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仔细一看,两名都是在医院见过几次的刑警,其中一名姓松宫。认出他后,香织稍感安心。松宫刑警五官精悍,目光却非常温柔。另一名高个子的刑警她也有印象,记得冬树刚出事时,与他曾在医院打过照面,但一时想不起名字,或许对方一开始就没告诉她吧。
香织走上前。见她回来,两人立刻低头行一礼。
“今天火化吗?”松宫的视线落在香织捧着的包袱上。
“是的。”她回道。
“抱歉这种时候来打扰,不过有两、三件事想请教,不知方不方便?”
“嗯,请进。不好意思,屋里很乱。”
简陋的屋内隔成三坪的和室及半坪左右的厨房。香织将装着骨灰坛的木盒摆到相框旁,那张照片是她和冬树去迪斯尼乐园玩时拍的。
隔着小矮桌,香织与两名刑警对坐。高个子刑警先自我介绍姓加贺,隶属日本桥警署。这个人的目光比松宫刑警锐利,香织不太敢与他对上眼。
“看样子,有谁来拜访过妳?”加贺望着冰箱前的纸袋。袋上印着知名洋菓子店的商标,那是一盒饼干。
“前几天,电视台的人到家里,那是他们带来的伴手礼。啊,抱歉,我马上去倒茶。”香织说着便要起身。
“不不,妳别忙,真的不用了。”松宫连忙开口:“不好打扰妳太久,能直接请教妳一些事吗?”
香织挺直背脊,重新坐好。“是甚么呢?”
“同样的问题不断重复,妳一定觉得很烦,但我们想再确认一次刀子的事。”
“又是刀子……”香织颇无奈,其它刑警数度追问,她也强调好几遍,真的没看过那把刀子。
“先不管是不是同款式,就妳所知,八岛先生曾持有任何刀具吗?或许不是他买的,而是朋友寄放,或向别人借来的。”
“没有。”香织低着脸,摇摇头。她很懊恼,明明说过那么多遍,警方怎么就是不相信?
松宫从外套内袋取出一张照片,放上矮桌。照片中是把折迭刀,有着褐色刀柄,却不是之前警方拿给香织看的款式。
“这款刀子,妳有印象吗?”
“没有,从没见过。这是甚么?”
“高中毕业后,八岛先生曾在工务店上班吧?这是他当时使用的刀款。”
“冬树的刀?怎么可能。”香织回望松宫,“骗人,他不可能随身携带这么恐怖的东西……”
松宫一听,不禁苦笑。
“没那么恐怖,这是工作上所需的工具,叫‘电工刀’。工务店的同事买了两把,一把送给八岛先生。这张照片拍的是那个人的刀子。”
“原来如此。但,那又怎样?”
“我们确定八岛先生曾持有这样一把刀,妳却不知情。换句话说,妳对八岛先生的所有物品并非了如指掌。或许八岛先生把危险的东西收在妳不知道的地方,比方刀子之类的。”
“不可能。虽然没看过刚刚那把刀,但其它像冬树手边有甚么东西、没有甚么东西,我都清清楚楚。要是我不在身旁,冬树根本记不住东西放在哪里。那天也是,光找一双没破洞的袜子,他差点翻遍屋内。”
“我想,袜子和刀子应该是两回事。”松宫收起照片。
香织双手抵着榻榻米,严肃地说:
“请相信我,冬树不会杀人,一定是哪边搞错。他顶多一时起贪念抢皮夹,但绝没杀人。”她的话声在狭小的空间回荡,之后只听见老旧灯管发出“唧──”的细微声响。
接着,她低语:“抱歉。我的话不足采信吧,讲再多也没用……”
加贺一听,倾身向前。“案发当晚,他曾打电话给妳吧?他只说晚归很抱歉,马上回来,妳确定吗?”
“是的,呃……”
“据通联纪录显示,那通是在案发后打出的。当时,八岛先生已持有被害人的皮夹及公文包,不可能毫不知情,他却没告诉妳。明明妳是他在世上唯一能推心置腹的人,妳觉得是为甚么?”
“我……我不晓得……”
“站在侦查的立场,我们推测,正因事态严重到说不出口,他才会隐瞒妳。假如犯了罪,肯定不仅仅是窃盗或伤害,而是杀人或强盗层级的──”
“不是的。”香织不由得提高音量,连自己都吓一跳。于是,眼泪不听使唤地落下,她连忙以手背抹去。
“中原小姐。”加贺平静地唤道,“请坦白一切吧,谎言是救不了他的。妳不是最相信他的人吗?”
香织按着太阳穴,实在已不知如何是好。
“他说‘我犯了不该犯的错’……”她嗫嚅着。
“咦,甚么?”松宫不禁追问,“麻烦重复一次好吗?清楚点。”
香织深吸口气。“他说‘我犯了不该犯的事。糟糕,该怎么办’,听起来非常慌张。”
“原来如此……”松宫低喃。
“对不起,当初我只想着要保护他,认为不能透露任何与案子有关的事……”泪水再也止不住,香织强忍着趴到桌上大哭的冲动。
两名刑警默默等香织恢复镇定。深呼吸数次后,她轻轻摇头说:“抱歉,我没事了。”
于是,加贺开口:“方才妳提到,那天他找一双没破洞的袜子找了老半天。妳的‘那天’,是指案发当天吗?”
