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他算不明白的事情,傅母其实心里都有数。从前只觉得曾钊这个老师当得太好,好到让她们母子俩有点招架不住。现在一想,天底下哪儿有什么免费的午餐啊,那姓曾的用一点小恩小惠就想拐走她的傅守瑜,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做梦!那次他给她洗脚,她就觉出不对劲了,什么老师会为学生的母亲做到这个份上,又不是女婿见丈母娘!可惜她生的是个儿子。要换了是个女儿,做梦都该笑醒了。
精力有余裕的时候她也会暗暗盘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们到底欠那姓曾的多少?能不能还得上?怎么还?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跟另一个男人像夫妻一样生活在一起,她固执的认为这不是能长久到一辈子的事,她固执的认为这绝不是一种幸福。
可惜那姓曾的不好对付,自己的痴儿子又遭了魔障,不肯听话。
她曾经寄希望于那个跟傅守瑜走得很近的叫林依依的女孩儿,她看得出来她对他有意,哪怕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愿意把他俩凑成一对,毕竟这才是所谓的登对,幸福。可惜儿子不愿意,她也不能够勉强。——可就算不是林依依,也轮不到他曾钊!
傅守瑜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元元,他现在自私了,将来元元长大了怎么办?她都不指望他跟自己、跟外人交代了,只问他想过怎么跟女儿交代没有?
老太太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仿佛时光倒退二十多年,看见年轻的倔强的独自把傅守瑜拉扯大的自己,有那么多话想说,却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咬咬牙,心里话和眼泪一起咽下去。
傅守瑜以为母亲睡着了,偷偷躲进厕所里,把曾钊刚发的短信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可是心和眼眶都是暖暖的。
他是真的想过这辈子就这样了。一开始他并不确定曾钊能坚持多久,即便是现在他也告诉自己要随时做好准备——并不是担心曾钊会变心或是自己承受不了来自母亲的压力什么的,他相信曾钊,也渐渐学会相信自己,不会放弃一起走到最后的权利。只是不排除有这样的一种可能性。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关系走到尽头,再悲伤也要尽量平静的接受,因为生命中曾经与这样的一个人同行过,绝对不会是一件让他想起来就后悔的事情。尽情的享受当下,无论未来如何,都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回过去一条:我挺好的,你放心。今天晚上不回去,你带一下宝宝,别等我。
这边刚发出去,那边又进来一条新短信,是林依依,问:阿姨今天还好吗?
一想起林依依,傅守瑜就忍不住头疼。他就是再迟钝也知道林依依对他的感情没那么单纯了,被人喜欢不是件坏事,甚至应该感到愉悦、幸福,可问题的关键就是他没办法回应这段感情。
爱的真谛就在于平等,互相尊重、理解、支持、爱护。一旦这种平等不复存在,就相当于动摇了爱情的基石,千层华厦一样覆于朝夕之间。所以单恋是苦,不仅对于付出感情的人,也是对于被爱慕的那个人——何德何能!
傅守瑜想起昨天晚上没请成的那顿饭来,斟酌了一下,给林依依回短信:有空吗?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林依依一看见短信内容就知道这一劫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她总不能再借口说朋友找她有事不去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反正总是要来的。
林依依对于傅守瑜是一种十分懵懂的迷恋,说不清萌芽于什么时候,反正等她自己搞明白过来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现代的女孩儿总是自信得有些大胆,心里的念头一旦露出蛛丝马迹,哪怕她自己还有些羞涩呢,也禁不住几个好姐妹来回来去的撺掇。
大概就是这么开始的。心理学上有个投入参与的理论,基本意思就是说:参与一件事务的时间越久,投入的经历心血越多,就越发不能自拔。沦陷都是一步一步来的,所谓一见钟情毕竟是小概率事件,而且结局往往都是再见无情。
从真正觉醒算起,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林依依却恍然有种细水长流的错觉。她也曾幻想过与傅守瑜终日耳鬓厮磨天长地久,那些画面仿佛在浓雾中,甚至连身边的人都朦胧得根本看不清,可是她莫名的就有种甜蜜而幸福的错觉。也是因为傅守瑜这个人本身温柔平和不具侵略性,让人在想起他的时候至少不会厌恶憎恨。林依依不是没遇见过那种试了又试就是不行的人,所以傅守瑜至少拿到了她内心深处的准入证。
这也许是一种心理暗示,时间长了,原本没那么爱也日渐刻骨铭心了。
相通这一层之后,林依依莫名的有些沮丧。——所谓的爱情原来就是这样啊,太没劲了!
可是她又不甘心,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她想试一试。感情有没有标准答案。不是有人说过吗:这个世界上至少有50个人与你绝对相配可以步入婚姻殿堂。为什么这个人就不能是傅守瑜呢?她起码对他有好感,她愿意为他付出,不求回报。所谓的婚姻,不也就是这么回事吗?
