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都八十了,还能活几天?他留这东西没用,我和吴小冉不一样,正值青春年少,有了它就可以在大城市舒服地过几十年了,房子啊汽车啊不都是小意思?只要悠着点花,不乱挥霍浪费,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关键是吴小冉会同意吗?
我昏头昏脑地想着,不久就睡着了。
后半夜,我被一阵奇异的念诵声惊醒。
开始我以为是老头儿说梦话,朝那边看了下,头发一下就竖起来了。
星光从窗户里透过来,老头儿床上盘腿坐着一个戴帽子的人,看不清楚面貌,就那帽子后面垂着条长尾巴,像是清宫剧里的官员戴的。
不会是老头儿,虽然星光暗淡,我还是能隐约看到床上躺着一团黑糊糊的人形物。
我第一感觉是僵尸来了,牙齿抖得几乎控制不住。
念诵的声音含糊不清,像是什么咒语,我闭着眼不敢看,后来沉寂下来,我听到他站起来了,他缓缓地向我的床位走着。
接下来应该是往我脸上吹气了。
我想干脆咬舌自尽算了。
但并没有什么东西碰我,那东西似乎走出门了,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老头儿的床响了一下。我微微睁开眼,那戴官帽的人不见了。
一直到天亮,我都没敢再合眼。
清晨我见老头儿醒了,问他睡得好不好。
“不好!”他一脸沮丧,又打了个哈欠。
“你也看到了?”我紧张地问。
“今天你还是搬回去吧,我一个人睡惯了。”
“那是什么东西?”
“呼噜,你打了一夜呼噜,还磨牙!”
“就这些?”
“不这些还有个鬼不成?”
我有点恍惚,自己昨夜也许是做噩梦了。
18
我决定下山去探望林姐,自那天晚上别后,我们没再见过。
此行还有个目的,就是把工钱要回来,史队长当初答应一天给我两百块钱,除去他刚开始给我的三百块外,前后累计起来,也得不少钱了,考古队如就此散伙的话,承诺总得兑现。
吴小冉也吵着要去,她说她闷得快发霉了。她来了这么多天,除了我和她爷爷外,还没和别人说过话。
“我去要账,又不是旅游。”
“嫌我烦啦?”
“你不认识他们,都是些邋遢男人。”
“不是有一个你看直眼的林姐吗?”吴小冉撇了撇嘴,“林姐,是她名字吗?叫姐的可不多。”
“尊称吧。别去了,人家正不高兴呢。”
“啊?”
“就为上次春宫图的事儿。”
“那也太脆弱了。”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开始她认定是传国玉玺。你去那干吗?”
“帮你撑腰。”
“就你?”
“对,不给我就抡刀砍他!”
我同意了,这个我见识过,不服不行,的确是她的强项。
小曹一个人在院子里徘徊,他没戴帽子,露出一大块结好的红疤。
见我们来了,他把手指伸到嘴边,“嘘——”
还没嘘完,一只盛满米饭的碗嗖的一下从房里飞出来,在地上滚了几下停住了,紧接着传来林姐愤怒的声音,“说不吃,就不吃!你烦不烦?”
“发威呢。”小曹轻声说,眼睛又转向吴小冉,定住了。
“我女朋友。”我连忙介绍。
“嗯,嗯。”小曹嘴里答应着,身子动也没动,吴小冉被他盯得直纳闷,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以为是哪儿穿错了。
“曹哥,”我故意站到吴小冉前面,“我们能进去看一下吗?”
“哦,”小曹回过神来,“等一下,我先去问问吧。”就那么几米路,他还一步一回头的,我觉得有些怪,他又不是没见过吴小冉。
“我脸上没什么东西吧?”吴小冉问。
“没有,他不大正常。”
“上次见不挺好的吗?”
“还说呢,被你好爷爷一刀把脑子砍出毛病来了。”
“进去吧。”小曹出来了,新戴了副黑框近视眼镜,又深深地打量了吴小冉几眼。
林姐在床上坐着,面色苍白,原先美艳动人的眼睛也憔悴不堪。
这几天她的确老了许多。
史队长没戴眼镜,手里仍端着一碗菜,“你劝劝她,都几天没……”
“别烦了,我死不了,你去外面凉快去。”没等他说完,林姐就打断了,一脸不高兴。史队长把碗放在桌上,经过我身边时,有意拍了下我的手。
“小周,是你女朋友吧?”等史队长迈出房子,林姐迅速地换了一副面孔,看着吴小冉笑吟吟地问。
“建设中。”还没等吴小冉反对,我赶紧说。
“挺漂亮,来,姐姐送你件礼物。”林姐从手腕上解下一条链子,用银线穿起来的几颗小黑珠子,“我在云南时买的,高僧开过光。”
吴小冉推辞不要,无奈林姐给得非常热情,最后还是收下了。我又有些犯晕,这俩女人原先认识?
“你从哪里来的?”
“四川成都。”
“怪不得长这么水灵,那可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
“姐姐呢?”
“苏州。”
“江南水乡更出美女。”
“以前还可以,现在老了。”
“姐姐几岁?”
“你猜?”
“最多三十。”
“不是奉承我?”
