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甚至能在心里准确地描绘出他们每一个复仇行动的步骤,经过了精心设计,配合默契且环环相扣。
我不得不承认,自始至终,我都被他们牵着鼻子在走。
叶子从最早开始,就被我们排除在嫌疑范围之外,因她当晚并没在学校出现。而每当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他们总是会适时地不露声色为我们提供新的线索,这些新的线索使案情看上去似乎马上就豁然开朗了,但其实却是把调查的方向引入了新的迷途。于是,我们离他们越来越远,离真相也越来越远。他们成功地让吕昭和我都几乎放弃了对蓝海继承人的深入调查——如果不是我们对惠姨与蓝海的关系存在猜想的话。
直到我在聚贤居识破了塑料盒的诡计,高上才不得不撕破伪装。但他显然也做好事情败露后的打算——与其说他是仓惶逃离,还不如说他是早就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打算。他直接朝大桥跑去,他当然明白,那里有无数条逃跑的路线,但惟独那条路线,是条不归路。
他当时想做的,只是找到一个可以让他说说话,然后从容死去的地方,在那附近,除了那座大桥,没有别的选择。他只是想亲口告诉我们,他是所有一切的元凶,与任何人无关。包括他与蓝月的情人关系,我都敢肯定只是他用来迷惑我们的把戏。他唯一想要完成的,是用自己的死,布下最后一个局。
或许,他和叶子的命运早就在冥冥之中相互交缠在了一起,他用自己的死,换得叶子的生,以延续他俩共同的复仇使命。
叶子当然是懂得高上的,眼看着高上的离去,她的眼泪或许是真的吧,除了高上,这世上还有懂她的人吗?
在我的心里,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可唯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甚至连老舅都说服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叶子拿走杨飒的遗产,又等着蓝海百年之后,神鬼不知地带走那幅《兰溪》。
我的眼里幻动着叶子得意的笑脸,妩媚、娇艳,她妖魅般笑着,嘴角带着丝丝嘲讽。
莫名的焦躁泛滥开来。我长叹一口气,双脚一撑窗台,推动椅子朝办公桌滑去,我转身拿起签字笔在信笺纸上奋力写下四个潦草的大字:“天衣无缝!”写完,随手将笔狠狠地甩了出去,签字笔撞到门框上“啪”地掉落在地。
小周一直就坐在办公桌对面,她默默地起身捡起签字笔,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写的字,俯身在下面又添上了几个字“天网恢恢”。
“哪有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全是骗人的鬼话!”我把纸扯下来,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篓里。
小周没有说话,端起茶杯给我倒上开水,然后坐在办公桌对面看着我。
“别这么看着我,我现在心里很烦!”
“我知道。”小周不再看我,低头安静地坐着。
“你知道什么?咹?”我皱着眉头,样子一定很凶狠,“我每次都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及时发现了真相,真是聪明啊!可其实是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们想让我查到什么,我就乖乖地查到什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像耍猴一样耍得团团转,我还沾沾自喜。我是真他妈的愚蠢啊!”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真相了吗?”
我用手敲打着桌面上的信笺:“可有什么用?证据呢?明明知道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可我却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也做不了——”我停了下来,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似乎心弦被猛然拨动了一下……
“等等……”我闭上眼睛使劲地回忆,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不一会,我睁开眼睛,拿起桌上的电话:“刘熙吗?你们在哪?好,我现在就过来,你等我。”挂上电话,我起身对小周说:“我们走!”
“去哪里?”小周警觉地站起身来。
“美术学校!”
“去干嘛?”她飞快地收拾好背包。
“去了就知道了,但愿,还来得及!”我往门外快步走去。
我驾车朝美术学校飞驰而去,在车上,我又拨通了吕昭的电话:“吕昭,杨飒的遗言是不是从信笺上裁剪下来的?”
蓝牙耳机里传来吕昭警觉的声音:“是啊。怎么……”
“是不是竖着写的?”
“是的!”
“有没有标点符号?”
“没有!怎么,你发现了什么了吗?”
“上面的内容是不是:‘我很惭愧,月,永别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想,我找到证据了!希望,她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是什么?”
“我正在去学校的路上,你也带人来吧,我想,该收网了!”
美术学校的校长办公室里灯光明亮,门虚掩着,我没有敲门就直接进去了。刘熙、老孟、文华、小蔡、唐姐和叶子都在,围着沙发坐着,正在讨论什么。
见到我和小周闯进来,除了刘熙之外,其他人都觉得很意外。叶子第一个站起身来,笑盈盈地说:“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这么快又回来了,想我们了吧?”
我笑了笑:“是啊,想你们了。”我四下看了看,让小周坐了办公桌前的藤椅,自己坐到了办公桌后的大班椅上,桌上还蒙着一层灰尘:“你们这是在讨论什么呢?”
