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风度。”我学着吴小冉骂我的话。
林姐狠狠剜了我一眼。
第八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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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们在厨房里喝鸡汤。清晨史队长又干了件傻事,一口气杀了四只鸡,全拔好毛了,中午已经炒了两只,天热没冰箱,剩下的不敢过夜,只能炖了。
当我啃一块鸡脖子的时候,吴飞来了。
在外放哨的猴三最先发现了他,当时吴飞离院门还有一百多米,猴三就害怕了,几乎连滚带爬嗷嗷叫着冲进来,“姓吴的来了!”
众人也被他弄得紧张了,纷纷放下碗,拿着武器出去。
我本来以为又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斗,可没有,吴飞是过来谈判的。
他站在院门口,高高举着两只手,脖子上挂着黑包,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打来打去没意思,”他大声说,“我知道东西藏哪儿了,可单凭我自己,是取不出来的,既然大家都为财,何不坐下来谈呢?”
齐主任一脸狐疑,还端着枪瞄着他。
“退一步讲,即使你们抓到我,你们知道我脾气,我不想说的,打死我我都不会说,我死了可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齐主任使了个眼色,史队长走过去,迅速搜了一下吴飞的身,连黑包也顺带着搜了,没有找到打架工具。史队长似乎不甘心,一脚踹向吴飞肚子。
吴飞趴倒在地,他爬起来,捂着小腹,一脸鄙夷对齐主任说:“你手下就这点出息?”
史队长作势还要打,齐主任面子上挂不住了,“小史,别逞能!”
史队长不情愿地退回来,齐主任啪的一记耳光,又响又脆,打得他原地连转了好几圈,“滚一边去,丢脸的狗东西!”
谈判是在歪脖树下进行的,上面吊着个大灯泡,是先前小曹扯过来的。史队长又从屋子里搬了几个板凳,众人围着圆树墩子。
吴飞把包放到脚下,神色轻松,像是过来赴宴,左右看了一圈儿,突然问道:“你们晚饭吃的什么?这么香?”见我们怔住了,他又解释说,“我几天都没正儿八经吃东西了,如果有剩下的,能先让我填一填肚子吗?”
齐主任微点了下头,林姐给他端来一碗稀饭,还有半盘子鸡肉,吴飞立刻两眼放光,一阵子狼吞虎咽,骨头都没吐,吃完了他又要了两碗米饭,“还有肉吗?”
“没了!”史队长恶声恶气。
“哦。”吴飞打着饱嗝,拍着肚子,看着史队长,语气很真诚,“哥们儿,还得谢谢你刚才那漂亮的一脚,把我胃胀气的毛病踢好了。”
史队长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我想要是有条地缝的话,他肯定钻进去了。
“你想怎么谈?”齐主任直奔主题。
“五五分。”
齐主任翻了个白眼,“现在提这个,你不觉得有点早吗?”
“先说好,免得到时你反悔。”
“行。”齐主任答应得很干脆。
“要反悔呢?”
“吴飞,这不像你啊,你机灵劲儿跑哪去了?”齐主任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是不是这些天,你太紧张脑子烧坏了?”
“什么意思?”
“我讲信义,不像你们吴家人,个个无情无义,信口雌黄。其次,”齐主任托着下巴,一字一顿,“我就是真反悔了,你又能怎么样?”
吴飞低头考虑了一下,“好,我告诉你传国玉玺埋哪里了。”
他打开黑包,拿出几样东西,在树墩上挨个铺开,有几张破纸和那个封泥瓦片我先前看到过,另外是一幅皱巴巴的古画,我没见过。
“我以前老想从这图里找线索,其实不对,被误导了。”吴飞指着纸上的传国玉玺印文,“这是位高人故意弄下的迷局。”
“说得详细些。”齐主任很感兴趣。
“你们看,这是《辍耕录》中向巨源本的传国玉玺印文,和秦封泥上图案的最为一致,基本可以确定为真。如果不懂鸟虫文,乍一看像什么?”
“跳舞?”猴三瞅了半天。
这的确像舞蹈的动作,一群人扎着小辫,扭腰摆臀,伸胳膊扬腿,跳得很疯狂。
“八佾舞于庭?”林姐脱口而出,接着又摇头否认了,“不对,那是礼乐之舞,哪能这么张扬呢?像敦煌飞天似的。”
“你不是钻研了好多年了吗?”吴飞问,带着点讥诮。
“这个图案我是见过,当时觉得就是早已失传的古文字,单纯的鸟虫体,和《辍耕录》中的另外几个版本对照着看的,没往深处想。”林姐不大好意思,她头上还缠着圈白纱布,但兴趣最终战胜了仇恨,她对吴飞蛮客气的。
“还有呢?”
“不会是地图吧?”小曹突然说。
我低头又看了一遍,说地图太牵强了,如果线是表示路或河流的话,那线都是一截一截的,像被人扯断了随意撒地上,分布得一点规律都没有。
“以前我想过这点,也不信,我在部队学习时,古今中外的地图看多了,从没见过这样的。可我发现一样东西。”吴飞看着我,“周寻,那个尿壶我打开了,两层铜的,中间还有空隙,里面夹着这幅画。”
吴飞站起来,缓缓展开古画,画的材质不是纸,而是绢布,非常轻柔,舒卷自如,虽已发黄,仍能清楚地辨认出来。那是幅工笔风景画,笔画细腻,山川河流,房屋小路,样样具备。
“我数了,这幅画上大大小小一共有二十二所房子,传国玉玺印文上一共有二十二颗鸟头,你们认为这单纯是巧合吗?”
