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江湖,便永是江湖人。他们的命,也就如浮萍一般,没了根。
门边堵了不少人,偶尔有几声指指点点,不过大多数人都是一副见惯不惊的样子。
站在床边的小二浑身哆嗦着,不听解释:“这不关我们的事儿,不关我们的事儿!小的只是想来询问一下客官要不要酒菜,没想到却看到这情景!……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儿……”
江朔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声:“真是晦气,好不容易找好的客栈却碰上这种事情!”
掌柜的已经慌慌张张的跑去报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片鱼龙混杂的地方呆的久了,周围的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有人开始渐渐散去。
江朔、钱宸二人脸色皆不大好看,一个是觉得晦气,一个是觉得可怕。倒是师锦盯着那具尸体,露出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了什么,他想到了什么?
半晌。
他抬脸看向那吓得瘫坐在地上的小二,忽然道:“这人可是孤身一人来你们客栈的?”
那小二被吓得不轻,似乎已经没了思索的能力,也不管问话的到底是谁,只一个劲的摇着头,结结巴巴道:“还……还有个姑娘的……”
一个已经惊恐成这个样子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假话来的。
师锦又问道:“你可知道那姑娘如今在什么地方?”
这次小二没说话了,拼命的摇着头。
他们明明是两个人一起来了这个客栈,如今却有一人被杀,一人不见了踪影。
师锦想了想,道:“他二人何时住进的这客栈?”
小二道:“前日傍晚!因那夫人容貌实在是太过艳丽,叫人过目难忘,小的便清楚的记得了,他们是前日傍晚时住进来的!”
容貌艳丽?
江朔似乎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倒是师锦并不意外,接着道:“这之后你可见过他们?”
“是了。”小二道,“前日晚上,这位爷和那夫人出去了一次,傍晚时分才回来。昨日这位爷倒是没有离开客栈,只在楼下叫了酒菜……对,对了!那时,我记得有个人和他们坐在同一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们起了争执!那夫人一直软声软语的劝着,却没什么效果……”
听到这里,江朔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小二道:“后,后来……那人离开了,这位爷和夫人上了楼,小的就再没见过他们了!”
师锦没有说话了,因为他已经不需要说话了。
有这样一个朋友,对于一个懒人来说,有的时候实在是方便了很多。
江朔道:“你可听见他们争执时都说了些什么?”
小二摇头:“那两位大爷看来都不太好惹,小的怕无端惹些麻烦上身,便去了后院。他二人越吵越厉害,小的却并不清楚都吵了些什么。”
“那你可还记得那人模样?”
“小的只记得那位爷左脸上有块烧伤的疤痕。”
“烧伤的疤痕?”江朔略略吃惊,片刻后,他转脸看着师锦若有所思的样子,道:“小师,你莫非是瞧了些什么?快些说出来罢,莫要让我好奇了!”
师锦不回答他,倒是侧过身子,道:“人已经死了,这里也已经没我们的事了。还是先出去吧。”
这家客栈自然是不能再住的了。
才刚刚一走出客栈,便有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上面托着个白色的小瓷瓶。有声音夹杂着叹息声传了过来:“钱大姑娘,你若是好些了,可否先放开在下袖子?”
闻言,钱宸立刻一松手。
再一看,可不是,师锦那宽大的袖子已经被她抓的皱巴巴的了。他苦笑着将手上东西递给她:“闻闻这个,会感觉好些的。”
有个神医在身边,偶尔还是挺有用处的。
钱宸只觉得一阵清香袭了过来,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凉凉的,让人感觉很舒服。
果然,那恶心的感觉已经冲淡了不少。
想到方才看见的那具尸体,她依然有些后怕,忍不住扯扯他袖子,问出了江朔刚想询问的事情:“你刚才问了那小二半天,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来?”
师锦眨眨眼,目中渐渐泛起丝有趣之色。
“有的人方才还吓得不成样子,现在忽然胆子又大起来了。”
江朔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她脸一红,嘟哝:“我从来都没见过死人,哪知道是这个样子啊……”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好奇心会远远超过他的恐惧的。他们越是害怕,也就越是好奇,越是想要去探个究竟。
片刻后,师锦咳嗽一声,道:“若是没认错的话,那人该是关东铁柳刀。”
“关东铁柳刀?”
“正是。”师锦点点头,解释道,“据说此人刀法极好,在江南一带莫负盛名,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的刀法。”
钱宸奇怪道:“那么,那个有烧伤的男人呢?”
师锦道:“铁柳刀行事向来有些张狂,朋友虽多,仇人也是有不少的,这其中便有一位被称作鬼面公子的人。而他之所以有这样一个称号,正是因为他左脸曾被烧伤,半张脸都几乎毁掉了,看来形同鬼魅一般。他与铁柳刀不合也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才看过那样一句尸体,再想想那鬼面公子的样子,钱宸忍不住一阵恶寒,皱起眉头来:“你刚才说,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铁柳刀的刀法,那这个鬼面公子呢?”
