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冬天的雪似乎特别多,隔三差五就要下一场,积雪都来不及化干净就又要堆上一层,说不定哪里松软的雪层下面就藏着一层冰,稍不留神就要栽个跟头。可老天还嫌不够似的,又降下一场暴雪。
黎绍大清早一睁开眼睛就听到了呼啸的风声,好奇地下床去推开窗户,想要看一看今日天气如何,可一不小心就在推开窗户的瞬间被吹了一脸的鹅毛大雪,吓得黎绍下意识地就将窗户给关上了,而脸上那冰凉的感觉让黎绍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人也在一瞬间完全清醒了。
重新做好了心里准备,黎绍再度推开窗户,只见窗外大雪纷飞,北风卷着雪片到处肆虐,那纷纷扬扬的白几乎要完全遮挡住视线了。
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大雪,黎绍一时有些怔忡。
长孙伯毅进屋时就看到黎绍迎着雪思考的深沉背影。
“想什么呢?”大步走到黎绍身后,长孙伯毅伸手就将窗户给关上了。
黎绍回神,转头冲长孙伯毅展颜微笑:“你今儿可起得有些晚啊,我都起了。”
自从说过不管他何时睁开眼睛他都会在他身边后,伯毅就真的每天早上都要来东厢房报道,虽然偶尔早些,偶尔晚些,可伯毅的这份认真着实让人暖心,至少伯毅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并且有心要做,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长孙伯毅面色微窘,转身将黎绍带离窗边:“这天阴沉沉的,躺在屋里还以为天没亮。”
黎绍轻笑一声,又问道:“今日还要入宫?”
长孙伯毅蹲在火盆边儿烤手,点头道:“要去,还有些事情急着做出决定。”
“那就快去吧,”黎绍也裹好斗篷,坐在了火盆边儿,“你今日本就起得晚了,别再让人等你。”
抬眼看看黎绍,长孙伯毅站了起来:“那我走了,有事就让奚虎进宫找我。”
“好。”黎绍点点头,目送长孙伯毅离开。
长孙伯毅刚走,邓义就端着黎绍的早饭进了屋:“殿下,吃饭吧。”
“恩。”看着邓义手脚麻利地将饭菜摆好,黎绍想了想,轻声说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
邓义偏头憨憨地一笑,道:“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能遇见像殿下您这样不折腾人还处处替奴婢们着想的主子是奴婢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而且现在可比在紫兰殿那会儿轻松许多,一点儿都不辛苦。”
“可你们自从跟了我,就没过过好日子,”黎绍叹了口气,又道,“等朝堂上的事情都理顺清楚,后宫就该招人了,你跟云珠若是想回到宫里去,我就去跟伯毅说说。”
“可别!”早就料到黎绍总有一天会提起这事儿,邓义既不感到意外,也不会慌张,“奴婢们好不容易跟着殿下离开了后宫,殿下您可别费心思再把奴婢们塞回去。还有,您这话可千万别跟云珠说,她一准要哭个没完。”
黎绍笑着应了声好,然后就专心吃饭,可心里却还盘算着能不能给邓义和云珠寻个更好的去处。
伸手夹菜的时候,手背突然被火盆里崩出的火星烫了一下,黎绍的手一抖,手里的银筷就先后掉了下去。
“殿下,您怎么了?”邓义给吓了一跳,赶忙慌慌张张地凑上前查看情况。
“没什么,”黎绍摇了摇头,“被烫了一下而已。”
“殿下您的手给奴婢看看!”话音未落,邓义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过黎绍的手,仔细查看起来,“还好没伤到。”
见邓义安心了,黎绍才将手收回,心里却莫名地有些不安。
吃过饭,黎绍就抱着手炉坐在外间里新添置的暖榻上,静静地坐了快三刻钟,却还是忐忑难安。
正要想别的办法让自己冷静些时,黎绍就听到了门外不寻常的吵闹声。
眉心微蹙,黎绍起身,走到了门口:“怎么了?”
东厢房的门口,奚虎和几个守卫都是面色凝重的模样,而奚虎的对面还站着一个不太眼熟的士卒。
奚虎睨了黎绍一眼,冷声道:“与你无关,你好好地待在东厢房就是帮了大忙了。”
这话说完,奚虎就吩咐人去调集天策上将府了可用的士卒,又将东厢房外的守卫们打量一番,犹豫半晌,才从中选出了十几个人,用府里的其他士卒顶上这十几个人的位置后,奚虎就带着人飞奔离府。
将军将府里最精锐的士卒都安排在东厢房门口了,可这会儿他也不能带着些帮不上忙的人入宫,想来东厢房这边也不会有事,暂且就将半数的守卫与其他士卒调换一下吧。
望着奚虎一行身后转眼就被大雪覆盖的脚印,黎绍眉心紧蹙。
奚虎会走,多半是得到了伯毅的命令,可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要叫伯毅调动府内为数不多的士卒?是宫里的小皇帝遇刺了?这段时日来天策上将府刺杀他的人虽然不少,可却没听说有人去刺杀那小皇帝,细细算算,黎征也差不多该对那小皇帝下手了,尤其今日大雪纷飞,非常适合刺杀……
可那也不对啊,伯毅他们这一支大军中的精兵强将大多被留在宫内守卫,就算真的是小皇帝遇刺,也犯不着让奚虎带人去救场,天策上将府里的这点儿人能干什么?何况远水救不了近火……
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对劲儿,黎绍回到屋里,沉声对邓义和卫峰说道:“邓义你现在就离开东厢房,跟云珠一起待在厨房里别出来,卫峰你等卫泽从厨房回来后就跟他一起躲到暗处去,待会儿我不叫你们,你们都不许露面。”
闻言,邓义眼神一凛,跟卫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就快步出门。
卫峰走到黎绍身边,低声问道:“殿下,是要发生什么事吗?”
