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爷凭着最后气力道：“打开……”
廖先生启开木匣一看，泪水几近夺眶。
明老爷道：“当年我骗了你……只说救你与皓儿之时，并没发现什么玉玺。其实……是我怀了私心……将这玺藏匿起来。它不属于你我，它应还与皓儿……”
火势渐大，廖峰用匣中的明黄裹婴布将玉玺妥善包好，架起明老爷冲出火海，才走几步，二人便踉跄倒地，恰遇到明皓三人。
“爹爹！！”明皓飞奔上来，跪在地上哭喊着，“爹爹，你醒醒，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一通摇晃，明老爷又找回些心神，见明皓终于赶了回来，用浸满鲜血的手，死抓住明皓胳膊，喘息诉说：
“皓儿……你本是北鍖康宗皇帝所遗的公主，当年宇文烈误以为你死了……却不知，那日我上山为儿子寻神石之时救下你与廖统领……我真正的儿子早死在山上，为了掩人耳目骗过宇文烈追杀，我便把你当亲生儿子抚养长大……竟不想还是被那老贼发现了，才引得这天煞之祸……二十年来，爹爹的心血全用在你身上，纵有不当之处，你姑且原谅了爹爹吧。”
父恩如山，明皓羞愧难当，紧紧抱住父亲，大哭着：“爹爹，别说了。我只认您和娘，我不是什么公主，前世今生，我就是您的孩儿！”
明老爷秉着最后一口气，让廖峰将那裹婴布与玺交给明皓，“皓儿，这玺与那剑皆是你日后复位北鍖的信物。答应爹爹一个请求，好吗？”
明皓忍住泪，频频点头。
明老爷遗命道：“答应爹爹，回北鍖去，掌了北鍖大权之后，与南溟永世修好……保得南溟万世不受北鍖侵扰……保住南溟……就是保住了你姐姐，保住了你外甥……保住了明家……”
明皓冲着明老爷重重磕了个响头，哭着应道：“爹爹放心，皓儿这条命是明家给的，我答应您，确保南溟与明家万代无虞！”
明家大火愈加凶猛，房屋被烧灼的摧枯拉朽，呼啦倒地。
廖峰见势，强拉起明皓，“殿下，快，快走！”
明皓哪肯，哭闹着拽住爹爹不放，此时明老爷已没了半点儿人气，死绝在那。
明炎与徐达见明皓已没了理智，上手抓住明皓，勉强架起她飞身逃出火海。
此刻明府外，成帝陪着明熙慌张赶来。霍大帅，周尚书等指挥着城防军救火，明月与晓凡哭着几次要冲进去，都被宗铭死死拦住。
数道人影划出墙来，正是明皓等人幸得安然无恙。
明熙跑上去扶住弟弟，哭喊道：“爹呢？！娘呢？！”
明皓扑通一声跪在姐姐脚边，嘴里直念叨着对不住明家。
明熙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痛得血不归经，忍不住直呕出一口黑血来，晕倒下去。
成帝慌了，忙抱起皇后，传旨起驾回宫。
目送着帝后回鸾，熊熊烈火映在明皓布满血丝的靓晶之中，仇恨与悔恨交缠……
明皓低头望向怀抱的明黄绸缎包裹，揭开来看，一方硕大玉玺，挂着杏黄金穗，玺上阳刻着：“受命于天；国享永昌。”
又见那绸缎方巾一角，金丝线绣着一列小字………“北鍖定国公主，皓。”
明皓颤着手大梦方醒，双眼积泪，浑身绷紧，恨道：“宇文烈！灭门之仇，我与你不共戴天！！”
第七十三章
明家大火直烧到将近清晨，方渐渐熄下来，曾经繁荣一时的明府大宅倾夜间成了一片瓦砾场。
帝都百姓念着往年明家施舍救济行善积德，明皓战功卓越深得人心，遂自发前来帮忙收尸者众多。
明家散居四方的宗亲早闻了讯赶来，协理着明皓将二老焦灼尸身，送回城南明家老宅停放。
明府旧宅虽不甚大，然前厅后舍俱全，约有十余间房屋，常年有人看护修缮，倒也规整，又大门通街，行走方便，便定下来在老宅停灵举丧。
明皓将凡儿，炎月安置于后院，宗铭携领着霍周两家丫鬟家丁仆役忙进忙出，替义弟上下打点诸丧葬事宜。
明皓自个着了重孝，恭候明娘娘返家奔丧。
皇后銮驾护拥前来，只见老宅府门大开，乱哄哄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
明熙下了轿，一身白展素洁宫服，不着半分粉黛，忙忙奔至厅中停灵之所，跪地痛哭，忏悔自己从小离家，竟没在父母跟前孝敬半分，如今悔恨晚矣，父母遭此大难，撒手西去，留下自己与独弟如何是好，抱着明皓灵前哭得死去活来。
尚宫们搬来凤椅，搀起娘娘坐于上面，好生劝慰。
此间晓凡亦穿了孝服，与明皓同跪于地上，孝子贤媳守着火盆悲泣烧纸，叩谢吊客。
明炎明月亦着了孝，哭悼二老灵位后，奉明皓之命，将明府一百余口家人丫头仆役等冤魂牌位陈于西侧厢房。
整一上午，京都但凡有爵位者，大小官吏，名门家族，旧时好友，及至明府下人亲属凡得信儿者，皆来哭丧奠唁。
成帝下旨将后宫几位老太妃备用的金木棺椁中上等的赐于国丈夫妇，皇家寺院数十高僧府门之处设坛超度。