“对。那天我回到家,发现装袜子和内衣裤的纸箱被拖出来,乱翻一通后也没收回原位……冬树每次脚趾甲都随便剪一剪,袜子穿没多久,脚尖的地方就会破洞,不过他平常还是照穿。”
“这样啊。”加贺思索一会儿,竖起食指。“请教一件事。案发当天,妳照常出门打工吧?临走前,曾与他交谈吗?”
“应该没讲几句话,我出门时他几乎都在睡觉。那天也是老样子。”
“那前一天呢?妳去打工前,或回家后,和他聊过甚么?”
“前一天吗?早上他还在睡,下班踏进家门后……”香织搜寻着记忆,平常大概是晚上八点左右返家,但印象中那天不太一样。不久,她想起一事。“啊,那天去看了电影。”
“电影?你们两个人吗?”
“对,因为拿到免费的电影票,我和冬树约好八点在银座的电影院碰头。”她报出电影院及片名。
“看电影前,妳都在工作吧?那他在哪里做甚么呢?”
“我也不清楚,不过,他迟到了。”
“迟到?他没在约定的时间出现吗?”
“他太早到,便四处闲逛,不小心走太远。电影就快开演,我急得要命。”
“他赶到后,你们便进去看电影?”
“是的。”
“看完电影呢?”
“直接回家,我们没吃外食的预算。”
“回到家,应该会聊起那部电影吧?”
“当然。那部电影意外地好看,我们聊得很开心,冬树还边喝气泡酒……”想起当时的情景,胸口又涌上一股情绪。明明是不久前,却像遥远的往事,她甚至怀疑那是场梦。“呃,为何要问这些?前一天发生的事与案子有关联吗?”
“只是当参考。那晚你们有没有谈到电影外的话题?”
“唔,我记得没有。冬树喝醉睡着,睡脸像个孩子……嗯,那天真的聊得很愉快。”
而那样的日子,已回不来。思及此,眼眶再度泛泪,香织试图忍住,却还是掉落。
她默默接过松宫递来的手帕。
18
晚上刚过八点,松宫与加贺回到搜查总部。这个时间,难得石垣没被一群警察团团包围。只见他盯着数份报告,神情凝重地沉思。
由于嫌犯身亡,案件朝函送检方侦办的方向处理。毕竟是上头的意思,石垣不好违抗,但他这种身经百战的警部,肯定难以释怀。
松宫向石垣报告两件事,一是中原香织不晓得八岛曾持有一把电工刀,二是八岛最后与她的通话内容。
“犯了不该犯的错,这下糟糕……嗯,就当时的状况,也难怪他会说出这种话。”石垣依然紧蹙着眉,“虽然算间接证据,左证力却太薄弱。他没明讲自己杀人,对吧?”
“嗯,这倒是……”
“太薄弱了……”石垣撇着嘴嘟哝。
“系长,还有一件事。”松宫回头瞥加贺一眼,“关于八岛冬树曾传简讯告诉中原香织要去面试,依目前的推测,最有可能是八岛找被害人要求重新雇用。不过,真是那样吗?”
“嗯,你想说甚么?”
“会不会八岛不是去见被害人,而是真的到某家店或公司接受面试?”
石垣一脸讶异,“小子,会议上讲的你都没听进去吗?我们几乎问遍所有在征人的公司,却没半个人见过八岛或收过八岛的履历表。而且,八岛的手机通联纪录也没可能的公司行号或店家的电话号码。要接受面试的人会完全不与对方联络吗?还是,你认为他这次找工作都是打公共电话,或借用别人的手机?”
“不,我相信他一定和对方取得联络了,但不是透过电话。”
“不用电话要怎么联络?提醒你,他的简讯中也没类似的内容。”
松宫摇摇头,注视着上司的一对细眼,“有个不必打电话或传简讯也能联络上对方的方法,就是直接前往该公司。”
“直接跑去?干嘛这么大费周章?”
“因为当时的情况是直接上门比电话或简讯联络快。四处找工作时,要是那家公司就在眼前,通常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进去问问吧?”
“就在眼前?”原本板着脸的石垣,终于露出认可的神情。“你是指,八岛是从贴出来的征人启事找到的?”
“对,就是那种贴在店门口的。偶然看到那张征人启事的八岛,当下便走进去问是不是在征人,对方回复没办法马上接受面试,请他隔天再来一趟。这样便能解释八岛的手机为甚么没留下任何找工作的纪录。”
石垣盘起胳膊,抬头看向松宫。“确实解释得通,但果真如此,八岛一定会向同居女友提起吧?还是怕空欢喜一场,事成之前不打算告诉女友?”
“大概吧,不过极可能是没机会提起。案发前一天,八岛与中原香织难得去看了场电影,之后都没聊到工作的事。附带一提,他们去的电影院在银座,听说两人碰头前,八岛一直在附近闲晃,应该是那时发现的征人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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