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他每次摸那个女孩,都是用左手——肮脏的左手。而那女孩并不反抗,更让我心里莫名难受!我发现他们经常来游戏机房,每次都是卿卿我我。我会故意凑近他们,让自己巧妙地出现在女孩视线中。有几次,她确实看到了我,尽管我从不敢正眼看人,一碰到她的目光就立即躲避。然而,她从未看过我第二眼,我相信她根本没有记住过我。有一次,我特意把自己打扮得很帅,花了几百块钱剪了个头发,穿着一身还算是名牌的运动服。趁着那个男的去上厕所,我终于鼓足勇气,走到女孩面前,仅仅想问她要个电话号码——是不是很丢脸?”
“不,很有意思,我想听下去。”
“结果可想而知,她被我吓了一跳,随后送给我一个字:滚!”
“我对你越来越同情了。”
“她转头就走,而我固执地跟在后面,哪怕是知道她的芳名也行!可她回过头来又骂了句‘神经病’。这时,她的男朋友出现了,那家伙抓住我的衣领,质问我是什么意思?而我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被他抽了两个耳光。我被打倒在地,鼻青脸肿,血流满面。许多人围观过来,却没有一个人敢来救我。当我喜欢的女孩跟男朋友离去时,周围的人们都对我指指点点,骂我是个色狼。而我却拼命从地上爬起,擦着鼻血跟在那两人身后——我知道他们很可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何苦呢?”
“那晚,我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直到他们居住的小区门口。从此,我就在那蹲点盯梢,日夜监视那对男女。我发觉那女孩在夜总会上班,每晚九点去天上人间。我坚持跟踪了三个月,直到有一次凌晨两点,那男的接她从夜总会出来,二人却在街边绿地发生了争吵——我悄无声息地出没在他们周围,因此偷听到了他们对话——女孩怀孕了!希望男的可以承担责任,带着她离开这座城市。然而,那小子却死不认账,说她肚子里就不是自己的种,是她在夜总会里跟其他有钱男人乱搞出来的。最后,他重重地推开女孩,独自冲进绿地深处。而我跟在他身后,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掏出刀子捅进他的后背。”
“你杀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的经历,简直是个菜鸟,自己也紧张得要命,连续刺了他十七八刀,这家伙还在树丛中爬着,显然每一刀都不在要害。最后,我想当他还剩着一口气,我用力砍下了他的那只手——左手。”
“因为——”
“是,因为他总是用这只手摸我喜欢的女孩的屁股。我带着那只手逃跑了,埋在一个建筑工地里面。但是,从此我再没见过那个女孩,无论是她住的小区还是夜总会,她像空气般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也许腹中的孩子也从没生下来过。”
“这不是你的幻想吧?”
这句话刺激到了我,我立即重新关紧房门,不顾门里的敲击声。其实,我也希望那只是一个幻觉——真实的幻觉。
十、愤怒的钢铁巨兽
张夜看不到星空了。
浓云遮蔽了天上的一切,只能看到高楼顶上的灯光,还有远处陆家嘴的钢铁森林。他躲藏在浦东八佰伴楼下,那附近有许多通宵营业的餐厅,还有唱完歌出来的小太保小太妹。他还是不敢被人看到脸,哪怕戴着口罩也不行,只能让自己变得像夜行的老鼠,永远藏身在灯光的阴影背后。
作为全城通缉的杀人狂嫌疑犯,他已东躲西藏了二十四个小时。
昨晚,张夜在肮脏的桥洞底下,跟几个流浪汉一起度过。清晨,当他从十二岁那年的噩梦中醒来,感觉身上有些异样,睁眼就看到一个黑影。他下意识地抓住那个人,却被重重地打了一拳,等到重新爬起来,那家伙已跑得没影了。
张夜急忙摸了摸身上,果然,钱包被偷走了,包括昨天特地从银行取出来,准备给室友回老家的几千块钱,新买的手机也没了!
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没了,他饿着肚子沿着小路步行,直到黄浦江边的轮渡口。从地上捡了一枚硬币,他给自己买了张船票。充满雾气的江面上,身后的城市忽隐忽现,不时有江鸥从头顶掠过,不远处的巨轮响着怪异的汽笛声。他挤在船尾栏杆边,看着水面上滚滚浪花,一阵泥土气味袭来,强烈地想要纵身一跃……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张夜发现自己上半身已探出了栏杆,回头却看到一身黑色警服——完了!
“你要干吗?”
是个看起来快退休的老警察,怀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估计是孙女吧。
刹那间,张夜的脑子转了回来——警察不是来抓通缉犯的,跟他一样也是过江的轮渡乘客。
“哦,我有些头晕。”
“真的吗?”
