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这的确是搞不懂呢。”
咖啡师嘟起下唇,陷入思考,接着拿出手摇式磨豆机,将豆子倒进储豆槽。
4
今天也一如往常地开始咔啦咔啦咔啦了。
我放下喝到一半的冰咖啡,跟数十分钟前一样转身背对吧台。从我走进这间店之后,到现在还是没有其他客人,店内安静无声。虎谷真实也不算客人,这间店究竟何时才会生意兴隆呢?
如果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人是户部奈美子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是她把我在店内的消息说出去的,这便是原因。就算不是户部奈美子本人也没关系,反正这里根本没有半个人能在我一踏进店里时就向虎谷真实通风报信。我摇摇头,将共犯的可能性从脑中甩去。
“我想还是得从她的行动来寻找解开谜题的线索啊。”
我再次假装自言自语地向咖啡师攀谈,但回答我的尽是咔啦咔啦咔啦。咖啡师应该也正专注于厘清思绪中吧。
我心不在焉地想象了一下。既然我在鸭川的游览步道逃走后,她曾经换搭过京阪电车追上我,当我在丸太町桥下又逃跑的时候,她应该会想到再去搭一次京阪电车,不是吗?从丸太町桥到三条车站的乘车时间是两分钟,整趟路程最快应该约五分钟,完全能够赶上她打电话给我的时间。她在电话里听到车站的铃声,便立刻前往紧邻三条车站的市营地下铁三条京阪车站,比我晚了几步在后方追赶——
不,不对。我接到她的电话时已经在京都市政府前车站了。她连我搭车的方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想到我会在下一站下车呢?假设她在打完电话之后看到我跳上电车,立刻调查时间最近的车次,其终点站也不太可能是京都市政府前车站。因为这个时间不会连续来两班终点站是京都市政府前车站的电车。
看来还是应该以正常的情况来考虑,从她追着我沿川端通南下的假设开始推论才对吗?
“从丸太町到二条,接下来是御池……然后是三条吗……嗯?”
等一下,原来是这样啊。我看向咖啡师。
“哈哈,我明白了咖啡师——”
“我觉得完全不是这样!”
咖啡师脸上带着微笑,似乎早就准备好要反驳我了。
“我根本什么都还没说耶。”
“您认为追在后方的她在经过川端二条时,在远方看见了您正要横越二条富小路的身影吧?”
不只是举一反三,而是举一反十的感觉。
“考虑到从川端通到富小路通至少有五百公尺,要在五分多钟内走完的确有困难。不过,只要她在找到我之后改为快走,就勉强符合。更何况丸太町通和御池通之间的横向道路——也就是东西向的道路中,和川端通交会的只有二条通。所以她能够看到我的地点仅限于川端二条的路口。”
实际说出口后,我对自己的推测愈来愈有把握了,然而咖啡师却立刻否定我。
“青山先生,您的推测中有个非常基本的错误。从川端通经由二条通来我们店里……”
“不,客人几乎都会从法院那边过来吧。如果往南走到二条通的话,就会绕远路——”
我恍然大悟。京都的道路是呈棋盘状的,为什么要绕远路呢?那句话的意思当然也不是只有强调塔列兰位于二条富小路的北侧。
“就算一个人视力再好,也绝对没办法直接从川端二条看到二条富小路的街道。二条通在与寺町通交会时,道路稍微往南北向偏移了。”
她说得没错。正确来说,二条通在寺町通以西的路段往北偏移了数十公尺。
“对、对,反正我就是完全弄错了。哼。”
为了掩饰内心的羞愧,我以相当羞愧的方式闹起别扭,但咖啡师却说:
“请您不要这么沮丧。刚才青山先生的推论,或许能够回收再利用噢。”
这句话究竟是想安慰我,还是想解开谜题,又或者是想磨豆子呢?
“回收再利用是什么意思啊?”
“依照刚才我说的话,她如果沿着川端通往南走,是不可能看见青山先生的。但相反的,若她并未沿着川端通南下,或许有可能看到青山先生。”
“换句话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追上我啰?”
“对方连续两次都看到您就跑,若是您的话,还会再继续追吗?”这种说法有语病吧……哇,眼神好冷淡。“现在我想请问您,有没有哪里她可能去,可让她在川端丸太町放弃追赶青山先生,直接沿着丸太町通往西前进的地方呢?”
啊,我发出了短促的惊呼。“她住的地方就在乌丸丸太町附近!”
咖啡师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觉得很伤心的真实小姐,恐怕在回家途中刚好看到沿着富小路通北上的青山先生吧!从丸太町富小路走到这里只要五分钟,和青山先生到达店里后所经过的时间一致。”
“真想请你收回刚才那句‘完全不是这样’。”
咖啡师对不过是推论被回收再利用就得意忘形的我视而不见,打开磨豆机的抽屉,微笑着说:
“那我们来试验一下吧!”