……
两个女人一见如故,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挺热乎,像是两个好朋友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
我开始还微笑,后来觉得脸上的肌肉都笑僵硬了,瞥了眼桌上的铜座钟,半个多小时已经过去,她俩还兴致勃勃没有收口的意思。
见过自来熟,没见过刚见面就熟成这样的。我想是这两个城市女人都在这穷乡僻壤待够了,天天面对的又是堆臭男人,除了工作,能聊聊心事的都没有,内心太寂寞,所以才没多做试探,彼此打开了话匣子。
“我出去方便下。”
“好好,周寻,你去吧。”林姐脸都没转,“成都那边的姑娘,皮肤都特别细嫩……”
“苏州水好,出了名的养美女。”
我狠狠瞪了吴小冉一眼,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院子里有两个人背着手徘徊着,小曹和史队长,都走得一头汗。
“还在聊?”史队长焦急地问。
“没完没了。”我无奈地摊了摊手。
“她们怎么这样啊?”史队长大惑不解,“你说,刚认识,又有年龄差距,名字都不知道,就跟十几年老朋友似的。”
“嘿,女孩儿的心。”小曹眼镜还没摘,凑过来了,他脸窄,架上副眼镜就跟卡通片里的大蜈蚣似的,“《红楼梦》里说……”
“没见着猴三?”我赶紧岔开话题。
“忘了,”史队长拍了下脑袋,“小曹,猴三这两天鬼鬼祟祟的都是去干吗?”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领导。”
“这小子真砸出毛病了,一天到晚到处乱跑,招呼都不打,一点组织纪律都没有,回来我得好好修理下他。”
“小史。”林姐在屋里喊,史队长立刻侧起耳朵,“给我盛碗米饭过来。”
“好,来了。”史队长笑成一朵花,几乎是跳着舞进了厨房。
“德行。”小曹一脸鄙夷,又意犹未尽,捏着鼻子娇声娇气地学,“好,来了。”
我鸡皮疙瘩噼里啪啦往下掉。
林姐一口气吃了两碗饭,我再进去的时候,看到菜也光了。她俩的话题已经聊到穿衣打扮上。
“小冉,你腿又直又长,适合穿裙子。”
“我一般都是穿牛仔裤,裙子老觉得不方便。”
“习惯就好了,女人嘛。”
“姐姐,你人长得好看,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年龄大了,谁也敌不过时间。我在你这岁数的时候,可保守了,在外面,臂膀都没露过。”
“那时都时兴穿什么啊?”
“林姐,我们小队还继续待在这儿考古吗?”我知道再不打断,她们聊到太阳偏西也聊不完。
“肯定继续。”林姐斩钉截铁。
“还要多久?”
“找到为止。”她沉吟了一下,“我们只是犯了个判断上的错误,所有的证据都指着这块地方,那东西一定是藏在这里的某个角落,哪怕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
“我……我……”
“直说好了,别吞吞吐吐的。”
“当时史队长答应一天给我二百块钱,我跟了他这么多天,还没领到一分,最近我手头有点紧,所以……”
“这事啊。”林姐从身边的小包里拿出一沓钞票,数了数,“三千,你先花着。”
“用不了这么多。”
“拿着吧。”她硬塞给我。
回来的路上,吴小冉不理我。
“怎么了?”
“小家子气!”
“我怕他们骗我嘛。”
“你买鸡血石落下病根了?”
“这关鸡血石什么事!”我一听炸了,我最受不了别人拿这个耻笑我。
“吝啬,农民!”
“上数三代,谁不是农民?”我走得飞快,“老子给人出苦力,拿人工钱有什么地方不对?犯得着你说三道四?”
“长本事了,敢对我吼了?”
“少烦!”
“说你几句怎么了?”
“我凭什么让你说,你是我什么人?我妈?我老婆?”
“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老婆。”
“我就是只癞蛤蟆,也不要你这样的母癞蛤蟆。”
“死周寻,你敢再说一遍?!”
“母癞蛤蟆——”我仰天长啸。
吴小冉挥舞着王八拳冲上来,我们在山路上扭打在一起。我怕她再用膝盖顶我下身,于是拦腰抱住她,又一使劲,把她扛起来了。她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我的背部,渐渐地没了力气。
“放我下来!”
“我这就把你扔下去。”
“你敢?”
“你要再说一句话,我就扔了,不信你试试。”
她果然老实了,大气都不出。
过了会儿我把她放下来,她委屈地蹲在路边不走了,泪珠子稀里哗啦的。
“好了。”我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你说谁是母癞蛤蟆?”原来她是为这个翻脸。
“我,行了吧,别生气了。”
“跟你这种人生气,浪费感情。”她嘴还硬着,但已经站起来了。
猴三晃着两条瘦胳膊从上面施施然下来,嘴里衔着根小草,他一看我们衣衫不整满头大汗的样子,先吃了一惊,接着乐开了。
“你说你们小两口,有意思了,哪儿不行,光天化日,这路边人来人往,我在上面都听见嚷嚷了,我还以为吵架呢。”
“想什么呢。”我一脚踹在猴三屁股上。吴小冉羞得脸通红,头也不回地往上走,我赶紧去追她。
“喂,上次说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努力中!”
“兄弟,我等你消息啊。”
下午我问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