此之外,又在竹山各处布下隐卫,以防不测。
四人在蜿蜒曲折,不见天日的密道中艰难前行,直到黎明时分,方才来到双清阁中。此时,刘大娘老两口早已为四人备好饭菜,饥肠辘辘的四人顾不上与大娘寒暄,坐下来便要开动。
与一坐下就各自埋头大吃的赵熹魏暮不同,魏紫先盛了一碗汤,小心的吹去热气,送到李蕤嘴边,道:“公子,先喝口汤吧。”
李蕤微微一笑,正欲喝汤,却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魏紫,把碗放下。”
“哥?”魏紫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说话的人正是魏暮,见魏紫未动,他站起身来,语气更加严厉而不可置疑:“魏紫,把碗放下,让他自己来。”
“可是公子他看不见……”
“看不见?”魏暮丝毫不为所动:“世上瞎子何止千万,岂能个个都有人伺候?那些没人喂的,难道都要饿死不成?”
“哥!”魏紫霍地站起,难以置信地看着冷口冷面的哥哥:“李公子都这样了,你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同情心?”魏暮冷笑一声:“李蕤,你听到了么,现在你都已经沦落到需要人同情的地步了。”
魏暮的话如同利刃,狠狠地在李蕤心上剜了一刀。他双手握拳,紧咬下唇,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失态,但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
“公子……”魏紫抓住他的手臂,含泪道:“你别听他胡说。”
“放开他,擦掉你的眼泪。”依旧是冷冰冰的话语。
“哥!”魏紫忍无可忍,对着魏暮厉声质问:“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看着公子受苦,你就一点也不关心,一点也不难过?”
“难过?难过有用吗?”
“你!”魏紫气结,哭着跑了出去。
“魏紫!”李蕤一急,便要追出去。
“公子——”赵熹拦住他道:“公子不必担心,还是让我去劝劝她吧。”
“好吧。拜托赵姑娘了。”李蕤轻声叹息,神情落寞。
赵熹看了看他,盛了一碗白饭一碗菜,临出门时,冲着魏暮点了点头。
出了门,便见刘大娘一头雾水地站在门口。大娘一见赵熹,立马拉住,小心问道:“阿绰这是怎么了?”
“她……”赵熹犹豫片刻:“她有些不舒服,我给她拿点饭菜过去。”
“那他们俩……”刘大娘担忧地指了指屋里。
“大娘放心,他们很好。您家小绮有些事情要与公子单独商议,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
听了她的话,刘大娘总算放下心来,赵熹也端着饭菜推开魏紫的房门,轻轻地走了进去。
“魏紫……”
赵熹进门之时,魏紫正趴在床上哭泣,听到呼唤,头也不回:“赵姑娘,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赵熹将碗放下,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魏紫,还在生你哥的气?”
听到哥哥,魏紫立马坐起身来,呜呜咽咽地道:“哥哥他怎么能这样,李公子看不见,心里已经够难过了,他还要说那种话来伤害他!”
“魏紫,你误会他了……”
“什么误会!”魏紫愈发激动:“就算他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这么对公子!以前,每次他受伤的时候,公子对他都是照顾有加,关心备至,如今公子中毒失明,他不仅不关心,反而……”魏紫说着,又哭了起来。
“魏紫,”赵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说道:“我知道,你看到他这样对待公子,心里难过,但是,你要明白,他这么做,并不是不关心公子,其实,魏暮对公子的关心,并不比你更少……”
“那他为什么……”
“魏紫,”赵熹看着她的眼睛,正色而语:“李蕤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潇洒自在的李公子了,他是太子。他所背负的,是整个天下。任天下之重者,可以没有超世之才,却不能无坚忍不拔之志。李蕤他生于高门,长于顺境,二十余年罕遇挫折,心性未加磨砺,今日受此重创,魏暮担心他无法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故而如此对他,使其动心忍性,增益不能。”
“可是……”魏紫还是无法接受:“一定要如此吗?为什么一定要他来任天下之重?魏紫不想让他为天下而受苦,只希望他做回当初那个潇洒自在的李公子……”
“魏紫,”赵熹的目光中透出几许忧伤:“你觉得,双目失明的他,真的能够潇洒自在么?以他的性情,真的能够接受一辈子被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