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有些闷热,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今夜的风有些大,吹得外面的树叶摩擦着沙沙地响,月光惨白地投射进来,在地面上铺上难看的树影,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尖利的猫叫,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时间正好到了三点,“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脑袋慢慢地探了进来,朝四周张望着。那个影子我一看就知道,是玛吉。她蹑手蹑脚的,身后还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午夜就是安静,我甚至能听见玛吉紧张的心跳和呼吸的声音,她一定觉得有些奇怪,空气里有奇怪味道,那是久不住人的房屋的霉味,浓郁的血腥味,还有淡淡的香味,不是檀香,而是那种烧给死人的香。当然,这些都是我事前准备好了的。
玛吉一定是有些害怕,一个人这么晚到这样闹鬼的房子里来,谁都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她迟疑着久久不肯进门,我在角落里用已经设置成静音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她:进屋,不要关紧门,留一条缝。
也许是不要关紧门这点,让玛吉稍微感觉放松了些。她按照我说的,真的进了屋,并且把门留了一条缝。她的眼睛四处张望着,手捏成紧紧的拳头,我看见,她手上有个闪着寒光的东西。
哼!想暗算我。我从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又发了个短信给她:扔掉你手里的东西。
玛吉收到短信后,显然惊慌失措,她当然不会想到我是怎么知道她的。她顺从地扔下了手里的东西,那东西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看见,那是把刀。
失去防御武器的玛吉全身缩成一团,看着她抖得像秋天里最后一片挂在树梢上的叶子,我简直要笑得出声,真是太解恨了。
“走进卧室,然后把带来的东西一张一张全部烧完,烧的时候心要诚,要不停地说对不起。”我又发出了一条短信。
玛吉拖着旅行箱进了房间,藉着微弱的亮光,她看见了两件简单破败的家具,还有一张落满灰尘的写字台,写字台上,摆着两个白色瓷盘,盘子里有些水果和馒头,盘子前有一个香缸,里面有三支正在燃烧的香,烧给死人的那种香。盘子的后面是一幅大大的黑白照片,相框上还挂着黑纱,照片中一脸凄苦表情的赫然是那个被玛吉撞死的老大妈。这样的摆设,显然是灵堂。
相信玛吉此刻更加想不到匿名发信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了,不要钱,不要物,要她来死人灵前烧纸钱。我看见她狐疑的目光,她一定是在猜测,究竟对方是不是老大妈的亲人。她迟疑了片刻,动手从旅行箱里拿东西出来,厚厚的一垛垛,上面印着数目巨大的面额,没错,那是烧给死人的冥币,我让她准备了整整一箱子。写字台上有打火机,玛吉把纸钱点燃,一张点燃另一张,扭着腰肢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在她身后的墙上留下巨大的黑影,火光跳动,她的影子就变了形。我听见她很小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皱了皱眉头很不满意,又发了条短信过去:大声点。
玛吉朝四周看了看,手中不敢停下来烧纸,她不敢确定这个地方安装了监视器还是有鬼,她战战兢兢如针芒在背,我看见她的脸上有泪,呵呵,她被吓哭了,我必须用手捂着嘴才能不笑出声来,等着吧,你要哭的还在后面。哆哆嗦嗦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F、
玛吉太害怕了,她全神贯注地烧着纸,没有发现她留的那条门缝一寸一寸地推开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闪了进来。
一只手重重地落在玛吉的肩膀上,把她惊了一下,她回过头,惊喜万分:“是你!范离,你怎么找来了,你不放心我是吗?我怕极了,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你来陪我就好了。”玛吉的话说得语无伦次,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的范离脸上全是阴森冰冷的表情。
“我没想到,真的会是你!”范离的声音阴沉中透着彻骨的冰冷,他揪着玛吉的脖子,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怎么了?范离你怎么了?”玛吉没有料到情势会是这样,还来不及多想,两记响亮的耳光就落在她的脸上,零散的纸钱烧完了,整个屋子又回归黑暗,他们就这样僵持着,我有些紧张。
范离会怎样对玛吉?呵,玛吉撞死了他的亲生妈妈。
是的,那位老大妈是范离的亲生妈妈。在我和范离感情最深的时候,他曾经告诉过我,他是在四岁那年被范家收养的,范家的主人没有能力要孩子,但他一直没忘记自己的亲生母亲,读大学后范离离开了家,每年可以找机会和亲妈见上两次,给她些钱,跟她聊聊天。
如果我没猜错,出事那天范离是去见他妈妈了,而他妈妈却正好来学校找他,所以经过了学校附近的小路。没想到,错过的母子竟然从此生死永隔。
