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我倒是觉得很适合,但我当然没说出口。
“如果有兴趣的话就打电话给我。应该说就算没兴趣也打来吧!我们约好啰,敢违约就把你摔出去。啊,不过就算守约,我大概还是会把你摔出去。”
我搞不懂这两个“摔出去”究竟有何差别,疑惑地歪着头,她离去时对我眨眨眼,抛下了一句话。
“我很期待你来噢。因为我很看好你。”
她的表情的确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我思考后的结论是至少第一个“摔出去”应该带有暴力之意。
我对未曾体会过的疼痛感到恐惧,之后听话地联络了她。虽然没有真的加入社团,但一回过神来,却发现我早就被她当成男朋友对待了。我身上似乎有某种特质,刺激了她就算练柔道也无法纾缓的过动倾向。比起吃醋,她好像更乐于惩罚我,总因芝麻小事便怀疑我劈腿,或是故意刁难,把我耍得团团转,但在个性有点消极的我眼中,她能够不在意他人目光,恣意妄为,充满自信的态度和自由奔放的个性,看起来是多么迷人啊。
如果只是行为粗暴的话,是不可能跟她交往长达两年的。我到现在还是发自内心地感谢她带给我一段相当快乐的时光,在我只有黑咖啡的人生中加入了牛奶、砂糖和许多调味料。
只有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但这和现在的情况不能混为一谈。我心想,身子在吧台前尽可能地往后仰。
“找到你了!”
如果这是偶然,也未免太凑巧了。既然如此,该怎么称呼它呢?
“竟然能在这里再遇到你,果然是命运,对吧?”
真是让人傻眼的一句话。明明之前交往时老把分手挂在嘴上。
她站在距离我只有一步的地方,脸上露出熟悉的欣喜笑容。既然她无论如何都想把这当成命运,那接下来能说的就只有一句话——“复合”了。当她再次开口时我便无计可施,而现在还以慢速播放的形式逐渐化为现实。
一切都完了。当我脑中闪过此一念头的瞬间,伴随着清脆的铃声,一道刻意拉长的嗓音打破了僵局。
“我回来了——”
就是现在!
我在情急之下绕到提着白色塑料袋返回店内的美星咖啡师背后——尽管取笑我吧!现在已经不是顾虑面子的时候了——然后两手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虎谷真实面前,说:“我、我来介绍一下。这个人是我的新女友。”
现场的空气瞬间凝结。后方的门关上时发出的铃声听来格外响亮。
不妙、很不妙、非常不妙。但继续沉默下去只会更加不妙。我带着豁出去的表情,心怀必死觉悟地催促道:“喂,美星,你这家伙也说点什么啦。”
“咦?呃、那个……”拜托了,咖啡师。我以眼神恳求回头看着我的她。“啊……是啊。”
呃,美星小姐,现在不是害羞脸红的时候啊!
虽然对咖啡师感到万分歉疚,但我也不是想都没想就采取这种冲动行为的。虎谷真实既然知道塔列兰,就代表户部奈美子很有可能如之前所说的,把在店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当然,也包括我和咖啡师关系密切一事。我才想到可以反过来将计就计。
“事情就是这样,对不起,我已经没办法再和你交往了。”
听起来果然很奇怪吧?明明是对方主动向我提出分手的,为什么非得道歉不可呢?不过现在我只希望能让眼前的局面和平落幕就好。
她走上前来,以稍微无视个人空间观念的距离,上下打量美星咖啡师一番,然后说了一句话:
“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生啊。”
接着她的视线越过感到害怕的咖啡师,刻意和我四目相对后说:“我无法接受这种结局,你不要以为我会就此罢休!”
我惊讶得愣住了。她双眼湿润,看起来像在强忍泪水。我从来没看过她露出这种表情。虎谷真实曾把泪水当成武器,却不是会压抑自己情绪的女性。既然如此,她现在的反应究竟是出自何种心情呢?
她从我们身旁擦身而过,离开了塔列兰。被粗暴打开的店门没有自动关上,即使数分钟后呆站在原地的我回过神来,转头往后一看,门还是空荡荡地敞开着,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真是搞不懂啊。”
虎谷真实离去后,店里只剩下我和咖啡师。硬要说的话,还有一只,查尔斯仿佛想讨好坐在吧台座位上的我,在我的脚边蜷缩成一团,在刚才那阵骚动中,似乎机灵地躲到哪避难了。
咖啡师替我送上我没点的冰咖啡后,便钻进吧台后方,忙于工作的手毫不间断地移动着。塔列兰的冰咖啡名为冰滴咖啡,是使用一种叫冰滴咖啡壶——上半部放水、中间放咖啡粉、下方再加装咖啡壶的长型玻璃器具——花费数小时一滴滴萃取而成。据说是为了让苦味较重的豆子也能变成美味咖啡而发明的冲煮方法,萃取时不需加热,可以压抑苦味并引出咖啡的余韵,让萃取出的咖啡不易酸化,利于保存。要加热之后喝也行,但多半是直接喝冰的。
想必我假装自言自语的攀谈听起来十分令人生厌吧!咖啡师看也不看我一眼,轻声反问。“搞不懂什么?”