一时间，明家老宅内外被围堵的水泄不通，哭喊声撼天震地。
晌午时分，明皓勉强劝着姐姐用了些许茶饭，自己却半点饭粒不沾。
晓凡劝来劝去也没用，明皓只道太对不住明家与姐姐，现下以死相报的心都有了，只恨那宇文烈先害自己亲生爹娘，又残杀养父母一家上下。
叶晓凡担心她被仇恨蒙住了眼睛，迷失了心性，只能由着她尽情发泄，陪着她伤心绝食。
周宗铭瞧见明皓这样能不心疼，命府里厨子熬了一锅浓稠鸡汤送来，逼着她与凡儿各进了一碗，又与明炎明月送去。
炎月二人此时哭绝了眼泪，瞧着牌位上明玉莲等婢女名字，想着与她们从小守着伴着长大，如今天人永隔，明家二老抚养大恩尚来不及报答，如此深仇岂敢忘，姊妹俩暗下决心，终生追随明皓，助她报仇雪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明月见宗铭进来送汤，忙嘱他快与程明俊处送信儿。
宗铭道，他早修书一封，细说了明府变故，让表兄速来三弟处与义父母举哀嗟丧，不想小厮回来只说他人前日便回了湖州老家。如今只得再派人去湖州程府，算来这一来一往时间总得消耗数日。眼瞅着这天儿仍热气不散，义父母尸身极易腐烂，明皓已求得娘娘示下，不等七七四十九天大祭，只等三日后便要出殡发丧。
月儿想来只得这般处置，遂道不如就让阿俊回到山庄准备接应明皓北上算了，倒不必急于来此。
宗铭想了想道，如此也好。
霍彪跟着忙乎了一宿，凌晨回府稍歇了下，放心不了两个小辈，午后便换了素服，带上兵部诸将员来明家老宅吊唁。
霍老爷子进门觐见了明后，与国丈夫妻上了香，陪了几滴眼泪，明皓与晓凡叩头谢过。
举目瞧去，俩丫头都憔悴的厉害，霍彪心疼晓凡哪受过这遭罪，便借口与干闺女有事嘱咐，拉了她去待客茶房休息。
一老一少并坐椅上，霍彪让晓凡侧坐着，给她一下下揉着膝盖，关切道：“闺女，累坏了吧。”
晓凡用湿巾擦了把脸，清爽许多，回道：
“干爸，我不累，阿皓才累坏了。我还能偷个懒歇会，她一点不得空的。刚才明家钱塘的钱庄，当铺，茶楼饭庄的大掌柜们全来了，还有南溟别地的明家产业掌柜管事儿们还在路上，估计着今明两天也就到了。掌柜们说老爷太太虽没了，但是明家庞大家业丝毫无损。现在东家没了，少东家就是东家，央告明皓万不可废了明家产业。我才知道这明家经济实力居然如此雄厚，连着南溟漕运盐运也尽掌握于明家之手。阿皓自小哪管过柜上的事儿，一股脑接下这么大一份遗产让她打理，愁的她要命呢。按周岁算来，阿皓才十九，还是个半大孩子。这多事儿都赶一起了，她怎么应付的来。只说等明儿个地方上的掌柜们聚齐了，再做商议，其实我知道，她根本就没了主意。”
霍大叔叹口气，说了句：“都是命啊……”
又给晓凡搓着腿肚子，满心思量，说道：“有些话我一直想说。”
晓凡道：“干爸但说无妨。”
霍彪轻声与晓凡私语道：“年轻时我曾与北鍖康宗先帝与敬德皇后有过一面之缘，那皇后号称天下第一美人，自然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自见着明皓第一眼就奇怪，她竟然与北鍖敬德皇后长得有九分相似！你说天下怎有如此巧事。我夫人与那敬德皇后也非常相似！这三人长得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真诡异啊。”
晓凡着实被吓着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问道：“干爸与干妈是如何认识的？”
霍大叔尴尬的嘿嘿一笑，“当年我是为救你干妈才掉进湖里，我们俩一起穿越过来。后来日久生情，干脆一起过上了日子。我不止一次想着再回去，可是你干妈总说，你若回去了，就是犯重婚罪，我去法院告你！唬的我不敢再提，一直到前几年她临终时，问我后悔不后悔陪她留在古代，我说有什么后悔的，能有她陪我半生也值了。”
晓凡感动一番，可不便把明皓身世告诉霍彪，想着眼下明皓的事儿只有自己与明炎明月知道，连二哥宗铭也不敢告诉，若自己说脱了嘴，只怕再惹出麻烦，误了明皓北归大事，只得忍下来。
第七十四章
上夜掌灯时分，吊唁者渐都散去，明家宗族里明皓的几个近支堂兄弟留下来，替下明皓与晓凡，使她们得以奉送明娘娘回宫。
明熙本欲明日再来守着，然因着这些天来为了明皓与公主大闹，后又目睹明家大难，伤尽了心神，回了宫便卧于榻上，一病不起。
老宅后院正房，明炎备下薄酒，明皓举杯答谢宗铭前后劳顿，倒弄得宗铭不好意思，连忙说道：“以咱们的情分，这事便是自己的事儿了，可惜大哥不在，若在，也自然如此的。”
又瞧明皓又悲又累，脸都没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