“不知道,”黎绍叹一口气,“但愿平安无事。”
不幸的是黎绍的预感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于是这话才说完没多久,门外就又乱了起来。
卫峰心头一紧,抬脚就要往外走:“殿下,属下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别去!”黎绍伸出手臂拦住卫峰,“躲起来。”
“可是殿下……”
“去!”
卫峰恨得咬牙,却也只能听从黎绍的命令,跳上房梁躲好。
黎绍静静地站在屋里,面色沉静,紧紧地盯着着面前那一面厚重的门帘。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门外的嘈杂逐渐平息,东厢房厚重的门帘也被人用力撩起。
“殿下,我们来接您了!”
☆、第24章
一见到来人,素来温文尔雅的黎绍登时就变了模样,面若冰霜,一身戾气。
“敖山,你来做什么?”
敖山是黎征的心腹之一,在紫兰殿密室里那会儿,黎绍可受了敖山不少的“照顾”。
敖山上前一步,放手撂下门帘,却故意用门外能也听见的音量说道:“属下当然是来接殿下去与陛下汇合的,这段时日辛苦殿下了。”
这话说到一半时,敖山就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玦,用食指提着系在玉玦上的挂绳,故意在黎绍眼前晃来晃去。
黎绍骇然地看着那一枚荡来荡去的玉玦,旋即怒不可遏:“你们……你们把他怎么了?!”
“嘘——”敖山扬手,将那枚玉玦丢进了黎绍怀里,“想让他活着,殿下就乖乖跟我走吧。”
黎绍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枚玉玦,难以置信地将那玉玦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连一边儿的一道细小划痕都再三确认,可怎么看这都是他所熟悉的那枚玉玦。
这玉玦原本是皇长姐黎璃的东西,皇长姐死后就交由她的儿子牧然保管,几年前,为保牧然安全,他跟驸马商量过后,就将牧然送去了江南道歙州,后来驸马被委任为使节出使析支国,结果就一去不回,至今音讯全无,生死不明。那之后黎绍特地派人到牧然身边保护他,还再三嘱咐他们要隐瞒身份,没想到竟还是被黎征给找到了。
黎绍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看着敖山。
从敖山故意高声说出口的两句话来看,门外此时必然还有守卫是活着的,今日,他只要跟着敖山踏出这东厢房的门,他就是黎征的同伙,他这几个月的努力都将毁于一旦,可他也不能弃牧然于不顾……
这是真的要他在伯毅与其他人之间做个选择吗?
深吸一口气,黎绍将那玉玦收进了怀里。
“走吧。”话音落,黎绍就绕过敖山,先一步踏出了东厢房。
敖山一脸得意地转身跟上:“殿下总是能看清大局,真是让属下佩服。”
敖山的本意是要讥讽黎绍识时务,可这样一说,倒好像是黎绍替黎征谋划了什么一样。
东厢房门口的景象就跟黎绍所预料的相差无几,以往来天策上将府刺杀他的刺客顶多也就十一二个人,可这一次敖山却带了一百多个人来,在天策上将府里的人几乎都被奚虎带走的现在,有一百精锐就足以突破防守。
而东厢房门口的守卫们已经死了大半,被留下的活口全部身受重伤动弹不得,东厢房门口的皑皑白雪也已是血红一片。
这一场暴雪对黎征来说真的是来得及时。
见到黎绍从屋里走出来,还活着的守卫红着眼瞪着黎绍,即便已经无法开口说话,却还要忍着痛发出声音:“你……亏得将军信你……你……”
黎绍心痛,却什么话都没说,沉默地迈步继续向前,渐渐地被漫天的大雪遮掩住了背影。
转头见已经看不清东厢房的模样,敖山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搂住了黎绍的腰,腾空而起。
北风卷着雪花一刻不停地砸在脸上,叫黎绍根本无法睁开眼睛辨明去向,即便哪一时疾风顿住,黎绍也只能看到被白雪覆住的长安。
觉得整张脸都冻僵了的时候,敖山才终于带着黎绍落地。黎绍环顾四周,也只看得出他们是在一处树林里面,两辆马车就停在前方不远处。
敖山径直走向那两辆马车,不一会儿就有人分别从两辆马车上下来。
“三皇弟,好久不见,朕十分想你。”黎征从第一辆马车上下来,披着一件纯白的毛皮斗篷,信步走到黎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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