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音一袭紫袍在空中飞扬,像是战场上暴烈鼓舞的旗帜,像是染色绛紫的霞光,但是那张妖孽柔媚的脸庞,此刻却降上了万年冰霜,眸光闪动,内里似有汹涌波涛,他的嘴角,慢慢噙上那丝熟悉的笑容,凤眼狭长,迷人的弧度像是迷离的皓月,仿佛在这苍茫广袤的沙漠之中,盛开着一支妖冶的紫色曼佗罗,远处的夕阳已经淡漠,隐入了地平线,只留下淡淡的余晖,远方孤鹜的影子也渐渐缩放成一个微小的影像,而这个人的形象却在漫天黑色的蝙蝠映衬下更加硕博而又高伟,仿佛天地之间,所有飞禽走兽都只为他停留,都无法屏退他的脚步,睁眼如魔,闭眸似妖,冷静沉着,却又邪魅轻狂。
“凤音哥哥。。。”司徒星儿从白元风的怀里探出头来,正看到这样的一个景象,他们身边的蝙蝠都像是臣服了的将兵,集中在林凤音的上方缓慢的盘旋,而他则成了一个驯兽师,让那些鸟兽都围绕着他,成了沙漠上最美丽的一个景色。
纵然是几十年后,当她已经从红颜少女变成了白发苍苍的婆婆,再度站在沙漠边缘遥望这个曾经走过的地方,身边还是他,却早已不见了他。
白元风轻轻抚着司徒星儿的头发,手中的刀剑扔到了地上,他淡笑着,说,“我就知道,他是林凤音。”
司徒星儿仰起头,突然觉得这一刻,好美好美,而身边的白元风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让她莫名的安心。
“元风哥哥,我们赢了吗。。。”
“是的,我们赢了。”
正当此时,那些蝙蝠群一点点的上升,像是一朵蘑菇云,远处的犬吠声比之刚才更加热烈,响彻了整片沙漠,而就在那落日余晖隐匿之后,夜幕渐渐拉开,竟然出现了海市蜃楼,不,那不是海市蜃楼,那是拔地而起的一座秀丽青山,蓬留山。
从山腰处便开始云烟缭绕,淡淡的薄雾将一切都抹上了清浅的颜色,神秘的蓬留山终于出现在沙漠彼端,而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光明。
他们继续前行,像是朝圣一般,内心的激动和欢欣难以压抑,他们匆匆的走近,直到走到山前,突然响起一阵优雅的琴声。
琴音穿透山川,响彻沙漠,却仿佛催促着鸟儿赶快回巢月亮爬上晴空,使唤人安详宁静,也能够治愈舒心。
“上来吧。”悠远的一个声音,宛若天籁一般优雅从容,带着漫长的回音响彻在天际。
林凤音一行人踏上了蓬留山,山路平坦,开满了烂漫山花,余音袅袅,琴音不断,像是指引着客人前行。
山腰处,早已经被云雾缭绕,琴声戛然而止,然后前方的云雾散开,一间雅致的小居呈现在眼前。
林凤音有些微愣,这间竹屋,和母亲闭关之处的竹屋一模一样,不论是从构造还是方位,与他记忆之中无毫厘之差。
“凤音。。。”那个优雅的声音再度响起,竹屋的门轻轻打开,一名白衣胜雪的男子走了出来。
不只是林凤音,就连白元凤和司徒星儿都讶异的说不出话来。
那男子,青丝与银发根根相间,虽然已经丧失了最美的年华,但依旧风雅照人。他面容秀美,但是不失硬朗风姿。但是最让他们难以按捺的是,这个人的浑然天资却是如此熟悉。
剑眉挺鼻,将林城卓的英气全部收敛,淡淡的笑噙在嘴边,像极了一尘不染的谪仙林棠华,凤目狭长微眯,与对面站着的林凤音同出一辙。
“凤音。”那中年男子也是风华绝代,端起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甘冽的汁露顺着他精致的下巴流到纤细的脖颈,他忽的转过身豪爽一笑,说,“你比想象的成长得更快,不愧是我的儿子。”
林凤音万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够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秋长堃,他一直以为他和母亲一起消失了,或许早就不在人间,二十年来,他们三兄弟在一起互相依靠着成长,根本不论同父异母还是嫡亲庶出,三人都将对方珍视亲生骨肉,他和林棠华从来不去考虑不负责任离开的父母到了哪里。而如今,他就站在自己面前,比他想像的还要俊郎,还要惬意,丝毫不被看见的铅华玷染。
“呵。”林凤音嗤笑一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天意的安排,这个玩笑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小丑。
流铱的师父,他们一路历经艰难险阻,冒着生命危险终于找到了蓬留山,终于找到了攸关生死的关键人物,可是这个人,竟然是自己失踪多年的亲生父亲,而这个男子,依旧喜欢特立独行潇洒自若,依旧没有任何事可以踏入他的心间。
“救他。”林凤音面无表情的说,敛去了一切笑意。
秋长堃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酒壶随意的扔在一旁,陶瓷碎裂的声音将司徒星儿吓了一跳,抓住流铱的手轻轻一颤,眼前昏迷不醒的流铱病情更加严重,那些黑色的毒虫竟然都已经开始蔓延至他的下巴,正向着头颅缱绻直上。
“哥哥,哥哥,快救我哥哥!”司徒星儿慌了手脚,跪在地上求着秋长堃,“哥哥是被冯家害的,只有您能为他解毒,他也是你辛苦培养的辫子啊!求您救救哥哥!”
