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师父这人,自己受点委屈都不会放在心上,就是看不得别人受苦。只是……”
“只是,他为了一个死去那么久的女人,就这样丢下我们几个,也未免太……”赵梅捂住嘴,说不下去,眼泪无声地滴了下来。
“这……嫂子,你也不要过于难过了,事情都发生了,再想这些也没用,你要想开点,坚强点。”我自己都感觉到自己说的话是如此苍白无力,可我又想不出该说什么才更合适。
“不坚强也得坚强啊,有什么办法,你不坚强,没人替你坚强。”赵梅抹去眼泪,叹了口气,“但我也是个女人,我也有怨,怨自己和王时、小云加在一起,竟然还是比不过一个死去的恋人重要……我也知道,不该这么去比,人都有冲动的时候,可,我这心里……”赵梅说着说着,又捂住了嘴。
“嫂子……师父是个性情中人,难免有时候会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些不恰当的事,可……我们都知道,他的心里是很疼你们的。他做这事,是很冲动,可是……谁都有冲动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平哥那天喝了庆功酒回来,告诉我,他已经把小云安排好了,在香港接受更好的训练。又说,没能照顾好我和王时,要我们不要怨他……我当时还以为他喝酒了,说的都是莫名其妙的话,没想到,他竟然是跟我们告别……”
“唉……”我叹了口气,竟是无话可说。
“以后的日子,我还没想好怎么过……不过,日子总得过下去啊。只是小王时还这么小,才5岁就没有了爸……小云这丫头也可怜,自己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王平这样的好爸爸,却还是没能过上几天有爸爸的好日子,又成了没爸的孩子了……”
“嫂子,你也别太担心了啊,师父的辩护律师是很有名的律师,我请老舅帮忙特地从省城请来的,可能……可能情况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呵,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再不懂,也知道这是两条人命啊,又是持枪……”赵梅说不下去了,用手捧住脸无声地抽泣着。
我和小周相互看了看,觉得再这么呆下去也不是办法,只会让赵梅更加伤心,于是就起身告辞:“嫂子,安慰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自己要多保重身体……那,我们就先走了,得空再来看你和小王时。”
赵梅擦掉眼泪起身送我们,临出门的时候我又觉得刚才好像听到赵梅说的话里有个我并不是太清楚的事情,我攀着房门,回头问道:“嫂子,你刚才好像是说……小云是自己找到师父的?”
“嗯,小云是自己找到平哥的,是她主动要求平哥收养她的。”
“哦,那你能告诉我那是怎么回事吗?”我又转过身来。
“这……”赵梅觉得有些意外,“你要是想知道,那,你还是进来坐吧。”
“麻烦嫂子。”我和小周又坐回原来的位子。
赵梅帮我们的茶杯续上开水,欠着身子坐在我身侧的单人沙发上,用手捋了捋额头上散乱的刘海,又抹了抹眼睛,清了清有些发涩的嗓子这才开始说:“小云来我们家呀,是我和平哥结婚一年多不到两年的时候。那时候,平哥还没退役,还在省队,我和平哥都没打算要小孩。平哥说,他还想再好好努把力,看能不能争取选入国家奥运代表队,参加04年的雅典奥运会。而我呢,那时候也是正在考职称,所以,我们俩就商量好了,晚几年再要小孩……”
赵梅细声慢语地说着,我才明白,原来小云还真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孤儿。
那天,王平和赵梅吃完晚饭正在家里看电视,有人敲门,开门后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王平问她找谁,那妇人反问他是不是叫王平。王平说是,又问那妇人找他有什么事。那妇人说,她是一个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她问王平夫妇有没有想要收养孤儿的意愿?王平说,他们夫妻俩暂时还没打算要小孩,更谈不上要收养孤儿了。那妇人说,有个孤儿说想到你们家来,你们可不可以考虑一下?王平和赵梅都说不要了,现在他们真的没有这个打算。妇人也没坚持,说声打搅就离开了。
事后王平和赵梅觉得很奇怪,但又想不出为什么,想了半天以为是哪个同事的恶作剧,就没放在心上。
可过了两天,那位妇人又来了,这次,她还带来了一个瘦小的小姑娘,小姑娘跟在妇人的身后,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一把小提琴。王平和赵梅这才知道,原来不是什么恶作剧,还真是有个孤儿想到他们家里来……
王平和赵梅一看到小姑娘那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就有着异样的感触,心中顿生怜悯,王平更是傻傻地看着小姑娘半晌没有说话。赵梅虽然对小姑娘很有好感,但考虑到和王平商量过暂时不要小孩的事,就还是很为难地对妇人说,真是很抱歉,我们都很喜欢这孩子,可是……赵梅的话没有说完,小姑娘却开口了,她说:“叔叔阿姨,我会拉琴,我给你们拉一个曲子吧。”也没等大人们有反应,她就站在门口的楼道里开始拉了起来。
“她当时拉的曲子我以前经常听,是《爱的忧伤》,小姑娘拉得并不好,指法也不是很熟练,有些音还跑了调……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那么感人,就像有人在用指尖轻轻地挠你的心……平哥听着听着就流泪了,呵,我还从来没见平哥流泪过,我自己也被感动得流泪了。等小姑娘拉完琴,平哥一言不发走过去将小姑娘搂在怀里。小姑娘似乎一点都不认生,也紧紧地搂住平哥的脖子。后来……我们当时就决定收养她了。”
第七章 我是枪手6
听完赵梅的讲述,我也有些感动。看来,这对养父女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在一起的,否则,怎么会有这样出人意表的情节:“那,小云本来的名字就是这个吗?”