范离和玛吉交往并不太久,所以我想范离可能不会把自己真正的身世告诉玛吉,因为那涉及到继承权问题,而玛吉又是出名的势利。我看见过一次范离生母的照片,后来在报纸上认清大妈的遗像后肯定了她的身份,所以,我布置下了这里,然后把视频发给了范离,让他来这个闹鬼的房子看到真相。我要的,就是让玛吉和范离从此一刀两断,而我,也可以回到范离身边去。
“我们俩完了,以后你别再来找我。”范离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忽然送开手,转身走了。失去重心的玛吉重重跌落在地,发出一声闷闷的空心烂木头的声音。
范离决绝地走了,门被很大力地关上,巨大的回响震动了整栋楼房,也把我藏身的柜子门震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玛吉蒙着脸在哭,她不会看到我的,她也不会明白为什么范离回这样对她,虽然她也有很多男生追求,不过,范离无疑是最好的,人也帅,成绩又超好,我和范离好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觊觎。
一条透明的鱼线缓缓落到了玛吉的脖子前,她还在蒙着脸哭,没有发现我这正在她背后哭吧,将死之人当然该哭。我一咬牙收紧了鱼线,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手法并不熟练,我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使劲地拉。玛吉在我手下像一直被人抓住的蚂蚱,两条腿拼命蹬着,两只手扯着绳子,企图呼吸。我不会给她机会的,我用膝盖抵住她的背,用起力来就更顺手了。两分钟后,我送开鱼线,玛吉像一条煮熟的面条一样瘫软在地。
离开之前,我把那张神州行的卡藏在破砖缝里,既然这个游戏已经结束,这张卡也就没有了意义。我把玛吉装进她带来的大旅行箱里,拖到散发着臭气的护城河边。乌黑的天空没有一丝星光,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其实这一带不仅午夜没有人,就是大白天人们经过这条臭水河也是捂着鼻子敬而远之的。混沌的河水一口就吞下了箱子,然后吐出两串泡泡,像打了两个馊了的饱咯。
玛吉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松了口气,心头的大石头终于卸下了。
我扔了鱼线,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网吧,那里我早就开了包夜的卡座。
我说过,我是个脚踏实地的人,稳妥的人,不会有人知道我去过那个闹鬼的房子,并且做了些什么,我租那间房子的时候都是用假的身份证,我甚至在每个手指头上都抹了一层透明指甲油,这样不会留下指纹。我小心翼翼,我运筹帷幄,我终于成功了!我高兴得一连几天都睡不着,我就要和范离又在一起了。
G、
玛吉的失踪并没在学校里造成多大影响,她以前就经常这样玩消失,然后每次回来告诉大家其实她去旅游了或者去了外地购物。
可是,范离的表现显然不像我估计的那样,没了玛吉在身边,他看见我时还是有些冷漠。虽然我一次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了买他爱吃的早餐,我可以在小店前排半个小时的队,为了等他一起去图书馆,我可以不顾别人的眼光站在男生宿舍楼下等好几个小时。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我有些沮丧,他看见我,再也热不起来了。
终于,小米很为难地告诉我,她看见范离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了,那个女孩是其他系的,据说是个高干子女。
不,我不相信这会是真的,范离是爱我的,我们都是彼此的初恋,我们是全年纪成绩最好的学生,我们走在一起最般配,他甚至可以告诉我他隐藏最深的秘密。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爱我,只是,他暂时还没走出玛吉撞死他亲生妈妈的阴影而已。可是,就是这样也不能再欺骗自己了,那天,范离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拒绝了我。他说:别耽误时间了,我们不适合,你会找到比我更爱你的人。
小米是搀着我走回去的,我的双腿几乎没了行走的力气。怎么会这样?我为了能和他在一起甚至杀了人!可他,却一句我们不适合就打发了我!原来范离现在需要的是那种对他未来有帮助的人,没有了一个玛吉他还会去找另外的玛吉,而我,什么都帮不了他。我几乎要绝望了,这感觉比当初范离跟玛吉好了还更痛苦。我躲在蚊帐里,不吃不喝也不和任何人说话,把自己关得像条作茧自缚的虫子。
“滴滴——滴滴——”就在我最痛苦,最低潮的时候,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这句话后面是一串陌生的神州行号码。
我回过去: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此刻多么希望对方就是剖开的心那样只是恶作剧的人,一个没有真凭实据没有我把柄的人,但是,我想错了。对方发来一个视频彩信,那是我在那个晚上,勒死玛吉把她装箱扔进河里的情景,画面有些泛红,而且距离也不很近,看得出是用红外夜景摄像模式拍下来的。
该死!我竟然被人偷拍了!
我哆嗦着手删除了这条彩信,然后环顾四周,还好,宿舍里的同学都不在。
“你想要什么?”
我发了一句回去,我是孤儿,我没有钱,也没有家人可供别人勒索,所以,绑架和敲诈要钱的话对方应该实现调查清楚。
“你现在立刻去那个晚上你杀人的那屋子里,我会告诉你怎么做。”对方很快就发回来了。
我稍稍有些迟疑,不过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