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偶然啦。”松宫回道。
加贺摊开菜单说:“来这里必点的就是炖牛肉,还有可乐饼。当然其它的料理也都很好吃。”
“那么,加贺先生,交给你点菜吧。”金森登纪子提议。
松宫也赞同。于是,加贺考虑一下,便唤来女店员,点了数道料理。从他熟稔的举动,看得出来过不少次。
“所以,决定如何?抽得出空吗?”先以啤酒干杯后,金森登纪子问加贺。
加贺啜口啤酒,偏着头回答:“还不确定。这次的案子解决前,都很难讲。”
“可是,那起日本桥命案,不是调查得差不多了吗?”
“那只是媒体擅自下的判断。目前仍无法证明,凶手就是死亡的男嫌犯。”
“这样啊,复杂的事我不太懂。总之,就照上次决定的日子走,你觉得呢?”她的语气温柔,却说得坚定。“嗯,都好。”加贺含糊地同意。窥见表哥在这位女性面前不得不投降的模样,松宫内心有点乐。
不久,餐点送上桌。可乐饼香酥美味,配啤酒堪称一绝。肉质弹牙的炸虾一咬便香味四溢,而加贺最推荐的炖牛肉,更是入口即化。
金森登纪子对餐点赞不绝口,但她没忘记今晚碰面的目的,不时停下筷子,摊开一旁的记事本,针对隆正两周年忌的细节逐一征询加贺的意见。包括怎么联络亲友、送给出席者的谢礼,法事结束后的聚餐地点等,要决定的事堆积如山,然而,加贺的回答不是“比照一般情形”,便是“交给您就好”。
“加贺先生,”金森登纪子摆出有些吓人的神情,“这可是你父亲的两周年忌,不积极点怎么行!”
可是,加贺悠然地喝口餐后咖啡,摇摇头。“之前提过,在我而言,其实没必要办周年忌,但您说必须为想追思父亲的人提供一个机会──”
“这对你也是必要的。”金森登纪子反驳,“至少一年一次好好怀念你父亲,这要求不过分吧?”
“我不是不想念他,而是,那在我心中已告一段落。”
“告一段落?甚么意思?”
“我和父亲之间的问题已解决,所以没必要再回顾。”
“你错了!在我看来,你还是一点也不明白。”
金森登纪子的语气强硬且坚决,旁听两人对话的松宫也不禁心头一凛。
“我不明白甚么呢?”加贺问。
“你父亲临终前的心情。你可想过,父亲在不得不挥别这世界时,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加贺平静地放下咖啡杯。
“恐怕是百感交集吧。不过,我有必要理解那部份吗?”
“有必要。你该明白,隆正先生是多么想见自己唯一的骨肉。”
松宫诧异地望着加贺。然而,加贺只苦笑道:
“关于这一点,我也提过。那是我和父亲很早之前便约定好的。”
“因为离开的妻子……加贺先生的母亲,是孤伶伶地往生,连独生子都没能见到,所以自己咽气时也不要儿子在身边──这是你父亲提议的,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加贺点头,“男人之间的约定。”
金森登纪子的唇畔浮现奇妙的笑意,甚至近乎冷笑。“无聊透顶。”
“您说甚么?”加贺话声一沉。
“身体健康时约定的事根本算不得数。加贺先生,你会亲眼目睹死亡吗?”
“好多次喽,应该数都数不清。毕竟是干这行的。”
金森登纪子缓缓摇头。“你看到的都是尸体,而不是活着的人,我却是一路目送无数步向死亡的人们。人之将死,都会老实地吐出真心话,尊严也好、逞强也罢,全都抛开,在最终的一刻毫无掩饰地面对最后的心愿。而去理解他们临终时发出的讯息,就是我们活着的人的义务。但是,加贺先生,你没尽到这个义务。”
她字字句句都沉重地敲进松宫内心。恭哥会怎么回应?松宫望向身边的加贺,但加贺只是一径无语,侧脸露出些许苦涩。那是松宫从未见过的神情。
“抱歉,”金森登纪子平静地出声:“我说了自以为是的话。虽然我一直觉得,加贺先生和父亲以那种形式告别也好。不过,你若能多理解父亲真正的心情……这只是我个人的希望。”
加贺眉头紧蹙,润润唇后,低喃:“谢谢。”
用完餐,三人走出店门,刚好一辆空出租车驶来,加贺举手拦下。
“今晚多谢招待。那么,晚安喽。”道别后,金森登纪子便坐上车。
目送出租车远去后,加贺迈出脚步,似乎没要搭车的意思。于是,松宫与他并肩而行。
“难得有你讲不赢的对手。”松宫试着开口。
加贺没回应,径自望着前方。从表情猜不出他的思绪。
江户桥就在眼前。显然地,加贺不打算回署里,而是想去案发现场。松宫由加贺的步伐察觉出这一点,所以没太讶异。
加贺走过江户桥,穿越案发那座地下道,来到大路持短暂驻足,旋即朝日本桥前进,沿途不发一语。
行经日本桥派出所,一直走到桥中央,加贺才终于停步。他站在那两尊背对背的麒麟青铜像下方,目不转睛地抬头凝望。
“理解他们临终时发出的讯息,就是我们活着的人的义务吗……”加贺喃喃低语,双眼猛地一睁,迸出锐利的目光。
加贺大步前进,而且愈走愈快。
松宫慌忙追上,“这种时间你要去哪里?”
