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世的老人曾经细心的指导过他如何处理国政,也放心的赋予极大的权利在他手中,此时秦王的尸身冷冰冰的躺在这里,再也没有气息。
秦子楚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死亡是多么可怕的力量,这种冲击远非吕不韦死在他手上时候能够比拟。
秦子楚忍不住向秦王的尸身伸出手,王后却压住了他的动作。
她十分冷静的说:“子楚,你父亲不中用了,国主的葬礼由你主持。”
秦子楚看向王后,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王后虽然神色悲哀,可她却是哀而不伤,感情十分节制。
对上秦子楚的眼神,王后露出空茫又透彻的眼神。
她柔声开口道:“国主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能享福这么多年,没有什么遗憾,你也不要太难过,伤了身体。太子是我的亲生儿子,他哥哥也是。太子现在这样,有我很大责任。我不愿意见到亲生兄弟相残,故意将他教养得性格绵软、碌碌无为,却没想到他哥哥壮年而逝,让无能的他登上太子之位——幸好国主长寿才没闹出乱子。现在没有了国主的护持,也到了我们母子离开的时候了。”
秦子楚额头马上出了一层冷汗。
他心里清楚,王后话中的意思竟然是对华阳夫人这些年故意拖着太子的病情不让好转的事情一清二楚。
而且,她也不打算追究了。
这怎么可能合理?!
王后伸手拍了拍秦子楚的头顶,平静的说:“我说这话不是为了震慑你,而是实话。我与国主相伴五十载,已经活够了。知子莫若母,柱儿没有为人君的本事,也没有为人主的心胸,他能早些离去既是他的福分,也是秦国的福分,不会让我在地下无颜见嬴氏列祖列宗。”
秦子楚简直不敢相信王后所说的话!
但比起这些,更糟糕的是,门外骤然一声闷响,人站不稳而跌坐在地的声音同时传入秦子楚和王后耳中。
王后顿了顿,低声唤道:“柱儿。”
果然,不出一刻钟,两名内侍吃力的搀扶着有着一身痴肥赘肉的太子柱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
太子柱额头满是虚汗,颧骨上浮着一层病态的赤红。
他双眼之中满是血丝,神色癫狂,看着竟然像是疯魔一般。
“母后,你说什么?我坐上太子之位将近三十年了,你难道从来都盼着我和国主一起去死吗?!”太子柱忽然挣脱了内侍的搀扶,扑到王后身边,用力拽着她的衣襟拉扯。
王后冷下脸,轻喝一声:“柱儿,住手!”
太子柱立刻缩回手,可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瑟缩,神色更显痛苦疯狂,高声道:“你们都盼着我死!竟然都盼着我死!我马上就可以登基了,到时候我一定要让你们看看谁才能够……”
“柱儿,别闹了。”王后口气淡淡的。
她起身露出秦王的尸身,伸手指向那处,双眼直视着太子柱,认真道,“你敢对着国主的尸体说你有为君的才华和气度吗?你敢向你父亲保证自己能够开疆扩土延续大秦的荣光吗?”
太子柱被王后几句说的满面惨白,额头的虚汗流得更加欢畅。
他忽然扑腾着站起身,对内侍说:“快扶我去如厕。”
对着先王尸身说自己要上厕所实在是失礼的事情,两名内侍被太子柱说出口的话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无一人赶上前搀扶。
太子柱见无人搭理他,自己气喘吁吁、费力不已的向后走,何处可以如厕他一清二楚。
看着太子柱现在的模样,王后却深深皱起眉头。
她转头对两名内侍说:“太子过来之前是否如厕过?”
一个看起来机灵些的内侍赶忙向倒豆子似的将太子柱的生活作息说得清清楚楚:“华阳夫人说过太子是用了药伤身,不准他近女色。太子整日在东宫无所事事,只好多用些餐点饭食打发时间,今天起来后已经吃喝过三次,如厕七次了。”
王后的脸色越发苍白。
她满含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对两名内侍说:“行了,你们将太子扶回东宫吧。”
秦子楚听了内侍的话也明白过王后面色大变的原因了。
吃得多、喝得多、尿得多,太子柱分明把自己养出了糖尿病。
而且看太子柱走动几下就显得眩晕不已的模样,搞不好,他现在还有很严重的高血压。
太子柱走后,王后和秦子楚忽然无话可说。
她疲惫的摆摆手,轻声道:“你去主持大局吧,我这个老太婆想和国主单独待一会。”
“是。”秦子楚再次对秦王的尸身叩首,起身走出大殿之外。
秦子楚立刻在自己的院落之中招待了仍旧担任相国职位的范睢。
范睢显然也是秦王过世的知情人之一,一夜之间,他看起来老了不少。
范睢轻声道:“国主的丧事向来有成例可循。看到公子回来,老臣就放心了。”
秦子楚点点头:“子楚无知,并不懂得其中事情,还请范睢相国为我讲解。”
“派使臣通知其他五国国主,他们过些日子会有使团前来致哀。同时加紧边防,以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想要扰乱我大秦的民心。”范睢冷静的说。
他看向秦子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温和的说:“国主过世前曾对我说过,公子虽然没有平定天下的才能,却有安定民心、收拢人才的本事。请公子无需忧虑,老臣定当护持公子度过眼前的难关。”
秦子楚向范睢叩首:“多谢相国的帮助。刚刚相国提起边境恐怕有人作乱,所以,子楚想干脆分批派出国内的名将,前往边境震慑他国——这两年郑国建造水渠初见成效,国家虽然不能说粮食满仓,可支撑三年的战争却不成问题。”
范睢直接点头同意了秦子楚的想法。
随后,他说:“公子日后都能够像现如今这样冷静,我大秦就没有什么可担心了。其他五国国主,真的是到了灭国的时候,无一人有此眼光、见识。”
秦子楚的提议得到了政治经验丰富的范睢支持,他立刻将命令下达到了文臣和武官之中。
因为近几年秦国休养生息政策而分外憋闷的文臣和武将都立刻高兴了起来——终于有他们施展才华的机会了!
