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由婢女搀扶着回到后头寝房,国师斜瞄百草一眼后,拱手辞去,天穹这才拉着百草起来,却是仔细检视他五官。
「干嘛啊?」
「刚刚国师说,爱妃印堂发黑,人中短浅,益夭寿且无子孙,近日也将死于非命……本王担心哪。」
「适才梳妆时照镜,春梅还说我印堂颜色亮黄,有贵人星照命呢,这贵人不就是大王吗?人中短浅……」指指唇上:「你说说,哪里短哪里浅?」
看着百草五官,天穹只觉他那柳眉凤眼菱唇胆鼻无一处不搭配的刚刚好,哪有任何缺点?
百草又是嘻一声笑。
「在下小时几乎夭折,过了那一劫,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若说吴子孙……」突然间喉咙干涩了:「在下这胎里带来的心疾,不希望也传给子孙,不生也好……」
天穹正想安慰他,百草又道:「大王,让在下把把太后的脉,对症下药,或许能缓解太后的梦鬼之症。」
「也是也是,本王都忘了爱妃精通岐黄,这就去。」
也不管有婢女阻挡,两人就相偕往后头去,正听见太后在床上吩咐婢女燃了助眠的香,和衣要睡,见到两人极为不耐。
「皇儿还有何话说?」
「公主医术精良,曾经将君戎从鬼门关前拉回来,母后玉体违和,不如让他试诊看看。」
太后被提醒之后,也心动了,于是伸出手腕,百草静坐一旁切脉。
好一会儿后,天穹追问:「如何?」
「太后脉弱,面色苍白虚浮,心悸怔忡入睡难、梦又多,只需适当调补,近期内必可改善情况。」
「御医也是这么说,药却不对症,哀家每晚依然难以入眠……」
「药不对症头?请让玉琐看看药丹。」
婢女从柜里取了张纸,百草接过,小声念着:「桂枝、炙甘草、龙骨……阳药与阴药并用,相辅相成,这药方颇有特色,几帖当能见效……没道理啊……」
天穹过来笑道:「爱妃开就开更好的方子,治了母后的病,将功折罪,咱俩也不用挨鞭子了。」
百草正有此意,却又遇上难题,太后病症普通,若是如此良药都无法治,肯定另有隐情,锁眉深思,这表情落在天穹眼中,不由得又忧心忡忡起来。
「难治?」
百草但沉吟不已。
太后这时又说:「药石罔医了,就算有了国师的驱邪香来助眠,夜晚依然会被众先祖的魂灵吵醒……」
「驱邪香?」
百草听到有趣的东西,耳朵自然间了,这时又闻一缕清香窜入鼻尖,却辨不出里投是何种香,他对不明药物始终抱持着探究之心,打开香笼捻了小撮就放舌上辨味。
「爱妃,莫又乱吃了……」天穹真是无奈。
「嗯……这是什么?」百草惊异起来,又捻了一撮轻舔,再闻着那香味,表情越见沉重:「这个、可能……」
太后见百草脸色不对劲,忙道:「哀家从进入宫里,每日都使用国师城上的熏香,平日身轻体健,都拜熏香所赐,莫怀疑国师。」
百草转而问那婢女:「听说水环宫外守夜的士兵也看到鬼魅作祟,那些人都站在哪里戊守?」
婢女指着窗外:「这里、那里……再远些的人则没见过。」
「妳呢?妳就睡在隔壁小房,入睡后也有幻象?」
「偶尔有,却不恐怖,像是上天去飞了一样,很久很久后飞回来,天就亮了。」
百草转而对太后道:「今晚千万莫要点着驱邪香,我会另外添加续方于御医的汤药之中,必能缓解太后心神不安、思虑过伤的毛病。」
「没有那香,哀家睡不着。」
「睡得着,只是缓慢些,请太后相信玉琐。」
天穹也来帮腔:「母后就听爱妃这么一次,若是不行,明天本王与爱妃哀鞭子也挨的心甘情愿。」
母子连心,太后怎样也是比较亲近信任儿子,让婢女重新去抓过药,并且让百草拿了一小包驱邪香回去。
回到瑜玉宫,百草拉天穹进入自己寝居,让四女侍在外头把风,他关上房门窗户,回头,只见天穹一脸不可置信。
「爱妃,现在亲热还太早……」
愣了一下,想通天穹的意思后,脸红。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躲开天穹抱过来的手:「在下要亲身实证驱邪香的作用,是否如同臆测的一样。」
「爱妃认为此香有毒?」
「不是普通的毒,而是会让人发癫发狂的幻药。」
迅速撒香入金狔香炉,点燃,又往天穹嘴里塞一颗定神的药,却还是不大放心,取了帕子要他塞住口鼻。
「在下虽然百毒不侵,对某些药物却不起作用,幻药是其中之一。这驱邪香的效用应该不至于太伤身,否则太后早已仙去。王,若看见在下有任何癫狂行为,勿阻扰,半个时辰后再打开窗门透气。」
说话间,香味弥漫在寝房里,百草吸嗅一大口,独具风味的香味香甜细腻,初时让人精神愉快,没多久他昏昏欲睡,勉强找着床就想趴下,后头有个热热的身体靠着他,像一堵墙。
又是那种无比安心的感觉,让百草放心的昏沉,神识像是从很高很高的地方往下慢慢跌,四周空荡,有一种强烈的疏离孤立,他再也使不上一分力气,只觉得灵魂离开了身躯。
