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夜。
当我看完“JACK的星空”QQ空间里的杀人日志,忽然发现找到了同类——在这座两千多万人口的巨大城市里,我是一个那么孤独的异类,没有任何人能与我交朋友。我是多么渴望能有一个朋友,在寂寞时与我喝酒聊天,彼此敞开心扉。如果我能早几年找到这么一个人,或许也不会有今天的杀人狂。
我费尽心机找到了他,确认了他的身份,日日夜夜监视,并深入到他的过去——他的妈妈是因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而枪决的,而被他妈妈杀死的三个男人,其中之一,正是我的亲生父亲。
这是我和他命运中的最重要的一个交集。
许多年后,我们注定会相遇的——被同一桩杀人事件而改变人生的两个孩子。
不过,就像我不恨杀死我父亲的女人那样,我也不恨那个女人的儿子,相反还对他施以更多的同情。
他太像我了。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哪怕只是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几乎是我五年前的翻版。我确信他就站在杀人的门槛上,不仅因为那些幻想自己杀人的QQ空间日志,还有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的那股气质。我不知道他何时会跨过那道坎,也许一年后,一个月后,一周后,明天,今晚,现在?
我可怜他,我喜欢他,我迷恋他。
绝不能再让他重蹈我的覆辙,只因为——
我已在地底,而你还看得见星空。
该怎么救他呢?我想,必须抢在他动手前,先干掉他最想杀死的那些人——比如对他百般谩骂侮辱的经理,曾经欺骗过他感情与金钱的肮脏女人,许多年前剥光他衣服并把他扔在女厕所门口的老同学——只要提前把他们杀了,张夜就没有杀人对象可言了!
对不起,我杀了那三个人,最后连同与他合租的室友,我以为张夜是真是的恨他呢。
以上四位受害者的家属,我不知在地下该如何向你们道歉?来生就让我做牛做马吧。
我从张夜收藏的卡夫卡的情书集里,看到过这样一段话:“我今天看了一张维也纳的地图,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难以理解:怎么人们建起这么大一个城市,而你却只需要一个房间。”
是啊,我只需要一个房间。就像那个夜晚,我和张夜坐在沙发上喝酒聊天……多想时间能够凝固下来,我们就一直在这个房间里,看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读《悬疑世界》杂志,听张雨生的歌,聊童年时的梦想。
我承认,那只是一个幻觉,真实的幻觉。
张夜,当你被全城通缉以后,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来救你,就是刚和你分手的女友林小星。
她是那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女孩,她喜欢你,是你前辈子修来的造化。你必须好好珍惜她,而我一辈子都不会遇到这么好的女孩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她好像喜欢上我了?
咳!咳!乱入啊!
我等待了将近30个小时,林小星居然没有趁我受伤昏迷而逃跑——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时,你来了。
为了像个绑架的样子,我忍着伤口的剧痛,勒住林小星的脖子。而她的挣扎只是想喊出来,告诉你不要再往前冲了。可你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躲避通缉的过程中,想必已吃过许多苦,反而锻炼了意志与体能。现在你已无所畏惧,哪怕面对一个凶残的杀人狂,只为救出心爱的女子。
紫霞仙子说——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迎娶我。
嘿嘿!林小星,你看看,他不是来了吗?
你已对我恨到了极点,因为我杀光了你身边的人,还让你背负了杀人狂的罪名,又绑架了你最喜欢的女人。你重重地打了我两拳,而我为了表示自己是个坏人,又奋力拿起板砖,砸破了你的脑袋——但愿没让你受到更大的伤害。
林小星过来拉住了我,希望我们不要这么打下去,而我反手也砸了她一板砖——非常非常抱歉,我在骨灰盒里向你们忏悔。
就在我们拼死搏斗的同时,我的伤口完全迸裂,鲜血从绷带里涌出,再次浸透了整件衬衫。当我感觉血液要流尽时,你已拖着林小星逃了出去。
依稀听到林小星反抗你的声音,而你像个大男人那样抽了她一个耳光,让她终于清醒了下来,没有再嚷着要回来救我的命,而是跟着你翻墙逃出了死亡荒野。
太好了,张夜,祝贺你!
嫁给他!林小星同学,不要让我失望哦。
好吧,还剩下最后一滴血,我像电子游戏里那个垂死的家伙,爬到古老的苏联机器顶上。该死的,我再没有任何力气了,眼睛都无法闭上,只能摊开双手面朝穹顶。
我看到了十字架。
血,流干了吧?那么我就成了一具僵尸。好吧,植物人在哪里?
屋顶的彩色毛玻璃上,天空由暗黑转为深蓝,真想再多活几分钟啊——但我又想起刑场上中了好多枪还没死,具有超级顽强生命力的家伙,其实非常羡慕一枪毙命的同伴们。
天,怎么还没亮?
对了!1995年,还记得那个炎热的暑假吗?在静安区工人体育场,我真的跟你一起踢过足球,可你小子都忘了,呵呵。
老厂房有个地方漏了风,冷冷地吹到我脸上,带来一片干枯的落叶。
真好,秋天来了。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时时仰望天等待春风吹拂
但是季节不曾为我赶路
我很有耐心不与命运追逐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安安静静守着小小疆土
眼前的繁华我从不羡慕
因为最美的在心不在远处
——张雨生《我是一棵秋天的树》(词:许常德曲:陈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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