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坐在车上,晃晃荡荡地踏上了北上的路。期间烧杀抢劫无恶不作,神官坐在车厢内,不闻不问,拒绝在其他人交流。但相比起一开始,没有在绝食的神官要好多了。
虽然面对着从死人身上拿来的食物,神官仍会习惯性迟疑。
一路上大家防贼防官防内患。然而大家防了人祸,偏偏忘了这世上除了人祸,还有天灾这一事。
欧贝利可的北部,高山峡谷甚是险峻,因为是晶石矿山,魔力醇厚,山巅上基本上不长植被,矿石夹杂在岩体中崩裂了原本结实的山体。远远望去,四处是光秃秃一片。天上下雨,地上便容易滑石山崩。
大雨来临,巨石滚落时,车厢里的人基本上都在安睡。轰隆一声巨响,盅雕本能的展翅要飞,却被滚落的石头压断了脖子。
不幸中的万幸,马车的绳索勒住了盅雕的脖子,盅雕被压在山路上动弹不得,于是马车就在空中悬挂着,一行人惊出了一声冷汗。
珀尔惊魂甫定中终于开口了,“所有人都没事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提着的心在放下来,“那就好……”
狄俄尼索将宽剑插到了山体里,站到上面比了下距离,“不行,高度不够”
他跳上去倒是没问题,但问题是这里还有三个没有一点武力值的人。墙体并不结实,承受着他的重量仅仅是刚好。
珀尔看了看情况,把银鞭丢给了狄俄尼索。“你先上去,我在下面看着,你用鞭子把他们一个个拉上去就好。”
狄俄尼索接过那轻盈得仿若空气的银鞭,这是珀尔最信赖的武器。他看着珀尔,“你信得过我?”
“废话,快上去。”珀尔不耐。
狄俄尼索拿着鞭子笑了,然后消失在上方。银鞭没过多久垂了下来,珀尔把郝瑞拉斯绑好,抱着,然后扯了扯鞭子。银鞭一抽一晃悠地往上挪。
等珀尔回头,他看着剩下的人犹豫了。
小珀尔在思索坂田后,开口了,
他盯着珀尔,开口就问,“你是谁?”
珀尔脸色难看地看着他,然后才注意到放在小珀尔脚边的篮子,心里一惊,伸手要去抓。小珀尔更快,他提着篮子,神情平静地晃到了窗边,“说,或者我把他丢下去。”
狄俄尼索在上面喊,“你们在干什么?快点!”
车厢在空中晃着发出颤巍巍的声音。
珀尔朝小珀尔伸出手,面色阴沉,“给我。”
小珀尔笑了笑,眼里透着股疯狂劲,“名字。”
擦,又是个神经病!珀尔在心中骂到。
因为长鞭给了狄俄尼索,珀尔手中没有武器,只有徒手去抢。两人在狭小不稳的空间内交手,车厢晃动得更加厉害。郝瑞拉斯在上面大声喊着什么,但风声太大,根本听不清楚。
一颗不大的滚石砸烂了车厢的侧门,雨水劈头盖脸地淋了下来。另一边的木墙也没能撑多久,石头掉下去后,车厢多了个上下贯通的大洞。风雨灌进来,吹乱了小珀尔的头发,一双红眼在黑发中如鬼魅般可怖疯狂。车厢更加剧烈地晃动。
“把他给我!”珀尔恶狠狠地威胁到,狄俄尼索发现了下面的问题,似乎准备跳下来。
“你把名字告诉我,我就还给你——”小珀尔话音还没落。
神官突然在两人始料未及下偷袭了。虽然没能成功抢回装着欧西纳什的篮子,但也让小珀尔脚下不稳露出了破绽。珀尔用脚一踢,捏着小珀尔的腕关节毫不留情地一扭,篮子就到了他手中。
小珀尔看着不在手中的珀尔,显然很愤怒,然后他做了一件神官和珀尔都没有料到的事。小珀尔另一只手蓄力,将神官从车厢内打了下去,然后对着珀尔,一脸我看你要怎么做的表情。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在狄俄尼索和郝瑞拉斯的呼喊中,珀尔抱着篮子跟着跳了下去。
神官看着渐渐靠近的珀尔,脸上写满了不解,他帮这个男人,从没想过要他回报的。
“抓着我的手!”珀尔在雨中大声喊到。几乎是遵循着本能,神官抓住了一直以来都无法接纳的男人的手。神官感到握着他手的男人也吃了一惊,瞪着赤红的眼睛,那人一片茫然地看着他。
两人在风雨中手拉着手,从空中飞驰着往下落。
矿山的坑底是稀疏的植被,没有传说中的江水河流,连条小溪也没有。
珀尔掏出从路过商人那里搜出的唯一一块劣质晶石,在就要落地砸成肉泥时向下一扔,晶石释放出来的微小冲击波消去了下冲的大部分重力,三人往空中弹了一下,一齐落在地上。
站在山脚朝上望,基本已经看不见他们走的那条路了。还有碎石在往下掉,珀尔抱起篮子,拖着还在发愣地神官冲进了一旁的一个浅洞中。说是浅洞,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山窟。在背部树木是非常珍贵的,所以无法造出木雕的大型神像。在找不到大块的可用于雕刻的岩石时,北部居民们便沿着山体挖出来的一个个小窟,在上面刻上神像,当作庙宇,用来祈求保佑沿路平安。
说白了,这更像是一个临时的避难所。只不过这个避难所多了一个神像而已。欧贝利可的人从来不做花哨又无意义的事。
“我们怎么办?”神官问。
“凉拌!”珀尔探出头去看上面的情况,却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石头砸了个正着。抱着篮子,珀尔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所有食物都在车厢里。石头给车厢砸了个大洞,食物都不知道落到了何处。