“回署里,我恐怕误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26
修文馆中学位于安静的住宅区内,刻在大门柱上的校徽发出沉稳的光芒,揭示着悠久的历史。
之前来过一次的加贺,熟门熟路地穿过校门,松宫默默跟上。
“今天能否让我们自由调查?”搜查会议结束后,松宫试着问小林。小林找石垣商量后,带着探询的眼神回到松宫身旁。
“系长答应了。虽然不晓得你们想干嘛,记得如实回报,明白吗?”
“当然。”
松宫鞠个躬就要离去,却被小林一把抓住手臂。小林凑近他耳边说:“至少跟我透露一下。凶手不是八岛吧?”
“这部份还没确──”
小林使劲一扯。“你们在查甚么?打算从哪方面下手?”
看样子要是甚么都不讲,小林不会放人。松宫只好坦白:“他儿子。”
“儿子?”小林颇为意外,“被害人的儿子?”
“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啦。”松宫说完,挣脱小林的箝制。
没错,一切仍是未知数,也可能完全猜错,但松宫感觉自己逐渐接近事实的核心。加贺前往的彼方,必定存在真相。
操场上,学生正在上体育课,打篮球或是打排球,而一旁较年长的男性应该是体育老师,与其说是在指导学生,更像望着学生的球赛放空。
职员办公室位在校舍一楼,加贺到接待窗口说明来意,不久,一名女职员走出办公室,似乎负责招呼他们。
女职员带两人到会客室。两侧桌旁摆着颇高级的旧沙发,女职员请两人在三人座的沙发坐下,并送上茶。
“好久没踏进校园,上次不晓得是几年前的事。”松宫有感而发。外头飘来一阵歌声,或许音乐教室就在附近。
加贺站起身,走向奖杯与奖座的展示柜。“哦,这所学校相当重视运动比赛。”
“游泳社呢?”
加贺指着其中一座奖杯,“这是游泳接力赛的,得到全国大赛第二名。”
“很厉害嘛。”
“只不过是十年前的纪录。”
此时,敲门声响起。“请进。”加贺应道。
一名浓眉大脸、肩膀宽阔的男子步入会客室。松宫暗想,他大概是冲绳一带出身。
这名教师姓纟川,案发三天前,青柳武明便是打电话到学校找他。上次加贺曾为此询问纟川,得到“青柳与儿子处得不顺利,想与人商量”的回答。
松宫先自我介绍,纟川不感兴趣地颔首致意。
“不好意思,百忙中打扰。”加贺道歉,“您在上课吗?”
“没有,这段时间刚好没课。两位今天有何贵干?上次那件事,我已说出所知的一切。要是没记错,您也问过我的不在场证明了吧?”
“真的非常抱歉。当时解释过,我们得确认所有关系人的不在场证明。如果让您心里不舒服,再次向您致歉。”
“倒不至于心里不舒服……那么,今天要问甚么?”
“是这样的,暂且不提案件,我们想请教更早之前发生的事。”
听加贺这么说,纟川困惑地皱起眉,“之前发生的事?”
“三年前暑假发生的意外,您应该不陌生吧?”
“哦,那个啊……”纟川脸上浮现警戒的神色,“哪里不对劲吗?”
“调查这次案件的过程中,发现有必要重新了解三年前的那起意外,所以来请教您。”
纟川僵硬一笑,交互看着加贺与松宫。“我不太懂,这次的案件怎会扯上那起意外?根本是两码子事吧。况且,凶手不是已落网?那个死掉的嫌犯就是凶手吧?你们为甚么还在调查?”
“这桩案子还没结束。”松宫插嘴道,“也还没确定凶手就是那名男子。”
“是吗?那也没必要翻出陈年往事吧?”纟川刻意夸张地偏着头。
“您似乎不太愿意回想那起意外?”加贺问。
“嗯,是啊。”
“不希望那次的意外被翻出来,是掺杂着个人因素吗?”
纟川双眼一瞪,“这话的意思是?”
“抱歉,刑警都是这么解读事情的。对方若迟迟不肯回答问题,我们就会猜想是不是有内情。”
纟川的嘴角微微抽搐。“关于那起意外,你们到底想问甚么?”
“想问清楚细节。纟川老师,当时第一个发现出事的是您吧?”
“嗯。”
“那起意外发生前──当天刚好有一场校际游泳比赛吧?方便的话,希望您从那场比赛开始告诉我们整起意外的经过。”
纟川舔舔唇,挺直背脊后,直视着加贺应道:“好啊。”一旁的松宫则专注地观察纟川的一举一动,想看出他是否有所掩饰。
昨晚他们和金森登纪子分别后,加贺似乎有了新发现,说要回署里一趟,松宫当然奉陪。踏进署里,加贺立刻连上网络,先查一些关于神社的事,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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