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大约一个时辰后,天穹想是骑马骑得烦了,退到百草的车轿旁,掀开窗纱,喊着:「爱妃。」
百草刚开启了自己药箱,取出一本线装书本,右手执小截细炭在上头写字,闻言抬头,立即放开东西,在摇晃的轿子里磕头行礼。
「王。」
几个跟天穹平日交好的王族子弟故意也慢下马来,在天穹旁绕几圈,故意取笑着。
「都同宿两夜了,现在还舍不得放人,咱们的皇嫂一定是大美人。」
天穹举起马鞭作势要教训,他们嘻笑驰骋离开,马后扬起一片尘烟。
天穹矮身,利落从后头钻入,身躯高大的他一下让舱里空间变得狭小。
「他们是君戎、桑封……」
「在下知道,虎罗罗国月皋亲王之子,也是大王你的堂弟。婚礼上见过的。」
天穹这才想起,婚礼之时,百草是宾客之一,无怪乎知道他们的名字。
「爱妃写什么?」又问。
「不过是多年行医采药的习惯,昨日我亲身喝过奶酒,趁现在记得,可以将酒的口感及身体反应记述,做为将来配药的参考。」
「喔,本王看看。」伸手就要拿百草那纸本来看。
百草其实不愿别人见识他那札记,里头玲琅满目,不但有当年从还丹门习得的不传秘方,还包含他从各地搜集来的奇妙医方,说是他学医多年的心血也不为过。
天穹见他犹疑,问:「不方便?」
「不,只是在下笔迹潦草,怕王看着眼疼。」浅笑,百草答,把札记捧送过去,猜想天穹也只是做做样子,不至于看出这札记的妙处。
天穹翻着翻着,被里头的蝇头小字弄得一头两个大,可是都跟人讨了来看,就只好一页页看下去,虽然看不太懂里头的医家术语,却喜欢百草那一手娟秀字体。
「好!」畅然笑。
「好?」百草这下可担心了,天穹难道也懂医术?
「爱妃字写得漂亮,不愧是帝朝人士……」天穹将泛黄的札本还回去,见对方接过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问:「爱妃相当宝贝这东西?」
「是,多年的心血。」百草将札记及墨炭放回药箱,道:「将来老死,也要将之陪葬,否则死不瞑目。」
「既是医书,就该广为印行流传,方能造福世人。」天穹不以为然。
「这……」百草摇头,可能这两日跟天穹相当亲密,连带自己戒心也降了些许,轻声道:「……里头记载的某些秘术惊世骇俗,还是不留传为妙。」
天穹眼大睁,倾身想去翻开那药箱,惊世骇俗的秘术他可有兴趣了。
「再让本王瞧瞧。」
百草歪过身一挡,护住药箱:「下次吧,王。」
不给看,天穹愈是想看,猿臂绕过百草就去碰药箱,百草没料到他堂堂一位国主居然会做出小孩子一般的行径,呆了下,往旁一侧要用身体挡,另一边却露出大块空门,天穹立刻换手朝那去,才碰到药箱,百草又转来,为了一劳永逸,干脆抓了人两只手,两人大眼瞪小眼。
「爱妃真是小气。」
「是大王太小家子气。」
「都一夜夫妻了,又何必跟本王见外?」天穹调笑起来。
「在下怕大王弄乱药箱,还惹得一身药味。」百草眨眨眼道。
天穹看他也不过在车内活动了一下,脸就嫣红起来,眨眼的神态更是可爱,俯下身来便想亲嘴,百草皱了眉,可人家是王,可不敢拒绝,下意识颈子就往后退,天穹还继续靠近,百草再退──
要退到哪里呢,爱妃?天穹眼里这么问。
百草再也退不了。
闭眼亲上去,触感却粗糙了,浓烈香味冲入鼻内,天穹睁眼退开,木棒子一般的东西挡在两人的嘴间。
「这什么鬼东西?」天穹忿忿问。
「大王不知吗?此为牡桂,利关节补肾气,置入酒里即成桂酒,效用多,随时带着总有好处。」百草将了人一军,轮他得意,不自禁就笑起来。
天穹也被感染着笑了,又问:「爱妃啊,会不会无聊?出去骑骑马吧?」
百草收笑,他前天才被某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给欺侮过,可受不起在马背上颠簸。
天穹也想到了,眼睛又是不自觉溜往百草下身。「啊,本王粗心,都忘了爱妃还痛着。」
「别看。」百草除了脸红还是脸红,从旁拉一小方盖毯覆上身。
愈是这样,天穹愈想看,去扯那小毯子下来,百草拽得更紧了,又是一轮攻防战,可他哪是天穹的对手,一下就累得气喘吁吁。
「罢了。」最后百草没好气地说:「外头风光壮丽,此间却闷,大王不需委屈来陪在下说话,请自便。」
言下之意就是在赶人了。
天穹当然听得出来,却装作听不懂,哈哈笑,问:「其实爱妃身上有个味道很好闻,不是花香也非胭脂,到底怎么来的?」
百草愣了一下,记得今早出发前还擦了身的,哪有什么味道?想了想后,明白起来。