她的口气一反常态,相当冷淡。
“呃,咖啡师,你该不会是在生气吧?”
我这么一说,她才终于转头看我,带着满面笑容答道:
“那还用说吗?”
……也是。我沮丧地垂下头。
“无论是谁都会生气吧!不分青红皂白地被卷进别人的麻烦事、身体被当成挡箭牌,甚至还被对方说是自己的女友。”
咖啡师收起脸上的笑容。
“青山先生。”
“是。”我不由自主地挺起背脊。
“我认识青山先生的时间并不长。但经过三个月的相处,我以自己的方式,透过各种事情,确认了您究竟是否值得我信赖。现在我知道,不,应该说我相信青山先生拥有一颗温柔的心。”
我感到坐立难安,含住冰咖啡的吸管。
“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也是因为您想在不伤害前女友的前提下让她知难而退,才不得不采取的行动吧。我其实很乐意助您一臂之力,即便为此而遭人误解也不会困扰。”
嗯?我好像愈来愈猜不透她接下来想说什么了。
“但是呢,青山先生。只有一点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您方才称呼我为‘这家伙’,对吧?”
嗯嗯?
“那句话让我非常生气。我气得简直要怒发冲冠了。”
嗯嗯嗯?
别再“嗯嗯嗯”了。我摇摇头。无论基于何种理由,我的言行的确让她感到不快。即便身为男女朋友,还是有人讨厌对方直呼自己“这家伙”。我虽然为了表现出亲密的样子而故意这么喊她,但我们两人从一开始就不是男女朋友。咖啡师之所以如此气愤难平,不是因为我和她对这件事的观感不同。我到底在“嗯嗯嗯”什么啊?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诚恳地低头致歉,“我不会只是说句道歉就敷衍了事,以后一定会以其他方式来弥补我的失言。”
原本闭目擦拭着玻璃杯的她,听到我的话后睁开了一只眼睛。
“用什么方式弥补呢?”
“这个嘛,呃……像是礼物之类的。”
我觉得自己的回答听起来就像笨蛋,咖啡师却轻笑了一下。
“我会好好期待的。”
我愈深思愈觉得头皮发麻。“呃,你的态度是不是转换得有点快?”
“您已经向我道歉了,不是吗?这次就算是扯平了吧?如果我还一直耿耿于怀,感觉好像换成我多欠了您人情一样。在青山先生答应要弥补我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解决了。”
如果能如此干脆地收场,大家都轻松多了。我带着傻眼大于佩服的心情把玻璃杯还给她,示意她再替我倒一杯。
“那么,您究竟搞不懂什么呢?”
咖啡师一面从冰箱拿出咖啡壶,一面问道。
“我想不透她为什么能料中我会逃到这里来。”
“您说的料中是……”
对噢,咖啡师还不知道她撞见我们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我简单扼要地向她说明我从北白川的住家出门后行经的道路和花费的时间。
“你想想,我冲进店里后到被她发现,这之间顶多只经过五分钟左右。那她要花多少时间才能从丸太町桥抵达这间店呢?”
“我想最短的路线是沿着丸太町通往西走,然后在富小路通转弯。距离约一公里,一般来说大概要走十五分钟吧?”
“她看起来不像用跑的呢!如果用跑的,应该会很喘,服装也没那么整齐才对。”
“我记得她穿着细跟凉鞋,别说正常跑步了,连脚踏车也没办法骑吧?”
不愧是女性,注意的细节跟我不同。
“也就是说,如果把离开丸太町桥后我漫无目的地逃跑的十五分钟算进去,她的确有可能只慢了我五分钟就抵达这间店,也代表她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街上寻找逃跑的我。换言之,她所采取的行动很明显地已经预测出我会逃往何处了。”
“那就当作是您所推测的这样吧!”
哎呀,如此干脆的答案真不符合咖啡师的作风。
“那么,你认为她是凑巧猜中的啰?”
“虽然她是第一次光顾,却可以很自然地联想到她是从朋友口中得知本店的吧?她看到青山先生以自己的双腿逃跑,心想再怎么跑也跑不远,于是先从这附近你有可能躲藏的地方一个个找起,我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呀。”
“我觉得不是……啊,我觉得完全不是这样!”我早就想学她说一次看看了。“我刚才没说明到一件事,她曾经在我逃跑的途中打了电话给我。那时我正在京都市政府前车站,她在电话另一头说‘我听到市营地下铁的铃声了’。但是,她把我的所在地误认为三条京阪车站。一般来说,她应该会以为我要搭电车逃跑才对吧?根本不可能猜到我只搭一站就下车,然后前往咖啡店嘛。”
语毕,我还对送上第二杯咖啡的咖啡师问:“你懂吗?”
“我想破头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能够正确预测出我会逃向哪里,而且就算在途中接到电话也毫不改变她的判断。如果无法得知其中巧妙,我以后可能也没办法安心来塔列兰了。因为会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追过来。”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