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已回到美国,案件暴露,按照美国的法律,特大的刑事杀人案也将被引渡回国。
他在回国前买了份保险,受益人填的是妻子和儿子的名字。
在他做这个计划前,他心中总会冒出一个反对的声音,人已经死了,你想法设法把他们全杀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而且如果一旦被抓住,你的一生、你的家庭,都将彻底毁灭。你这么做太自私了,只顾及你心里的仇恨,却不考虑你那位爱你的妻子,以及喊你爸爸的那个孩子。
或许吧,我是太自私了。
他仰面吐了口气。
即便妈妈在天有灵,她也一定反对我这么做的。
但是——
公义的标尺,总是要有人去衡量的。
如果每次屠夫对良善的人们落下刀钺后,余下的人总是抱着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向前看的态度,那么,谁来惩治罪恶的屠夫呢?屠夫也必然会将把手里的刀钺再次对向良善的人们,谁能保证你不会是下一个?
律法已经败坏,需要殉道者誓死抗争。
以暴易暴,从来都是无奈的选择。
想起母亲,他总是很惭愧。
昔年出国后,总想着早日事业有成,好让母亲享受好日子。可当他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事业有成时,他总觉得还不够,相比起更有钱的人,他又算得了什么?所以,只能在所谓的事业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继续忙碌。
而这时,他母亲去世了。
出国至今,平均每年只回国一次。太太和儿子由于签证的关系,一共更只回来过两次。
作为一个独自把他带大的母亲,只见过儿媳四次面,只见过孙子两次面,在预期的未来美满生活即将照进现实之际,突然遥不可及。
这是怎样一种痛!
这是怎样一种恨!
尤其当徐策听过舅舅讲述那一天的情形,两辆大型挖土器逼到了家门前,他们尚在苦苦哀求。那位城管局的副局长抛下一句话:“别说是强拆,就是强奸,你们也要配合。”
顿时气得他妈妈跳到房子前,用身体挡向机器。
施工人员停下挖机,向这些领导询问该怎么办。
那位叫林啸的科员打电话跟国土局副局长王修邦确认后,冷然向施工队下令:“给我推,推个干净,看他们要钱还是要命。”
挖机的大机械手,直接砸向了老宅的墙壁,机器的力量非常大,还没把房子推倒,梁上一块大石头突然砸了下来,他母亲当场死亡。
每当想到此处,徐策心里问一句,他们该死吗?他心中会坚定地回答自己,全部该死!
林啸已经被他控制了,下一个就是张相平。
再接下来,是城建局副局长和城管局副局长。
唯独困难的是那个旧改办的主任,始作俑者,王修邦。此人是个低调、行事处处小心谨慎的官僚。
从林啸口中探知,此人几乎没有显著的弱点。或许贪钱,但应该没贪过大钱;也不好色,从来没听过有关他的绯闻;人际关系相对简单,与社会老板接触适可而止;不贪杯,应酬少,即便在外应酬,几乎都会在晚上九点前回到家;没有业余的兴趣活动;性格老练,在官场既不得罪人,也不跟一些高调的人站队。
更困难的是,他家住在闹市区,中途没有像凤栖路那样人迹少的路段。
这样的一个人,几乎没有下手的时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如果只有几天出现了半夜回家的情况,徐策没办法抓住这偶然的机会。加上此人性格保守,甚至都没有机会认识他,靠近他。
从对他进行过几天跟踪的情况看,正与林啸所说的一致。他按时下班回家,虽离婚几年,但却从没和女人接触。
这更是个不寻常的官僚。
当然了,最坏情况下,徐策还有枪。如果徐策不要命豁出去,偷偷揣把枪,找个机会理由,直接进他办公室,掏出枪来当场崩了他,那么肯定能成事。但这样一来,徐策也会毫无悬念地落网。遥在国外的妻子儿子,再也看不到了。
他不会这么做,他不是个冲动的人。——他几乎从来没有冲动过。
对付王修邦,还需要继续准备着那套方案。
现在的工作还是对付张相平吧,这个旧改办的主要领导之一,还是抓了他表弟的家伙。他的日子快到头了。
因为——徐策的扎胎实验已经基本完成。
第二十章
高栋穿着便服,和穿着警服的张一昂、陈队,另带着几名年轻民警和物证科的同志,再次来到了文峰公寓。
这一回,车子停在小区外,高栋下车,先前一位民警已经跑过去跟物业讲了他们领导要来侦察现场,找一名熟悉小区监控的保安过来协助。
一队人马一路往前。
高栋注意了一下,小区大门口处有监控,所有进出小区的车辆行人都会进入监控视野。
“门口这探头,有监控死角吗?”高栋问了句。
保安道:“没有,整个门口都能拍进去。”
张一昂也道:“老大,我们看过了,没有死角。”
高栋点点头:“小区有几个门?”