食物在北部,有时是用钱也换不到的东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要去哪里找给婴儿吃的流食。
“真该一开始就杀了他。”
神官知道珀尔说的是谁。看着愤愤然的珀尔,他一时按捺不住,提醒到,“那个人是你自己,杀了他你也活不了。”
珀尔愣了一下,然后敷衍地点了下头。神官没有在说话。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偶尔有碎石滑落发出轰隆声,珀尔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狄俄尼索能耐着脾气把郝瑞拉斯带着。
“谢谢。”
“我不是你为了让你感谢才救你。如果换一个人,我是不会救的。何况你也救了他。”
珀尔朝神官比了比篮子。
神官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
越描越黑,珀尔索性闭嘴。
“你们真的很奇怪,可以对父母亲族下手,却为了不相干的人豁出命。”神官的笑容很温柔,苦笑一下,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开始不确定究竟什么是正义邪恶了。我会讨厌你的行为,讨厌你的过去,却不会讨厌你。很奇怪吧?”
这么多天的时间,见得多了,也愤怒过了,在握住珀尔的手时,神官忽然清醒了。就像有什么在心灵中被打开了。
这个雨天就像个契机,难得的,神官不羞于将自己内心中的困惑和迟疑告知眼前这个男人。
珀尔看了神官一眼,在雨声中轻轻开口,“恰恰相反,你知道吗?我听到你说不确定时,觉得你现在已经开始了解了什么是正义和邪恶。”
靠着墙壁坐下,珀尔将篮子放在腿上,“当你觉得你开始不明白一件事,便是你开始理解它的时候。”
珀尔不是没有面对过诱惑,在曾经可以让他肆意的权利下,他不是没有机会去尽情地放纵。但他每次忍不住要放纵时,便会在脑海中与那个神明对话。只有当你知道你究竟被什么套牢了脖子后,你才能有悲悯天人的心肠。
没有经历过取舍和挣扎的正义与邪恶,不是真正的正义与邪恶。
所谓的正义也不是通过经文便可以读懂和理解的东西。越是简单,越是难以理解。越是教条,越是偏离。不经历真正的痛苦挣扎和思考,就获得的思想,如同居高临下浮于表面的没有感情地诵读。这样的理念被传经布道,变成了可怕的规则,是谁说了正义就一定该如此,邪恶一定万劫不复?
当你面对灾难时,你没有得到理想中正义的帮助,你会认为是正义背叛了你?还是你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布道传颂的正义和邪恶就像浮于表面,你以为你理解它,却从来没经历过他,你又拿什么去赞颂和指责它。你用什么去理解它。”珀尔看着神官,“你究竟是想要救赎他人,还是被你自己的正义困在泥塘里无法出来,所以渴望救赎?”
“……我不知道”神官将希望的目光投向珀尔。珀尔投降似的摆摆手,“不要问我答案,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是,”
“也许我的道路是错的,也是我会失败,但那样又怎么样?谁的人生不是活了一辈子被一个死字批阅。我不相信别人告诉我的道路,我只走我看得见的道路。你愿意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想要信奉什么就信奉什么,没必要迟疑和害怕。”
人生永远没有答案,但是寻找答案的过程才是人生,不要轻易去相信任何别人口中的正义和邪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正义和罪恶。也许有人能用数句话就能颠覆你所信奉的意义,但你的意义真的是别人一句话吗?
“是非黑白,又岂是一两句话就说的清的东西。”珀尔抱着篮子急得再次探头,暴躁地说,“这个天气连能打劫的商队都没有,如果活不下去,我觉得干掉那个小鬼也没关系。反正大家到时候都快死了。早死早超生。”
神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板正了脸,念叨到,“这是不对的,如果你打劫那些商队……”
在雨声和年到声中,珀尔看了眼神官圆满了的数值板,回头继续看洞窟外的雨幕。
这一番话便把神官讲通了,很简单吗?不,不简单,这一路经历的所见所闻才是积累。到最后,神官已经能勉强自己接受他们打劫抢来的食物。一个人的痛苦和挣扎是需要积累的,也许有的人在置疑自己中走歪了。能坚强地扛过残忍的挣扎,然后继续坚持自己的信念,才是一种豁然开朗。这需要那人本身有坚定的毅力,和能接受自己身上不完美和‘邪恶’的包容力。
“我们就要回家了。”轻轻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