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林姐说。
老头儿躺在床上,吴小冉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嘴里仍塞着东西。
“开枪啊。”我向前走了一步。
“我叫你别动。”林姐的手有些发颤。
“开枪!”
林姐又向后退了一下。
我猛地向上一抡胳膊,枪响了,子弹擦着我的头发打在墙上,我夺过枪,一拳狠狠砸在她鼻子上,她立刻倒下了。
我一只手拿枪指着她,一只手去解吴小冉的绳子。还没解开,外面就有人闯进院子,是齐主任一伙。
“枪扔掉。”
“放屁!”
“你只要敢开枪,你们三个都得死,你合计一下。”
“好!”我把枪扔了。
“把这小子拖出去活埋。”话音未落,史队长就猛扑过来,揪着我的头发按住我。
吴小冉呜呜地挣扎着,椅子倒掉了,她一点点向我挪过来。
“你不讲信用?”
“我刚才说三个死,现在要你一个的命,我已经够仁慈了。”
“你们还想不想要传国玉玺?”
“哦?”齐主任瞪大眼睛。
“我知道怎么找到。”
“是吗?”齐主任笑眯眯地走过来,突然一巴掌抡在我耳朵上,“小子,想个好点的招数再来哄我。”
我半边脸都木掉了,感觉脑子里盘旋着一台轰炸机,正想说几句什么,史队长使劲往地上撞了下我的头,我看到一片红光闪过,像一桶血当头泼过来,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35
有人在喊我名字,我以为自己死了,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
吴小冉松了绑,她见我醒了,松了口气,老头儿依然躺在床上,半张着嘴,史队长坐在门口,冷冰冰地盯着我们。林姐鼻子上粘着块胶布,她充满仇恨地瞥了我一眼,又把脸别过去了。
“咱们得死这儿了。”
“不会的。”
“吴飞跑掉了?”
“嗯。”
“天才。”
“他们气疯了。”
“在包饺子吗?”外面有刀剁的声音,一下子一下子挺有节奏。
“不清楚。”
“在包饺子吗?”我声音又大了些,故意让门口的人听到。
“吃了好送你上路。”史队长闷声闷气,我破了林姐的相,他一定恨死我了。
“看来还是得活埋我。”我想爬起来,可头痛得如针扎一样,“死就死,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嘴里说着,可心里空得难受,胸膛里像有个抽风机不停地往外抽空气,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们吓唬你。”吴小冉说。
“小冉,有件事我撒了谎。”我压低了声音。
“嗯?”
“我必须告诉你,我要是死了,你就永远不知道了。”
“别胡思乱想。”
“其实我从来不会开公交车,拖拉机都不会,我以前在上海是蹬三轮的。我不是大学文化,我只读到高二。也不会机械设计,我学过一段时间汽修,可师傅嫌我笨,装发动机老多出几个零件,把我开除了。”
“哦。”
“还有,我父母都是种地的农民,没什么钱,不是当地的养猪大王。我也不是处男,我有个谈了七八年的女朋友,可后来我投资鸡血石失败,她把我一脚踹了。我不是故意想骗你,是怕你知道了瞧不起我。”
“别说了。”吴小冉眼圈红了。
“你爱我吗?”
“别说了。”
“爱不爱?”
“爱。”吴小冉的声音低得像蚊子。
“那我死也知足了。以后该嫁人就嫁人,不用老想着我。”
齐主任来了,在门口招呼,“周寻,出来!”
“我不多说肉麻的话了,你保重。”
“有件事我也要告诉你。”吴小冉泪光盈盈。
齐主任等得不耐烦了,进来一把拉住我胳膊,“行了。”
“上坟烧纸的时候再说吧。”我扭头说。
太阳躲到云层里,歪脖树下摆了张桌子,上放两碗饺子,还有一瓶酒,一小碟醋。
我坐着没动筷子,还没活出滋味,就得死了。
我并没有多挂念父母,鸡血石那事伤透了我的心。我一文不值,心境到谷底时,他们给了我什么?除了讽刺打击外。
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当一个人落魄时,这类平时听上去美好温馨的东西,才显示出本来面目。
我只是想着吴小冉,这个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姑娘。我们有过的甜美时光,从结识到现在,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闪过。这种感觉很怪,好像我一直在山里住着,已经和她生活了一辈子似的。
“吃啊。”齐主任看着我。
“你们想把我埋哪儿?”
“哪儿黄土不埋人?”
“先给我一枪,我不想活受罪。”
“吃!”
我拿着筷子一阵子狼吞虎咽,末了还把汤、醋和酒全喝光了。
“好了。”我说。
“走吧。”
“你说过死我一个。”
“我讲信用。”
我看见一团又一团的光在眼前闪着,吴小冉说过,瑜伽练到一定境界,或者人临死时,能看到光、另一个世界的生灵。我想他们是来迎接我的吧?
我光着双脚勉强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不久前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潮湿,踩上去黏糊糊冷冰冰,发出一种令人恶心的吸吮声,我能感觉到软泥渗入到脚趾间。
后面没什么动静。
我停顿了一下,又走,都到院门口了,还是没动静。我转头看了看,齐主任摸着下巴,像没什么事似的坐着。
“给个痛快的!”我又害怕又生气,胸膛里一阵凉一阵热,像有人先扔了碗碎冰碴,又猛倒开水。都什么时候了,这女人还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如果她还不动手,我保证坚持不到一分钟就会瘫地上。
“你走好了。”
“啊?”