「在小自小将药草当饭,每日浸于药汤之中数个时辰,到后来这药草味随身不离。如今在下服用的药物已经减少许多,应该相当淡了才对……是了,因为车内狭小不通风,所以……」
「我记得亲你的时候,闻到你身体的味儿,就觉得舒服……」说着说着他改往百草身体靠了去,更加用力嗅闻:「跟你那天心痛后服用的药物一样味道,果然、果然……」
百草推、推不开,只好假装望着窗帘外模模糊糊的风景,耳朵红透,被天穹看在眼里。
不是很坦率的人,不过,很惹人怜爱,天穹想。
还想故意耍弄着百草玩呢,突然间外头快马奔驰而来,桑封喊着:「王兄、王兄、君戎昏倒了,好像中了毒,脸都黑了!」
天穹大惊,从车上跳下,队伍暂停下来,他先让随行的御医过去处理,又问:「你们一起骑马狂奔,君戎怎么会中毒?有人暗算?」
桑封都哭出来了:「我们在几里外的小河休息,君戎喝了河水后就口吐白沫脸发黑……」
行政大臣慌张道:「前头是纱月河支流赤练溪,溪水有毒,喝了活不过三个时辰,附近人及动物都不饮用,两位王子怎么……这、这可怎么办?」
「我过去看看。」
天穹策马跟着桑封过去,这时君戎身体已经发白发冷,肌肉不住颤动,心跳愈来愈慢,御医正以扣喉的方式逼出他肚腹内的毒水,另有药童在一旁喃喃念经祝祷,祈求造成身体苦楚的恶魔迅速离开。
虎罗罗国的医药发展跟帝朝略有不同,除了同样有药典的撰写、由动植物上头截取的复杂配方,许多地方都还是崇仰巫医,巫医被视为药师佛的化身,常常进入出神恍惚的状态,据说梵天大神会因此出现,指导他们切合的药物来治疗疾病。
「怎么样?」天穹忧心问御医。
等君戎吐出了略带甜香的水之后,御医又检查眼睛,君戎的瞳孔不正常的放大,御医接着俯身闻闻那溪水,却不敢亲尝,只觉闻来甘甜芳香,水面上甚至浮着几片桃红色花瓣,水里头却没有鱼儿游动。
「不知道王子到底是中了何种毒……或者,溪中潜伏着毒龙……」御医抹着汗回答,又吩咐药童拿出几味药,化入他们自己带来的水里,要让君戎吞下。
桑封扶直君戎,想办法让他吞下药水,一刻钟过去,却仍然没起色,病者的心跳愈来愈弱,不久前还生龙活虎的魁梧年轻人,这时候却已经气若游丝,命在旦夕。
「怎么办、怎么办啊……」桑封抱着兄弟一直喊:「君戎,撑着点!」
「这附近有什么城?」天穹又惊又急,询问内政大臣。
「五十里外就是守一城,负责的城官为青雷。」内政大臣立即回答。
「快马加鞭把君戎送过去,要青雷把城中所有医者找到官府里救人!」
很快调来一辆轻车马车,正要把君戎抬上去,意外的,载着新妃的马车也辚辚而来,停住,身着后装的百草下车,后头春兰、夏荷也抬着药箱下来。
所有人都讶异,在这紧急事情上,新妃子来凑什么热闹?
有些人第一次看见百草的真面目,心里甚至有些小小的失望,想天穹两夜都召唤此女陪睡,以为公主有倾城倾国之姿,其实也就相貌秀气了些,还比不上后头跟着的两位女侍。
百草坦然接受那些目光,福礼后道:「大王,快车捷马易让病情加剧,在下、臣妾不才,恳请以自身医术试救看看。」
「爱妃,这可不是好玩之事……」天穹虽是这么说,却也觉得或者让百草试试也无妨,他毕竟是帝朝派给公主的侍医,医术自当了得:「不过,这样的剧毒闻所未闻……」
桑封也不相信他身负高明医术,据说帝朝的公主太子骄奢淫逸,就算嫁来的玉琐公主出淤泥而不染好了,瞧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能绣绣花扑扑蝶就不错,哪可能救人?
「让我试试。」百草又说,态度坚定,他毛病犯了,愈是难治的怪症奇病,他愈想一探究竟,这是学医之人的癖好。
抬人的两位卫士不知道该不该抬君戎上马车,齐望向天穹等他定夺。天穹点点头,两人复又将病者放地下。
百草蹲在君戎身边,依据惯例望、闻、问、切、皱起了眉头,这人中毒的症状明显,类似蛇毒,可是身上并没有被蛇咬到的伤口,难道真是喝了毒水所引起?
让春兰取出药箱里的细炭,吩咐放在药钵里研磨成粉,和上水后,让人给喂入君戎嘴里。
「爱妃,那不是……」天穹惊讶地问,因为那是百草在纸上涂字的东西。
「此物本质多孔,能吸附毒质……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折腾,大部分毒物已经侵入君戎王子的四肢……嗯,若是能知道他是中了何毒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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