秋长堃只是淡淡的问,“他中的毒是我给冯家的,他违背约定擅自逃出冯家,这是他咎由自取。”
“什么咎由自取,他从来没有说过要待在冯家,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你们给他安排的人生,他的生命只有四十年,而今剩下的不过十几年,你们有什么权利剥夺他的生命,有什么权利让他离开,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司徒星儿嘶吼着,这一路上都可以咬牙挺过但是听到这个噩耗还是忍耐不住自己内心的压抑,这是她从小分离,心心想念着牵挂着的哥哥啊,事到如今,眼前的这个人还说他是咎由自取。
白元风抱住司徒星儿,将她圈在怀里不让她如此失控,林凤音对这个陌生的父亲十分不满,飞快的才冲到前面提住他的衣襟,双眼赤红,咬着牙说,“我说,救他,救他听到没有?!”
秋长堃淡淡的笑了笑,说,“这是一个儿子对一个父亲应该有的礼节么。”
林凤音松了手,将他放开,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到流铱面前,一手甩开盖在他身上的被衾,司徒星儿说,“带他进去。”
竹屋里面的构造,也和母亲闭关时的山中小筑相同,让林凤音时常会出现一种错觉。
秋长堃并没有说会眼睁睁看着流铱死去,毕竟是他从小一手栽培起来的徒儿,多年来一直将他视作亲生儿子一般对待,而且,早在他们冲破了一切难关,早在俯瞰着山下林凤音冻结他驯养的蝙蝠的那一刻,他便原谅了流铱的年少气盛和不守承诺,他是淡然的,同时也像一片海洋,表面上宁静的像是一面镜子,其实内心波涛汹涌。
他取出银针,将药柜上一排一排的瓷瓶都取到面前,花花绿绿的瓶子散发着幽幽的药香,他坐在流铱床边,每取一根银针就会分别沾取不同瓶子里的汁液,银针在他身上有如行云流水般快速的游移,尖锐的针头刺在每一只快速流动的小虫子上。
血液里融合了秋长堃的药草汁,那些黑色的蛊虫竟然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本来相同颜色相同大小的蛊虫,竟然慢慢有了差异,其中一些变成了绛紫色,并像是吸了血一般迅速膨胀变成一只只肉虫。而秋长堃的银针就一下一下的刺穿那些紫色的蛊虫,将他们固定在皮肤的孔隙里,然后用芦苇管儿一吸,就迅速除去。而紫色的蛊虫死后,围绕在它周围的黑色小虫也慢慢的不再动弹,就这样成了僵直的死尸。
没有人说话,林凤音背对着他们站在床边俯瞰着这里的山色,内心终于渐渐平静。而白元风却对秋长堃独特的解毒手法和技巧十分感兴趣,一边照顾着泪流不止紧张心慌的司徒星儿一边研究着那些奇怪的草药,或许他可以考虑再开一些药庄,将不夜城继续发扬光大。
为流铱解毒要耗费七天七夜,每日都要进行同样的除去母虫的工作,而这天晚上月色明媚,宅院外却有着两上饮酒消愁的男子。
“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林家。”这一句不像是单纯的问话,更是沉寂在心底千万遍的呐喊,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里,他会对着天空发问,记得小时候,无不可也总喜欢站在碧水湖边弹奏一曲曲的歌,琴声自小便包含着沧桑和思念,而大哥便会夜以继日的练习剑法拳法,无止无休的让自己更强大,而他,便喜欢和颜悦色的对人,总是用最夸张的笑掩藏自己所有的心事,酒,是他最好的伴。
“因为你娘离开了,我便跟着离开了,本就没什么原因。”秋长堃也喜欢酒,他酝酿珍藏的美酒更加甘甜,但是两个人一起喝确实比独自斟酌要享受的很。
“我娘为什么离开?”他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夜之间,父亲和母亲双双失踪,犹如人间蒸发。
“一些阵年旧事了,呵呵。”秋长堃抬头笑了笑,“当年,我和她相遇在一间茶楼,文人墨客互相切磋琴棋书画,我本不喜欢世俗规矩,画作书法也喜欢从容自流的风格,那些人因我是林家主人便谄媚恭维,唯有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女子是如此与众不同,她懂我的琴,懂我的画,于是,我们日久生情,她未嫁,我可娶,便将她带进了林家。虽然是做小,但那时我与林朝曦的感情已然淡灭,与她琴瑟和鸣生活十分的惬意,但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即便是毫不关心江湖事的我也无法再隐瞒下去。”他轻轻叹息一声,似有无限的感慨。
“什么秘密?”林凤音追问。
“她的手臂上,有一只紫色的蝴蝶。”
“圣女族?!”林凤音忽然蹙眉,秋长堃侧过头,向着他淡淡一笑点头道,“没错,圣女族人,她就是圣女宫的宫主蝶妆。当年,圣女族是江湖中最忌讳的邪教,尤其是林家与圣女族有很深的渊源,当年圣女族被武林中人驱赶,林家更是为首。我不知道她是否因为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