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知道如何击中沈恒的要害了,他亲手把他推下他筑起的神台——从此这一声“哥”,和一声“爸”没有丝毫区别。
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痛快解气?
沈阅决定不再去想了,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他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方云深一个午觉睡了近两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懵了,恍恍惚惚地以为是星期三的早晨,一见天光大亮,心跳骤然加速,直叫完了完了实验啊实验也不知道还赶不赶得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赤脚冲到衣柜前,才猛地清醒过来——这还是星期二的下午呢,没课,没实验!对着穿衣镜就咧嘴傻笑开了。
倒回床上,正琢磨着上哪儿去上自习好呢,突然想起来的一件事情又让他郁闷了——周二下午没课没实验,但他得去学生团体联合会办公室值班,杀千刀的主席值班日。拿过手机一看,都快三点了,下了个决心,起床,值班去!
刚走到学联办公室门口那股精神头就蔫下去了,最近没什么重大活动要举办,各个部门在英明神武的部长、副部长及众干事的带领下运作良好,各个社团在英明神武的会长、副会长及众部长的带领下运作良好,随手签了几份活动场地的申请单,又签了几份会议记录,无聊困顿得不行,正想扯个由头开溜,手机响了。
是一串陌生的数字,方云深接起来,挺平常地“喂”了一声,听见安明的笑声,不由得头皮发麻脊背生寒。
“方便出来请我喝茶吗?”
方云深的嘴角抽了抽,想不明白这男人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不管是安明还是安简,,他可不想再跟姓安的有任何牵连了,拖长了声音说:“不方便~”
安明抢在他挂断电话之前说:“那就找个方便的时候。”
方云深回得干脆利落:“都不方便。”
电话那头,安明扔了一直在手上转着玩的钢笔,坐直身体,仿佛方云深此刻正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嘴角无意地挑起一抹笑容:“不方便也得方便,我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可得好好谢谢我,顺便拿点什么来交换。”
操,一家子流氓土匪!方云深正想破口大骂,听筒里嘟一声,电话挂断。
方云深其实存了一点侥幸的心理,安明又没说具体时间地点,他今天晚上还有合唱团的排练呢。已经逃了三回了,昨天在去食堂的路上遇见林依依,她还敲着饭盒说威胁:“小方你要是再敢逃一次,信不信我真张榜通缉你!”她在院里负责合唱团的工作。方云深知道通缉还不至于,这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辅导员至多在入党的问题上卡他一下。可他完全没必要遭这一劫。
侥幸地值完班,侥幸地吃完饭,侥幸地在校园里遛弯消食,情人坡上不知道艺术学院的哪位仁兄在吊嗓子,“奔驰吧,骏马!”这句唱得像极了“奔驰啊宝马~”,边上俩女孩听了特别没形象的笑喷了。
方云深生了感触,他现在特别后悔砸了安简那只粉彩的盘子,早知道就该拿钥匙刮花他的车,那东西明码实价,不像古董,安简说值多少方云深就得认多少——方云深不得不认,要知道安简可是行家,他那拍卖公司每年春秋两次拍卖会上的东西都得经他拍板定夺。方云深听见有人排他马屁叫他“安大圣”,火眼金睛。他说那盘子值一千万,就真能拍出一千万的价来。
气结,气结。
所以再次接到安明的电话时,方云深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他说的没错,他这次确实帮他大忙了,一百万的债务和一百块钱的茶,方云深还不至于算不清楚这点帐。这次了结,他跟安家就彻底了结了。
“现在啊?”方云深看看手表,合唱团的排练快开始了,有点为难。
“不方便?”安明的声音跟高山涧水似的,透心凉,方云深立即打了个寒战。
都这么问了,他能“不方便”么?方云深捧着电话只差没狗腿的立正鞠躬:“方便方便,你在哪儿?哦,还是上次那地方是吧,行行行,我马上过来。你稍等!”
挂了电话,方云深拔腿就往南门冲,赶着去搭地铁。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安明不停抬腕看表,计时。
“你迟到了。”
方云深大大咧咧地在他对面坐下,做惊讶状:“啊?我迟到了吗?我怎么记得咱俩根本就没约时间呢?”他确实“尽快”赶来了。方云深笑得很挑衅。
“我应该在电话里跟你说——报销打车费。”安明气定神闲,他专门带了点大红袍过来,泡到现在喝正好。
方云深接过紫砂小杯,轻抿一口,任茶香在口腔中袅袅腾转,余韵无穷,由衷赞叹:“不错。”
许久之后,放下杯子,才“嘁”了一声,声明:“我不缺这点打车钱。”
“不过就是不值得这么花。”安明接过他的话头,神色平和,敛了让人如芒刺在背的气势。
方云深挑挑眉毛,蹬鼻子上脸:“恭喜你,答对了~”
安明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这是你自己带来的茶叶?”