“还有个北门,不过我们小区保安不够,所以北门一直关着。”保安回答。
“铁门锁着的那种?没有人员车辆能进出吗?”高栋问。
“恩,是的。”保安回答。
高栋嗯了声,道:“先去北门看看。”
他需要亲眼见过,才能判断北门是否确定没办法进出。排除掉其他可能后,就只需要调查正门的进出情况了。
小区很大,走了一圈,总算来到北门。期间高栋也一路仔细观察过来的环境,路上有几个大的转角路口也有监控。
北门是两扇大铁门,中间用大铁链锁起来,高栋查看一番,铁门的钢条间距很小,人是钻不过的。
他也注意到小区四周,有些是高墙,有些是沿街的店面屋,显然要翻越过去很困难,更不用说凶手还带着林啸。
而小区内也没有树丛茂密的地带,显然,如果凶手把林啸杀了后藏在小区里同样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凶手把林啸,或者是林啸尸体,从正门带出了小区。也有可能是凶手就住在小区里,把林啸带到了自己的房子。
高栋道:“小区里所有的探头的分辨率都一样?”
保安道:“不一样,门口的是高清的,比较清楚,其他路上的监控不是很清晰。电梯里的监控是电梯自带的,清晰度也不是很高。”
对电梯里的监控,高栋已经看过,虽然清晰度不高,但毕竟距离近,还是能分辨出大概的。
高栋点点头,在其他人指点下,到了林啸家楼下的地下停车库。
停车库很大,上方是六个单元楼。
也就是说,六幢楼共用同一个地下停车库,每幢楼底下,都有一部电梯和一部楼梯。
“地下停车库有监控吗?”
保安道:“没有,电梯里有。”
“楼梯呢?”
“也没有。”
高栋不满地哼一声,如果地下停车库有监控,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由于要涉及案情,高栋让保安先回去,他在陈队指点下,来到停车库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那里就是林啸所在一栋楼的底部,有一部电梯,电梯旁边是个楼梯通道。
高栋道:“林啸的车子是哪辆?”
陈队指着靠近电梯不远的一个停车位,那里有一辆本田车,是国土局单位里的配车。
高栋走近车身,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疑点。随后目光对向了那部电梯的门。
就是这部电梯,凶手把垃圾桶推进电梯,又运走。
事情很棘手,丝毫找不出凶手留下的任何线索,该从哪块着手?
还是靠监控吗?
但监控里,凶手只露出一只戴了手套的手,看不见脸。
当然了,凶手把垃圾桶拖出装车后,他一定是开车走的。他或许在小区正门的高清监控里露了脸。
但怎么判断出去的哪辆车子是凶手的?
现在只知道凶手把垃圾桶拖出电梯的时间点,那是在大半夜,大半夜出小区的车子肯定不多,查那个时间点就能找出凶手的车辆吗?
如果凶手谨慎些,一直等到早上上班时间点再离开小区,岂不是又无从找起?
“高局,这边!”一位物证科的人员叫了出来。
高栋赶了过去,楼梯一侧的墙角最里处,也是最黑的地方,立着一只崭新的垃圾桶,橘黄色,有盖子,底下是四个轮子。
就是这个垃圾桶!
高栋眼神一凌,示意物证科的人拿双胶皮手套过来,同时道:“垃圾桶放了这么多天,没被人发现,说明这个角落没人走进去过。老陈,你先过去看看,地上是否还保留足印。”
老陈戴了手套脚套,打着手电,慢慢往前挪。先是细致地看了一圈,随后返回来,从工具箱中拿出一种喷剂,朝地上喷洒着,过了十几分钟,他回来报道:“老大,没有。”
“一点也没留下?”
“恩,水泥地本来就很难保留足印。也有可能对方是站在远些的地方,把垃圾桶用力一推,推进去的。就算是走进去的,过了这么多天,保留下来的足印也不具备实验价值。”
高栋理解地嗯了声,他明白,过了一个星期了,水泥地上即便还留了足印,以此为参考判断凶手的身高体重的情况,结果会有极大的误差。
他对指纹更不抱希望,监控中就看到凶手是戴了胶皮手套的,显然凶手对指纹已经产生了反侦察意识。
但高栋还是按照步骤,套上手套,和老陈一起过去,打开垃圾桶的盖,里面果然是一包包黑色垃圾袋包裹着的东西。
打开上面一个袋,里面是个枕头。
把里面的袋子都拿出来,全部打开后,都是冬天的厚衣服。
不用说,就是林啸的衣物。
垃圾桶里没有任何血迹,很干净。
仔细搜寻一番后,再无其他发现。
高栋抿着嘴,看着眼前这个垃圾桶,脑海里浮现出监控中看到凶手只用了一只手,把垃圾桶推进电梯,随后又用一只手把垃圾桶拖出电梯。
他心头有种奇怪的感觉,一定是把某个细节遗漏了。
这细节到底是什么?
应该是和垃圾桶有关。
这个垃圾桶到底有什么问题?
但他此刻偏偏想不出,脑中一晃而过的细节是什么。
他皱皱眉,回身对其他人道:“看情况,林啸是被人抓了,是死是活现在还不知道,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血迹。陈队,你安排人把这里收拾一下,确认衣物是不是林啸的,老陈,你再在去林啸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