“这又说明什么?”齐主任终于开口了。
“画里所标示出来的路、巷子、河流和印文中的曲线还是大体能对得上的。”
“你的意思是画家根据印文创作了幅作品?”林姐问。
吴飞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你们来这么久了,有没有注意这个村子的布局?”等了一会儿见没人说话,吴飞又接着说,“其实画家画的是清溪村。虽然房子不可能挺立几百年,都倒掉了,但一般新房子是在老房子原地基上建的。”
“哦?”
“这画里只有一个人物。”吴飞指给我们看,画中间有一所指甲盖大小的亭子,里面还真有一个穿白衣的人,他背着手迎风而立,一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怆然姿态,“你们能看清他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吗?”
那委实太小了,恐怕只有借助放大镜才能看清楚。
“传国玉玺?”
“对。”吴飞又把画的边角展开。画在尿壶里缠绕的时间太久了,边角老是卷着,上面有个长方形的印章,还有一行蝇头小字。
“我远祖!”小曹激动了。
那几个字是“悼红轩主人曹雪芹于乾隆二十四年”。
“你绕来绕去,还是没说东西到底藏哪儿!”齐主任不耐烦了。
“别着急,我还没绕完。”吴飞微微一笑,收起画,又抽出一张纸,上面是一段古文,写着摘自《徐霞客游记》:
有巨杉二株,爽立磴旁,大合三人抱,西一株为火伤其顶,乃建文君所手植也。
再折而西半里,为白云寺,则建文君所开山也。前后架阁两重,有泉一坎,在后阁前槛下,是为“跪勺泉”。下北通阁下石窍,不盈不涸,取者必俯而勺,故名曰跪,乃神龙所供建文君也。中通龙潭,时有金鲤出没云。
……
纸背面则是他自己用圆珠笔画的草图。
“徐霞客文中说的是贵州,其实用了曲笔,为尊者讳,我按照他的提示画了幅草图,发现和咱们这里也正好对应。”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霞客是明朝末年人,曹雪芹是清乾隆时期人,两人不可能事先商量过,但不约而同都特别描述到一个地方。”
“好了,你直奔主题吧。”
“徐霞客提到的流米洞的位置,大体上是曹雪芹画中那白衣人持玺站立的地方,也就是这个院子。”吴飞手指点着树墩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原本应该是文中说的大合三人抱的杉木,不知是怎么运过来的。”
“东西还在院子里?”
“非常有可能,即使不是传国玉玺,也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物件。”
“你要说的就这些?”史队长不屑地撇了一下嘴,“地下的石室我们已经找到了,没有传国玉玺,里面只是建文帝的骨灰舍利。”
“发现了几间?”
“一间啊。”史队长似乎也觉得不对劲了,一个激灵,“你是指……”
“太粗心了,一定还有几间连着。”吴飞似乎猜出他要说什么,“你们没继续探下去?”
“想呢。”史队长愤愤的,对吴飞怒目而视,“还不是你突然闯来打断了?”
我还真没再下石室去的勇气,想到那些灰色黏糊糊的虫子尸体,我脚脖子就软,像有一条冰凉的蛇缠绕在上面。
“明天我再来?”吴飞提议。
“不用,地下白天和夜里一样。”齐主任说。
“我自己下去?”
“猴三!”
猴三站在我旁边,听了猛一哆嗦,连连摆手,“我这几天劳累过度,头晕的毛病又犯了,别说掏墙了,走路都打晃,以前让一王八羔子敲了一凳子,有后遗症。”
齐主任瞥了猴三一眼,又转向史队长和小曹,两人都闷头不吭声。
空气似乎凝住了,我看到齐主任眉毛皱起来,马上就要大发雷霆。
“我去。”林姐打破沉默。
“你?”齐主任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能行吗?”
“我毕竟在考古队待过十几年,只要……”她斜睨了吴飞一眼,“没问题的。”
“那我也去。”史队长慌不迭的。
“好,每人加发一万奖金。”
“我想好了,”猴三摇了摇脑袋,“头晕又不是大毛病,说不定干干活出出汗就好了。”又冲我挤眼说,“小周,你有过这经验吗?”
“贱货!”我低声骂了句。
西屋里还有一股焚烧过的浓浓的焦煳味,熏得人直想打喷嚏。
小曹在电线上又接了个灯泡,房内亮得耀眼,地上的那层黑灰像是有了层银光。
我们站在坑旁,看着史队长、猴三、林姐和吴飞一个接着一个拿着强光电筒下去,吴小冉过来看了一会儿,又走开了,对此没多大兴趣。
“齐主任。”我说。
“你想去就去。”齐主任紧盯着坑。
我追过去,吴小冉站在院门口,动也不动地看着山下,吴飞既已亲自找上门来,齐主任没闲心管我们了。
“周寻,咱们跑吧。”她声音沙哑,憔悴多了。
“啊?”
“能跑多远跑多远,现在是好机会。”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