太子柱还想要再坚持自己的地位不容动摇,可无论是谁都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直到秦王的葬礼彻底结束,他只在朝臣之间露了一面。
任何人都清楚这位在葬礼上如厕六次的太子命不久矣,真正能够带领秦国走向另一个巅峰的是站在一旁神色矜持又哀戚的秦王孙子楚公子。
半个月后,王后于睡梦中安详而逝,秦子楚再一次主持了葬礼。
金秋十月,登基大典。
太子柱意气风发的带着许久不肯见他一面的华阳夫人出现在面前。
他得意的看着脚下跪拜的臣民,和彻底垂下头颅的秦子楚,心中道:终于轮到寡人收拾你们这群见风使舵的东西了!
可短短三日之后,甚至不用华阳夫人动手,幸过一个美人的新任秦王过世了。
“国主薨了。”内侍小心翼翼的对秦子楚说出这句话。
秦子楚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始终穿在身上的素服,走进咸阳宫正殿。
嬴政早已经在此等待着他。
见到秦子楚出现,嬴政对他伸出手,秦子楚沉默的握住嬴政的手掌。
“我们的时代,来了。”嬴政的神色透出一点点的喜悦,更多的是将天下尽数掌控在手的笃定。
112噎到
秦子楚尚未褪去丧服;新一轮服丧期再一次落在他身上。
许多人都说“女要俏一身孝”,但嬴政看着浑身上下只有漆黑长发作为点缀的秦子楚,心里却觉得这种干净到空白的色彩穿在他身上的时候,不逊色于浓艳的朱红。
白色甚至还为秦子楚增添了一层飘渺的仙气。
“阿正,怎么了?”秦子楚对着嬴政摆了摆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他脸上显出淡淡的笑容;又很快克制了自己的表情。
三重重孝加身;秦子楚不能肆意欢笑。
屏退了左右的宫人;嬴政直勾勾的盯着秦子楚开口询问:“死后;你想要什么样的陵墓?”
秦子楚瞬间愣住了。
随即,他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死过一次的嬴政又在考虑“身后事”这个重大的课题。
对古人来说,葬礼是和出生一样重要的大事儿。
因此,无论年老而去的秦昭襄王还是仅仅做了三天国主的秦孝文王的丧事都极尽荣哀。
这一点从现代发现的秦始皇陵之中就能够看出来连嬴政也不能免俗——依山傍水的秦始皇陵之中驻扎了一支威武强大的秦军陶俑。
“史上第一手办男”的封号因此落在了嬴政头上,让他膝盖无辜中了一箭。
仅仅从这一点中就能够看出嬴政对身后事的重视,和秦国因此而形成的过度浪费。
秦始皇陵确实是中华的奇迹,可……秦子楚一点都不羡慕。
秦子楚对保存尸体完好没有这种近乎强迫症的追求,他习惯现代的丧葬模式了。
他凑近嬴政,抬手顺着他的眉目描画,眼中神色温柔,可说出口的话却瞬间让嬴政沉下脸。
“阿正,我若是某一天死了,把我化成灰,撒进大海里。”
秦子楚的声音穿透了嬴政的脑海,话中的意思让他勃然大怒。
嬴政“嘭——!”的一声狠狠拍向桌面,猛然站起身怒视着秦子楚,咬牙切齿的说:“朕以为你改变心意了,可是你要做什么?让朕将你挫!骨!扬!灰!!!秦子楚,你还有什么不敢说、不敢做的?既然早就想好了死后宁可如此也要与朕分别,为何表现得与朕亲昵如斯?”
他一把抓住秦子楚的手腕,挥手指向窗外,怒声道:“若是你注定会比朕早死,就算是找机会将你囚禁,朕也不会让你死后如此潇洒的逃开。你不要做梦了!”
手腕上的力量强横得秦子楚眉头直皱,可从嬴政的表现之中不难猜出他所做的决定踩到了嬴政的痛处。
秦子楚努力忽略手腕上的疼痛,露出微笑。
他轻声说:“阿正,你冷静下来,我没有这种意思。”
“没有?你的话,朕不信!”嬴政性格之中被隐藏得很深的多疑全面爆发,过于良好的记忆力让他轻而易举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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