刘熙说:“老杨和高上不在了,我们今天集在一起,打算讨论一下学校的组织架构该怎么重新调整。”
“哦,那我要恭喜叶子了。”
“为什么呀?”叶子帮我和小周各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办公桌上,“哟,你看,这间办公室好久没用了,桌上都一层灰了。”又拿来抹布擦去桌上的灰尘。
“办公室没人用才好啊……”我意味深长地笑笑,接着不无揶揄地说,“你继承了老杨的股份和遗产,现在是最大的股东了啊,当然要恭喜你了。”
“这事……”叶子苦笑一下,“还不一定呐。”
“是啊是啊,股东是股东,校长是校长,这是两个概念。”老孟接着说。
“唔——”我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是啊,投资者和经营者,是两个概念。”
“对对对!”老孟连连点头,“看样子,霍莘对这个也是很懂的,正好,也跟我们一起讨论讨论吧。”
“这……不太好吧?”文华轻声地说,“这到底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事啊。”
“呃……”刘熙沉吟了一下,“我也觉得,是不太合适……要不,你和小周先到客房休息一下,我们开完会再去找你们?”
我笑着说:“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先说件事,说完之后,你们再开会讨论行不行?”
“什么事这么着急?”刘熙眯缝着眼睛揣测着我的表情。
“我想,可能比你们开会讨论的东西要重要一点点。”听我这么一说,大家都警觉起来,齐刷刷地看着我。
“哦?”叶子依旧灿烂地笑着,“那好吧,我们先听听帅哥讲些什么吧……比我们讨论的事还重要?你……不会是想要向我求婚吧?”说完,捂着嘴吃吃地笑。
“唉——我倒是想啊,但我估计,我没杨飒那么好的命啊。”
听我这么一说,叶子的眉棱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又随即笑道:“少贫嘴啦,有事就赶紧说啊。”
“我要说的是一个故事,比较长,我尽量说得简单一点。”我抿了口茶,“有两个年轻人,从小被父母抛弃,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相遇在一起。因有着类似的悲伤过往,他们从此相依为命。但他们从彼此身上获得的不是温暖,反而催生了更为不可抑制的怨恨。后来,他们决定,向抛弃他们的人复仇。”
“你是打算向我们讲基督山伯爵吗?”叶子笑着打断了我的话。
“呵,不是。”我轻轻拉开抽屉,最上面有几刀信笺,我把信笺都拿了出来摊开在桌面上,拧开桌上的台灯,又从笔筒里抽出支签字笔,就着灯光仔细地选了一刀信笺,在上面写了个“贪”字。
我接着说:“这两个年轻人的复仇,多了一个‘贪’字。可很多人都不清楚,”我又在信笺上写下一个“贫”字,写完举给大家看,“‘贪’与‘贫’近似,贪婪的人,到最后,往往什么也得不到。”
刘熙笑了:“你这解释倒是有趣。嗯,你继续说。”
“女人的父亲,有样异常珍贵的遗产,但很可惜,她是私生女,她得不到这件遗产。于是,他们俩商量了一个夺取遗产的计划——除掉可以继承遗产的人,她的侄女,还有她侄女的儿子。
“除掉侄女的儿子比较简单,小孩子嘛,没多大力气,游泳时趁他换气时,将他的头猛地摁在水下几秒钟就做到了,谁也不会怀疑一个不会游泳的女人会在水中杀人,而且,她游泳技术高超的同伴就在附近接应。但除掉侄女就稍微有点费力,不过没关系,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与她的侄女就跟朋友一样——哦,她甚至比她侄女还要小很多,就跟姐妹一样。她只要在侄女的牛奶里悄悄地放一点安定药,剩下的,交给她的同伴去完成就可以了。对一个经常进行体育锻炼的男人来说,把一个娇小的女子挂到绳圈上并不是特别费力的事。”
听到这,大家才意识到我要说的事情不简单,都凝神看着我,眼神里充满猜测与疑惑。
“本来,这事是想伪造成一起谋杀的,嫁祸给侄女的丈夫,这样,就一劳永逸,再也没有人与她争夺那份珍贵的遗产了。可后来,得知侄女还有一份巨额的人寿保险时,两人又起了贪念。于是,他们商量好了之后,不露声色地提供了可以证明死者是死于自杀的证据,以便侄女的丈夫可以顺利地得到这笔巨款。”
“等等!”刘熙忍不住了,“你是说,高上杀害蓝月不是他一个人做的?可是,我们亲耳听到了的,高上自己都承认了是他一个人做的啊。”
“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我继续说,“女人以最快的速度和侄女的丈夫确定了婚姻关系,下一步,他们要做的就是除掉她的新婚丈夫,然后这个女人就可以作为唯一的继承人顺理成章地继承那笔巨额遗产。”
听到这,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文华第一个叫出声来:“你说的是叶子!”
叶子咯咯一笑:“霍莘真会开玩笑,我要是有你说的那么聪明就好了。”
我没理会他们:“本来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可惜的是,冰块的小把戏被一个爱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