“他自然也是比不上的。”
“那为何……?”
“你莫要忘了,”师锦截口打断她,微微一笑,“还有位容貌艳丽的夫人呢。”
☆、第9章 亡命之人
那位容貌艳丽的夫人又是什么人呢?
江南有名妓名唤莺奴,人如其名,她天生一副好嗓子,声音如同出谷黄莺,清脆悦耳。哪怕是还没见上她一面,只听见她的声音,就足够让人心醉了。
然而,这莺奴姑娘,不光声音动听,人也是千娇百媚。据说她声音能酥了男人的心,她的眸子能勾了男人的魂儿。
这莺奴姑娘名动四方,每天慕名而来的人不计其数。然而,就在她艳名远播的时候,她却忽然赎了身与铁柳刀远走天涯。
一个是英雄,一个是美人。本来还可以传为一段佳话的,但偏偏就在这个地方,让他们瞧见了铁柳刀的尸体。
钱宸皱起眉头来,看着师锦满腹不解:“这么说来,你是怀疑这个叫莺奴的姑娘?”
师锦负起手一抿嘴:“我可没这么说。”
她一撇嘴:“这莺奴听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无冤无仇的。更何况,那可是个美人啊,美人!”
师锦咳嗽一声。
江朔郁闷的扯了扯头发,道:“原来这天下不光是有好色的男人,也是有好色的女人的。”
闻言,钱宸瞪他一眼:“胡说!”说着,她指了指师锦,“他是好色的男人,我可不是好色的女人。”
师锦苦笑道:“在下明明什么都没说,如何会背上个好色的名声?”
钱宸笑了:“对美人的资料背的这么滚瓜烂熟,这还不叫好色么?”
江朔也笑道:“这话虽然没道理,但小师你也不见得冤枉。”
师锦忍不住喃喃道:“原来不讲理的不光是女人,还有赌徒。在下认为,风流比好色好听许多。”
许久后,江朔摇摇头,长叹一口气:“管他是仇家还是情人,这事儿自然有官府来处理。爷现在只觉得,快些找个歇脚的地方,喝上两杯才行。”
不过,最不巧的是,有的时候你越是想要摆脱麻烦,麻烦就越是找到你身上来。
昨天晚上全沉浸在穿越后震惊的感觉里面了,早上又起了个大早,赶马车赶得全身酸痛不说,还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了死人。
钱宸觉得自己在现代活得那么多时间,所有的事情加起来都没有这两天这么精彩。
她现在实在是很累了,累的甚至一听到有了歇脚的地方,她的双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世界上还有比睡觉更能让人消除忧愁的方法吗?当然没有。连喝酒也不能。喝酒的人在清醒过来之后,只会觉得更加的痛苦,然而睡觉的人,在一觉醒来以后,却会觉得所有的忧愁被冲淡了许多。
只可惜,她的头沾上枕头还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被楼下的吵闹给惊醒了。
有女人苦苦哀求的声音传了上来:“好人,求求你,求求你了,让我们住一个晚上可好?”
不待她话音落下,便有人回了她:“客官,您可千万不要为难小的,咱们这客栈已经住满了,您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可是这上面明明……”
“客官,您还是快些出去吧。要是叫掌柜的瞧见了,仔细让你吃不消!”
……
旁边传来“吱呀”一声,她被这一吵,已经吵走了不少睡意,立刻也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灯火还未熄。
她一推开门就看见师锦站在一旁,长袍被灯火明明灭灭的一勾勒,轮廓更加深刻。他一双眼眼底铺了些灯火的金色,灿若星辰,明快又张扬。
她四下张望了一番,问道:“江朔呢?”
“如果不是喝酒去了,便是寻了个地方与人赌钱去了。”
她忍不住嘀咕:“酒色财气,你们几个人还真是把这四件东西全部占齐了啊!”
“不敢当,不敢当。”
入夜后空气凉的几乎刺骨,钱宸将衣服裹紧了些,随着师锦往楼下走去。待看清求宿的人时,她又是一惊!
求宿的是两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人搀扶着另外一个人。
却见那站着的女子一袭素衣被染成了朱红,胸口、腰腹,血花绽开艳烈无比,乌黑如云的发丝被血液凝结在一起,变成了暗沉沉的黑色,她的手上,脸上,脖子上,但凡是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沾满了鲜血。
而她衣衫上的血红,还在逐渐的增加。
她身边的人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了。
那是个年轻男子,因为头垂着,看不清样子,却能看见他胸口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