“去找吴飞。”
我还是没反应过来。
“我给你三天时间。”
“放……放我走?”我都结巴了。
“要是找不回来,你小情人就得死了。”
我并没有死里逃生的欣喜之感,脑子里一团糨糊,还没想起如何回话,齐主任又补充说:“记住了,就三天。我派小曹跟你去。”
等和小曹一起出了院子好远,我还是不明白齐主任到底打什么鬼主意,一脚一脚像踩在棉花堆上,这不是做梦吧?
“小周,你没事?”小曹仍戴着那顶遮阳帽,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黑。
“你狠掐我一下。”
“齐主任爱上你了?”
“去你妈的。”
“她被你和小妞之间的真情感动了?”
“去你妈的。”
“干脆跑了吧。”
“你呢?”
“我跑不了,我家人都在她手里捏着,你不知道这女人的势力有多大。”
“干吗不一起干掉她?”
“史队长和林姐可死心塌地了,我没法下手。”
“还有猴三。”
“他也不行,他急需一笔钱。”
“买棺材?”
“给他女朋友。”
“天啊。”
“你还是把我狠揍一顿,赶紧跑吧。”
“我女朋友呢?”
“生前日日说恩爱,死后又随人去了。”
“去找你那个林黛玉说这屁话。”
“那能一样吗?你们才几天?”小曹急了,“我和她的感情……”他想不起用什么词形容了,过了会儿又说,“那可是任其弱水三千,我只取其一瓢饮,那可是海可枯石可烂,那可是木石前盟。”
“啥玩意?”
“《红楼梦》里的。”
“哦。”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小曹捏着嗓子又惆怅开了。
“咱们究竟去哪儿?”我不想跟他探讨这个。
“你不是说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吗?”
“我骗那老太婆的。”
“找吴飞。”
“那等于找死。”
“你还要不要小情人?”
“找死就找死,人生自古谁无死?”
我领着小曹先去了鬼婆婆家,既然老头儿提到尿壶,吴飞一定来过这里。路上我还是心神不定,不时回头张望,看齐主任是否派人跟踪。
没有人,连只鸟都没有。太阳在薄帷似的云里穿来穿去,像一张白饼,路两边的绿油油的灌木丛湿漉漉的,枝叶被风吹得簌簌响。
鬼婆婆正坐门槛上缝她的红裙子,她嚅动着嘴,枯树枝一样的瘦手指捏着根长针熟练地来回穿梭着,老花镜都没戴,我搞不懂她怎么穿上的线。
“婆婆,您见吴飞了吗?”
“还没走?”鬼婆婆停下手里的活计。
“出事了。”
“吴老汉没交给你们东西?”鬼婆婆大惑不解地看了眼小曹。
“给了。”
“那还不走?”
“他给的铜罐里是颗人头!”
鬼婆婆的手颤了一下,她把衣服放到一旁,惊愕地盯着我们。
我又解释了一番,鬼婆婆岁数大了,可并不聋,不停地微微点头,末了又叹了口长气,“这老汉是糊涂了。”
“他什么意思?”
“是想告诫你们,别再碰那鬼东西。”
“您那次和他怎么谈的?”
“我说东西和人一样,有它的生老病死,该死时谁也挡不住,为了块石头,几千年来死了多少条人命?血流成河!你两个孩子没了,你也活不了几年了,是到该丢手的时候了。”
“您见过传国玉玺?”小曹好奇地问。
“没。”
“那您说的丢手?”
“他大孙子吴飞不是想捐给国家吗?”
“吴飞来过了?”
“没有。”她指了指房门,“一直都锁着,除非他从墙里穿过去了。”
吴飞不会穿墙术,他直接把后窗户卸了,进了屋我们才发现。看着后墙那个光秃秃原先是窗户的方洞,鬼婆婆的脸变了。
小曹心有余悸,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房里依然积尘满布,墙角里如灰絮般的破蜘蛛网,床和桌子没有翻动过的痕迹,看来吴飞拿到尿壶,就马上逃之夭夭了。
“窗户得罪他了?”
“夜里您没听到动静?”
“他从后面过来,我在前院睡。败家的玩意儿,毁我窗户。”鬼婆婆余怒未消,心疼地看着地上几截断掉的窗棂。
“到底这以前谁住的啊?”我看着那个长满毛的风铃,心里还打鼓。
“冤鬼!”
“您就别搞这套了,说句实话吧,我都听吴老汉讲过了。”
“燕子。”
“那还是齐主任啊,您那天给我看的照片还在吗?”
鬼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回到窝棚,过了一会儿她拿来那张旧照片,上面满头秀发的姑娘冲着镜头依然笑得很甜。
我在亮处仔细辨认了一番,和上次看的感觉一样,一点都不像,无论从哪里,都和齐主任完全对不上号。即使整容了,也不能悬殊到这种程度。
我怀疑是老头儿老眼昏花认错了,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