“是的,小云说,她本来就叫苏云。后来她跟平哥说过很多次,想要改姓王,但平哥没同意。”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云要叫平哥爸爸,平哥也不同意,他说小云太优秀了,他不配做她的爸爸。”
“哦,那,小云参加射击队,也是师父安排的咯?”
“不是,”赵梅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小云参加射击队,是小云自己要求的。”
“哦?”
“我们刚刚跟那位孤儿院的阿姨说愿意收养小云,小云跟平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最好的神枪手吗?平哥说是,我是最好的。小云又说,那你教我打枪啊。平哥说,好,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徒弟了。”
“哦,是这样啊……那,小云是怎样成为孤儿的呢?”
“据她自己说,她是广东人,几个月前随妈妈一起到湖南来办事的,但不巧碰上湖南发大水。她们两人在经过湘江支流的一条小河时,桥被大水冲垮了,她和妈妈都被卷到了洪水里。她是因为抱着小提琴才没被淹死,被人从湘江河里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但妈妈却被山洪卷走了,再也没有找到。”
“那小云其他的家人呢?”
“小云说她都记不得了,她只记得自己是从广东来的,其他的都不记得了,甚至连爸爸妈妈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孤儿院也联系了广东的民政部门,在媒体上刊登了走失儿童招领启事,但一直没有结果,也没发现有人报案寻找苏云。”
“那么,小云又是怎么找到你们的呢?”
“孤儿院的阿姨说,小云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和生日以外,印象中只记得王平的名字,而且还知道王平是个射击运动员。”
“噢?这又是为什么?”
“我也是觉得奇怪。后来问小云,小云说,她从小就喜欢射击这项运动,没事就看关于射击的电视和图片什么的,也经常看关于射击比赛的报道。国内的射击比赛中,平哥经常拿名次,所以她就记住了王平这个名字,也知道王平是省射击队的。”
“所以,她就直接要孤儿院的阿姨帮她来找王平?”
“是的。孤儿院的阿姨说,小云长得很可爱,又安静懂事。在孤儿院的几个月里,有人向孤儿院提出愿意领养她,但小云自己不同意,非要孤儿院的阿姨帮她找到王平。她说她的记忆里只记得这一个名字了,她不想让别人领养她。她还说,王平一定会收养她的。”
“小云来到你们家,是哪一年?”
“是03年的秋天,那时候,王平正在备战04年的奥运选拔赛。”
“真是神奇的父女俩啊。”从王平家出来后,我不禁感慨不已。
难怪王平会如此护着苏云,原来他们之间还有着这么一段不寻常的缘分。一个孤儿,在遭遇洪水之后,几乎忘记了曾经的全部,甚至不再记得自己母亲的名字,却记住了一位从未谋面的男人的名字。这样的奇遇,用缘分都难以解释。
我庆幸自己没有向吕昭说出自己之前的推理……不过,吕昭难道想不到这一层吗?也许不会吧,他对王平与苏云之间的关系,远没有我清楚。我倒是真希望他想不到这一层。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我打开一看,是小周,小周拿着平板电脑给我看。
屏幕上是一根银白色的板子,板子端头边有一条细细的裂缝……仔细看又好像不是,我又放大了一点点——似乎是一根非常细的银灰色绳子,绳子拴着银色的板子,颜色相近,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我问小周:“这是什么?”
小周伸手在平板电脑上触动了几下,将画面缩小,我再一看,原来是个空调的排气口。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我不解地问。
但小周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了看我,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连平板电脑也没拿走。
“咦?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过,小周办事很稳重,把这东西给我看,肯定有她的理由。
小周不是特别起眼,刚从学校毕业不到两年,是老舅招毕业生时招过来特地安排给我当助手的。平时小周喜欢穿同一款式的职业装,只是颜色不同,说明她是个比较认真的人。发型好像也从没变过,在脑后挽成一个髻,显得很精干。她还总是戴着一副黑色的宽边眼镜,一看就让人觉得是典型的办公室女郎,带点少年老成的味道。
我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