老警察判定张夜想要跳江自杀。
“请放心,大概是没吃早饭的缘故吧。”
张夜也没说谎。
此时此刻,他不敢低头回避警察的目光,那样反而更会被人怀疑,进而联想到昨晚电视上的通缉犯——但他相信不是所有警察都会看到他的照片。
他送给老警察怀抱里的小女孩一个微笑。
小女孩也笑了,笑得如此甜美可爱,几乎让人想去亲她一下肥嘟嘟的脸颊。
十七年来,张夜第一次笑得如此自然。
老警察看了看小孙女,也开心地笑了:“阿囡,船上的浪头好看吗?”
说话间,轮渡已到了对岸的浦东,老警察只能顾着怀中的小孩,张夜趁机混进下船的人群,迅速跑出轮渡口。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既要逃避全民通缉,又想找到林小星,但身无分文怎么办?他几乎要饿晕过去了,正好看到腕上的手表——春节时用年终奖给自己买的。他去旧货市场把表卖了,换来五百块钱,买了一台国产山寨机,以及别人用过的手机号码。张夜还算是聪明,知道不能用自己原来的号码,那样会成为警察抓到他的线索。
他用新号码给林小星打了无数个电话,但对方永远都是关机——国产山寨机很好很强大,打到半夜电还是满格。
张夜躲在一家沙县小吃门口的阴影中,小店里的电视机还在放对他的通缉令,而他确信现在没人会注意到自己。
他闭上眼睛,回忆最近三天来的一切:
初中同学聚会,当晚经理被杀害,警察把自己当作嫌疑对象;女朋友提出分手,随即跳苏州河自杀,被一个神秘男人救起来,以为遇到了自己的偶像“蔡骏”,在那个男人家里喝醉睡了一觉;已分手两年的前女友被杀害,隔天老同学“大块头”被杀害,昨天下班回家发现室友被人勒死,林小星同时失踪,自己被警方全城通缉……
其中好几个记忆片断中,都出现了同一个陌生人——X。
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对,在从静安寺到钱柜的地铁七号线上,正是那个人主动搭讪,说什么1995年的静安区工人体育场,才让张夜落荒而逃提前下车。没想到又在钱柜见到了那个人——说不定他也见到了“大块头”?
紧接着第二天,偏偏就在张夜跳进苏州河时,神秘的X就出现了!如果说他家就在旁边是巧合的话,那么他冒充蔡骏就实在太离谱了!干吗冒着生命危险从苏州河里救人?干吗要跟张夜喝酒聊天?居然还让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睡在自己家的沙发上过夜?这些都让人不可思议!
张夜想到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他翻开身上的背包,好不容易找出一截小纸条,那是前天早上,X留下的电话号码——他立即拨打X的电话,默默祈祷别再关机!
对方铃声响起,却不知是谁唱的歌——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稀少的叶片显得有些孤独偶尔燕子会飞到我的肩上用歌声描述这世界的匆促我是一棵秋天的树枯瘦的枝干少有人来停驻曾有对恋人在我胸膛刻字我弯不下腰无法看清楚……〗
“喂。”
终于,手机中响起一个声音,说实话他的声音在电话里还挺好听的。
“我是张夜,你究竟是谁?”
“X。”他的声音就像从地底冒上来,从我的脚底板传递到耳朵里。
“你在哪里?我能见到你吗?”
“不能!”虽然斩钉截铁,但似乎有些虚弱,“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别给我捣乱,我要见到你!”
“我看到电视上你的脸了,那张照片拍得真逊,没有你真人好看。”
“是啊,我成了通缉犯,我想这与你有关系吧?”
“给你提个醒!打手机要多换地方,否则很快就会被警察逮住——哦,对不起,我忘了,你这是新号码,不是用你的名字登记的吧。”
“对。”
“好聪明啊。”
“你在哪里?”若不是怕被沙县小吃里的人听到,他就会对着手机大吼:“给我出来!”
“等我几分钟!”
X把电话挂断了,而张夜还痴痴地拿着手机,差点要把它给砸了。
他缩在角落里颤抖了几分钟,手机却突然收到了一条彩信,缓缓接收完整张图片,张夜看到了林小星的脸。
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被绳子绑住,脸上充满惊恐表情。她的脸上有些污迹,头发乱乱地披散着,不知道是否遭到过虐待。不,张夜不敢想下去了。
来信号码是X的——这个变态居然绑架了林小星!
一切都明白了,他针对的就是张夜身边的所有人!从公司经理到两年前分手的女友,从初中老同学再到合租的室友……
这些人有个共同点——张夜都想过要杀了他们——有的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恨意。
JACK的星空。
因为自己的QQ空间?那些关于杀人幻想的日志?X看到了日志,所以……
张夜的心底充满悔恨,真想抹断自己脖子,向这些无辜遇害的人们赎罪!
好吧,他承认确实从骨子里痛恨经理,因为那个混蛋每天都在羞辱他,而对于在自卑中长大的张夜来说,人格与尊严比生命更重要;他也承认两年来一直幻想要杀了航空公司的前女友,因为他无法容忍自己付出了最真挚的情感,换来的却是女人的不贞、背叛与欺骗,那简直比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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