通过短信和傅守瑜约好晚上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西餐厅见面,林依依借口肚子痛不到四点就逃班了,走之前还被办公室里的前辈们打趣:不应该是肚子痛,应该是头痛。又有人说头痛也不对啊,应该是头晕——女子发昏,就是个婚字。
事业单位就是这个样子,八卦是最基本的相处之道。林依依暗暗后悔自己单方面的痴恋给傅守瑜造成了隐形的困扰,都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才好。
林依依回到宿舍,找出自己最好看的一条连衣裙,精心的梳妆打扮,直到五点多才出门。
——不论今夜的结果如何,至少努力过了。
你能若爱上我,既是我的幸运,也是你的幸运。若是不爱,悲伤也好,可惜也罢,一切藏在盛装之下,倒不会太过狼狈不堪。
傅守瑜早早到了约定的地点,安安静静地等林依依来,期间接到曾钊发来的一条短信,表示已经接到女儿了,老师又告状说小丫头欺负人乾乾。傅守瑜说不是吧。曾钊说怎么不是,我骗你作甚。傅守瑜正要打电话过去详细询问,林依依到了,只得暂时把电话放下。
林依依今天刻意打扮得很有女人味,妆容精致得傅守瑜都有点不敢认。西餐厅里暖气开得特别足,外套一脱,里面一条红色的雪纺连衣裙,低胸。
傅守瑜觉得这里面误会深重,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起,那边林依依已经拿起菜单熟练地点完了餐,他也只好跳过这一步直接进入晚餐的程序。
一顿饭吃得心事重重,傅守瑜犹豫着怎么跟林依依开这个口,林依依琢磨着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她其实已经知道傅守瑜大概是个什么态度了,这个人太老实,一点都不会说谎。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才突然明白一个词的含义——“自作多情”。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林依依问:“你带够钱了吧?”
正在专心切牛排的傅守瑜猛地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她:“啊?”
林依依说:“不是你说的你请客吗,我问你带够钱没。”
傅守瑜还是没明白过来,木愣愣去掏钱包。
林依依跟自己说:我要是真找了这么一个人的话,我这下半辈子得过得多辛苦啊。自嘲地笑笑,招手叫来服务员,问:“有红酒吗?最贵的多少?”
就算傅守瑜这二愣子没带够钱,她自己也有卡,这种大众化消费的西餐馆也没藏着什么特别贵的好酒,就算点瓶最贵的,也不至于被扣下刷盘子。
红酒很快上来,林依依自己动手开了瓶,一人一杯:“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干杯!为了我那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情。
女人自带三分酒量,林依依也没想把自己灌醉,她这边刚有点醺醺然,傅守瑜就趴下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林依依戳着他的脸说到底是我失恋啊还是你失恋,边给曾钊打电话:“喂,曾院啊,我林依依,那什么,傅守瑜喝醉了,您能来接他一下吗?我们在学校东门外面的牛排馆。”
曾钊真是要气疯了,一路超速红灯赶到林依依说的牛排馆门口,也不管能不能停车,车门一甩就走了。
林依依老远看见他老人家一身戾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笑容可掬地迎上去:“曾院,好啊!”
曾钊冷哼一声,心说好个屁!老子在家带孩子,你俩在外面风流快活,还牛排,也不怕噎死!
林依依无比庆幸先把外套穿上了,要是让曾钊看见自己还特意穿了低胸连衣裙装性感估计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曾钊装腔作势的进了牛排馆,一见趴在桌子上的傅守瑜,再看看空了一半的红酒瓶,脸色更黑了。
林依依急忙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俩没什么,他今天请我吃饭就是想跟我说清楚来着。”
曾钊一眼扫过去:“你还想怎么样?”
林依依吓得赶紧低头,嗫嗫道:“我不想怎么样,我都已经死心了。您放心,以后也不会有什么。”
曾钊只觉得舌头发苦,神情放软,问林依依:“那是他借酒浇愁?”
林依依说:“您想什么呐!他这个人您还不知道?”
曾钊深说:“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语气却有点发飘。
林依依像是松了一口气,说:“知道就好。您放心吧,今天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明天一觉醒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曾钊搀着一喝酒就醉死过去的傅守瑜往外走,被林依依叫住:“那什么,曾院,这顿说好了他请的。”
曾钊被这姑娘给逗笑了:“是该他请。”说着去翻傅守瑜的钱包,不出意料,就一百来块钱,付两客牛排的钱倒是够了,可林依依还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瓶红酒呢,还是最贵的,曾钊抽了工资卡出来交给服务生,等刷卡的工夫,曾钊问:“我顺道送你回去?”
林依依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就住学校里面。再见。”
曾钊心说还真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女儿跟她多亲近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学得大气一点,长大了讨人喜欢。
傅守瑜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以后抱着被子躺在床上,慢慢回想昨晚的事情。
身旁的曾钊边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