安明颔首。
方云深做恼怒状:“不是说了我请你喝茶的么?”他在内心暗自祈祷安明不要说“下次吧”,还有完没完了。
然而,现实往往残酷得让人忍不住迎风流泪。
“下次吧,”安明说,“安简还没有同意签保证书,等他签了你再请我喝茶也不迟。”
方云深一边佩服他做事周全细致,一边又忍不住想掀桌子,他告诫自己要克制克制麻烦还没解决呢,深呼吸,微笑,道行不够,声音里仍然有刀光剑影:“那你把我叫出来干嘛?”
安明再为他斟了一杯茶,十分客气:“请你喝茶啊。”
方云深想打110,让警察同志请眼前这位去小黑屋喝茶!
“喝完这杯茶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我还有事,真的有事。”方云深很真诚地说。
“不能走。”
“大哥,你到底想干嘛?”方云深做小伏低,只差没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来。
“不是说了吗,我帮你的忙,你得拿东西来交换,这才公平。”安明敲敲桌子,提醒这记性好忘性大的小子。
“那你想要什么?”
“一个电话号码。”安明这人不笑比笑好,他一笑,多半没好事。
“谁的?”方云深不认为自己拥有值得安明关注的人脉。他这样的人,要找谁的电话号码找不到。他找不到,他弟、他姐、他姐夫、他老爹,安家那离谱的基因,尽出人中龙凤了,还搞不定一个电话号码?干嘛非通过一介草民方云深?
“谢文达的。”
从安明嘴里轻轻巧巧吐出来的四个字,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了方云深的天灵盖。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认识我小表、表叔?”
“我们是老同学。”安明喝茶,低垂的眼睫掩藏了他的情绪。
但这已经足以方云深拿起鸡毛当令箭:“不好意思,这属于我小表叔的私人信息,没有征得他的同意,我不能告诉你。”
安明放下茶杯,换上无懈可击的笑容:“方云深,看来你很想被安简逼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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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摆在大厅里的几桌都陆续散了,又不是周末,下午各自都还有事,上课的上课去,坐班的坐班去,做实验的做实验去。
包厢里却正在兴头上,大中午的开五粮液,院长起头,谁敢不鞍前马后?
方老就着几样清淡爽口的小菜吃完一碗米饭就搁了筷子,他老人家显然没有陪到酒席结束的意思。曾钊有些架不住接一轮接一轮的劝酒,也萌生退意——酒桌上没有领导,他就是最大的靶子,上书“向我开炮”几个大字。院办新来的那俩负责接待的年轻后生简直就是祸害,整自己人很拿手嘛,当初是谁做主招进来的?统统写检讨,当着全院师生的面念!
两人于是结伴离开,曾钊临走前自罚三杯,都是拿喝果汁的杯子装的白酒,出来被风一吹,有些上头。把方老送到家,想着回办公室歇歇,被方老捉住了袖子:“去云深房间躺会儿,堂堂教授、副院长,大白天这么醉醺醺的在学校里面晃像什么样子?”
曾钊心里暖烘烘的,老爷子心疼他呢。
他没上楼,招呼小保姆拿床毛毯来,直接就在沙发上蜷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院长打来电话,那头也散了,问在哪儿。曾钊犯懒,随口胡扯在安和。院长说你赶紧的回来我在院里等你,特别强调有急事。
曾钊捏着手机想这当口能有什么急事,细胞所所长为了换显微镜的事情终于跟他撕破脸皮了?这么一闹酒醒得差不多了,却不紧不慢地躺回沙发,拉好毛毯,闭上眼睛——他这会儿人还在安和呢,回学校怎么也得个把小时。
刚有了点睡意,手机又响了,院长在那头火烧火燎地吼:“你还有心情睡觉!我给你五分钟,五分钟赶不到,我让人把张航那混账叔叔领方老家门口去,我看你还睡不睡得着!”
刚出了方老家大门,院长的夺命连环call又杀到了:“你就不着急吧,我告诉你,小傅脸上刚挨了一下!……干什么干什么,我警告你们,马上把人放下来!”
曾钊骂了句娘,拔腿就往生物楼跑。
生物楼前一个人也没有,门卫老大爷告诉曾钊院长领着人上副楼去了。
张航二叔不是第一次来学校闹事,熟门熟路地在生物楼前晃了一圈,除了一个头发花白的门卫老头没人搭理他们——都在教工食堂吃饭呢——几个人就坐在楼梯上等。快到下午上班时间,陆续有老师学生来,一个个好奇探究地看他,他不怯也懒得搭理,都是些做不了主的。直到傅守瑜出现,张航二叔才来了精神,这人他认识,在派出所里见过,警察说张航最后见过的人就是他。
门卫老大爷刚提醒傅守瑜小心点绕道走呢,张航二叔就迎上来了,问:“这位老师贵姓啊?”
傅守瑜警觉:“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张航二叔眼睛里闪烁着狡猾奸邪的光:“我们刚刚得到证据——小航他不是自杀,他是被人从楼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