眼前开始出现恐怖的景象,几时几百位武林人士袭来,手持武器杀声震天,身旁许多人被刀剑给支离破碎,血肉溅地,他也满身是血,全都是同门师兄弟的血,然后一颗头咕咚滚到脚边。
那是师父,百草惊恐大叫起来,以为早就忘记了的事,却原来还牢牢记在心坎里,他转身要逃、师父的亡灵追上来。
「见到师父不开心吗?」
不、师父已经死了,这是噩梦,他害怕的噩梦。
所有已死的同门血淋淋朝他而来,凄声叫唤,盼望他摸一摸自己。
「师兄───」
不敢摸、不敢碰、为何今夜他会与这些死者相聚?驱之不去的恐惧化成一只手爪,狠狠刺入他胸口,攫抓住心脏后拉出来,丑陋的脏腑比常人拥有的还小,苟延残喘地跳动着。
「得药兽心者,遂长生……」师父狞笑着说。
「不、这不是真的,这心千疮百孔,治不了任何人!」他哭着吼叫出来:「天底下没人能长生不死!」
「药兽的心在谁身上,谁就能无痛无病,到百年。」
「都是师父乱上书,让天下人趋此心若骛,害徒儿东躲西藏到现在……」百草抽抽咽咽地说:「徒儿逃的好累……」
「师父从未诳语,是世人愚昧误解,不懂你这颗心的真正好处。」师父狰狞尽去,回复往常的温柔敦厚,轻声说:「得药兽心者,遂长生。」
「师父、师父!」百草依旧小孩儿般哭闹,又惶恐又惊惧。
「爱妃!」有人大力摇晃着他:「醒醒!爱妃!」
百草恍惚醒来,眼前景物一下放大一下缩小还转着圈圈,等了好一会儿那晕眩才停,惊觉自己全身都汗湿了,手脚软若棉,还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什么宛若大病初愈。
「险些吓坏本王了。」后头抱着他的人舒了口气。
好熟悉的声音,百草却又等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天穹,自己则在不久前吸闻了驱邪香的烟雾。
想起那梦魇,立刻打了个寒颤:「……好可怕……」
真的太可怕,可以的话,他一辈子都不要再嗅闻那香雾。
天穹以衣袖抹去他脸上的泪水鼻水,又是痛心又是不舍:「爱妃哭的悲伤,一直乱喊乱叫,本王真以为爱妃疯了。」
「我……我喊叫了什么?」百草小心地问。
「爱妃一直护着心口,就怕有人来剜了心,然后哭叫不已,说什么……」天穹爱怜地将他湿透的发络往后拨:「天底下没人能长生不死……」
「喔、嗯……是啊……」放下心,他并未泄漏出任何不该泄漏的秘密。
天穹见他依然恍惚,不放心又问一句:「爱妃真的没事?」
「没事。」
「真的没事?」天穹还是很担心,紧握他的手再问。
握得紧,让百草手有些痛,梦魇里的惊惧竟因此消退不少,他怔怔看着两人相握的地方,心里有一丝丝的热,赧然却也上了脸色。
不好意思语天穹眼对眼,照例转头。
「如今在下确定,宫里闹鬼全都是驱邪香搞的鬼,这香味能陷人入幻境,让人意识溃散,并与亡灵相遇,在下……在下就是看见多年前死于非命的师父……」
「原来如此,难怪母后会见到先王们。」天穹恍然大悟:「本王现在就下令抓了国师!」
「凡事都要讲究个人赃俱获不是吗?要是国师反咬一口,说在下偷天换日,把他的驱邪香换了,诬赖栽赃,在下可是跳到河里都洗不清。」
「爱妃可有对策?」
百草深怕隔墙有耳,拉了他耳朵来小声道:「不如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
天穹被他吐出的热气弄得耳脸都痒了,自然心猿意马起来,加上这里是百草寝宫,他想对爱妃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出主意的那个人还浑然未觉呢:「……请太后配合,我们就可以这样这样……唔、别亲、在下还没说完……」
人被抱上了床,抱怨的话全都嘎然顿止。
第二天,太后懿旨宣国师入水环宫,国师欣然应传,他知太后必然睡不安稳,夜里见鬼魅,才会传自己过去,好再施以定心定神之术,让她白日的精神能镇定些。
太后婢女领了他入水环宫前殿,请国师稍坐后,人就往后头去请太后出来。殿内凤椅旁香笼里发出香烟袅袅,其味清香宜人,他面色凝重,退后了几步,离那香烟远些。
怎么大白天就点起了驱邪香?他交代过太后,此为助眠之香,只在寝宫点燃即可,若是任意在他处燃起,必会引起他人疑心,破了这香的秘密。
正想去熄灭那香,外头正好有巡逻卫兵经过,只得作罢,又等了好一会儿,太后迟迟未来,香气逐渐弥漫整个前殿,而宫内婢女却又失职,窗户全掩,导致通风不顺畅,烟雾盘绕在殿内出不去。
国师这下觉得不妙,先以两颗小香丸塞住鼻孔,却也知这香性烈,无药物能抵御那邪效,香丸只能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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