首先,我独自离开塔列兰。
“不好意思,店里不能长时间没有人……总之,请青山先生往丸太町富小路前进。待收到您抵达的通知后,我会走到我们店的电子招牌前,再请您确认您所在的位置是否能看见我。”
“虽然时间不长,但还是会让店里空着嘛。”
“就算走到街上,有客人的话还是看得到的,请您不用担心。”
这么说来的确是如此。现在店内只有我一名客人,咖啡师只要紧盯着两栋住宅间的窄巷即可。不过话说回来,在实验时,如果客人正好出现,很可能会导致我完全白跑一趟。
“呃,既然要离开店,我们就只能用手机联络了。”
“是啊。如果您看不见我的话,我可能得试着移动位置或做点动作,所以请您适时给我指示。”
“知道了。不过呢,咖啡师,我不知道你的联络方式耶。”
“啊!”她先将手掌放在自己嘴上,接着笑了出来。“不好意思,我知道您的联络方式。”
“反正我就是个搭讪男嘛。”
她把手机递给气呼呼的我。
“我只要把我的联络方式给您就可以了吧?”
噢噢,这样我以后就能和咖啡师互传简讯了——嘘,不能让露出单纯笑容的她发现我正暗自窃喜。
“咦?怎么了吗,咖啡师?”
她的举止突然变得僵硬。糟糕,她看出我内心的兴奋了吗?
令人紧张的一瞬间。
“……啊,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紧接着下一秒,我便成功取得她的联络方式。万岁!活着真好!
我的脚步当然轻盈许多。我踩着小跳步,穿过隧道,结果头顶狠狠地撞上屋檐,最后只好泪眼婆娑地走向丸太町富小路,但是……
“搞什么啊?”
我往北一看,顿时觉得相当绝望。在遥远的前方道路的右边停着小厢型车,左边则是搬家卡车,这两台大型车辆挡住我的去路,害我根本看不到丸太町通。
由于两台车并非并排,路人和其他车辆还是可以通行。但如此一来,除非她超乎常人的视力跟千里眼没两样,否则不可能看见我跑向富小路通。我打了通电话告诉咖啡师目前的情况,顺便确认我拿到的联络方式是否正确。
“喂。”
“您动作真快,已经到了吗?那我也得增快速度了。”
“请等一下。”我决定假装没听到她的笑话。“现在富小路通上停了两台车,视线都被遮住了,根本没办法一眼看到尽头。”
咖啡师的态度却非常冷静,完全看不出她上一刻才说了冷笑话。
“富小路通上应该有禁止停车的警语才对,不太可能让车子一停就是几小时。能麻烦您查看那两台车下的柏油路吗?如果停车时间没有很久,路面应该还是热的。”
原来如此。“咖啡师刚才回塔列兰的时候有看到那两台车吗?”
“不好意思,我没有注意到。我从二条通北边的夷川通走回店里。”
也就是说,她在经过富小路通时,一直都是面向南方。我挂掉电话,照着她的指示行动。
首先,我走到小厢型车旁,蹲下来将右手探向车底。手里传来冰凉的触感。从今天的日照强度判断,这辆车停在这里应该不止五或十分钟。
接着我走向搬家卡车。卡车车斗敞开,里面堆满货物,应该正准备卸货吧。当我带着一丝期望伸手摸向柏油路时……
“喂,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全身肌肉都惊跳了起来,连忙往后一看。一名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壮硕男性就站在我面前。
“呃,那个,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晕。”我一手扶着额头,“你们现在要开始搬家吗?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一把噢。”
“头晕?中暑吗?拜托这样的人来帮忙反而碍手碍脚吧?”
也是。自己的发言实在太蠢,简直让我真的头晕起来。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啦,但还是心领了。毕竟我们的工作也已经告一段落了。”
咦?不是现在才要把东西搬下来吗?
“你刚才在做什么工作啊?”
“你看到车斗吧?我刚才把货物搬进去,现在要去送货了。”
我也未免太爱妄下定论了,都忘记搬家还包括装货和送货。
“顺便问一下,你们总共花了多少时间?”
对方狠狠瞪了我一眼。对不起、对不起。
“一直占用道路真是抱歉。客人明明知道今天要搬家,却完全没打包。不过这算是常有的事,只是今天情况特别严重。最后整整花了一小时哪。”
一小时。我看了看手表。我是在四五十分之前踏进塔列兰,也就是说,当时这辆卡车早就停在这里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
我正打算及早离开……
“小心别中暑啦。听说喝牛奶会舒服一点。”
男人告诉我总觉得相当耳熟的小知识后,就关上车斗,钻进卡车里,潇洒离去。男人没有起疑让我松了口气,但调查进度回到原点却使我丧气。总之,还是再打通电话给咖啡师吧!
“咖啡师吗?很可惜,两台车都——”
“对不起!”
“没、没什么啦。”突然向人道歉对心脏很不好啊。
她以听起来相当有气无力的声音说:“首先,让您白跑一趟了,真的很抱歉。然后——其实谜题已经磨好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说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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