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掌政第一年,所以今年宫里的年宴办得极为隆重,将军他们暂且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先博得百官的好感。
“是嘛。”黎绍松了一口气。
伯毅不回来就好。
“但是将军说他会回来陪公子守岁,就是会晚一些。”
一听这话,黎绍的心又猛地揪紧。
“今、今年是他们掌政的第一年,伯毅又是主心骨,不好让人觉得他有所怠慢,而且我也熬不了那个夜,若是实在回不来,就别逞强了。”
奚虎随口说道:“百官若知道将军是回来陪公子,必不会心生不满。”
闻言,黎绍的眼神黯然褪色。
是啊,如今的武官都是伯毅的兄弟,如今的文官大多是他的拥护者,他们对伯毅都有一份包容之心,只是早一些退席,必不会有人怪他。
“若伯毅回来,就跟他说我已经睡了。这些时日他一直很忙,今日若能早归,便好好休息吧。”
“是,”奚虎应下,“那末将出去了,公子若有事就跟门口的守卫们说。”
“好。”
奚虎走后,黎绍仍旧坐在床边,瞥了眼比寻常更加丰盛的晚饭,黎绍却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一边安慰自己奚虎必会拦下长孙伯毅,一边担心长孙伯毅会不听奉劝,惴惴不安地坐了半晌,黎绍还是决定早些睡下。
可越是想睡就越是睡不着,黎绍又急又气,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睡意。
惶惶不安地躺到半夜,黎绍还是听到了长孙伯毅的声音。
“公子睡了吗?”东厢房外,从宫宴里溜出来的长孙伯毅有些醉意。
他大概有十来天没见过黎绍了,因为不想让黎绍知道噩梦的事情,又不知如何才能瞒过黎绍,所以他就一直都躲着黎绍。可今天是大年三十,他又怎么忍心让黎绍一个人过?好在宫宴上有酒,借着醉意,他大概能瞒过黎绍吧。
奚虎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公子已经睡了,公子还说要将军早些去休息。”
“恩,”长孙伯毅点点头,推开了东厢房的门,“抱歉,大年夜还要你们执勤,待到明日,给今夜守夜的弟兄加二两银钱。”
“谢将军。”奚虎抱拳。
长孙伯毅这才进到东厢房,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长孙伯毅一眼就看到了裹着被子熟睡的黎绍,再一转眼又看到桌子上纹丝未动的饭菜,长孙伯毅立刻就蹙起了眉。
黎绍怎么什么都没吃?难不成又病了?
长孙伯毅赶忙走到床边推了推黎绍。
“黎绍,黎绍?”
装睡的黎绍恨得暗暗咬牙。
伯毅从不扰他清梦,今夜怎么就非得叫他?
被推了几下,黎绍也装不下去了,只能转身,装作不清醒的样子看着长孙伯毅。
“伯毅?你回来了。”
长孙伯毅转身在床边坐下,伸手扶起黎绍:“晚饭怎么一点儿都没吃?是哪里不舒服吗?”
黎绍一愣,旋即暗骂自己蠢。
那饭菜他就算是不吃也该让奚虎给撤下去,怎么就搁那儿放着了呢?
“没什么,”黎绍展颜微笑,“只是那会儿不太饿,原本是想晚些再吃,没想到竟就睡着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宫里不是该有年宴吗?”
“恩,有,”长孙伯毅满眼笑意地看着黎绍,“但是今夜想要跟你一起过。”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黎绍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只扬着嘴角,好像是在笑的样子。
怎么就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听到这句话?
……
虽然敖山说黎征会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可天策上将府里都是伯毅麾下的兵将,不管是忠心还是谨慎都无可置疑,因此……敖山大概只是在吓他吧?
垂着头“笑”了半晌,黎绍才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长孙伯毅,张开嘴刚想要说些什么,余光却突然瞄见窗户上映着一个人影,黎绍神情大变,撩开被子就跳下了床,奔到窗边就一把推开了窗户。
一道暗影以极快的速度向远处奔去,黎绍只来得及看清对方消失前的最后一个背影。
黎绍愕然地看着那个人消失的方向,手死死地攥着窗框。
长孙伯毅被黎绍给吓得酒都醒了,跟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怎么了?”
“我……我看到窗外有人。”黎绍转头看着长孙伯毅,面色惶惶。
“有人?”长孙伯毅蹙眉,扶着窗框探头往外看了看,却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将窗户关严,长孙伯毅见黎绍似乎是被吓到了,便牵着黎绍的手走到东厢房的门口,推开门吩咐门外的守卫道:“去四处看看有没有形迹可疑之人,今夜除了安排人在府内巡逻,也叫人在府外的街上晃晃。”
“是。”
一个守卫应下后就迅速跑走,先去找到奚虎,将长孙伯毅的吩咐转告奚虎之后,又遵从奚虎的安排外出巡逻。
长孙伯毅将门也关好,这才转身,低头看了看黎绍没穿鞋的脚,便将人抱了起来。
“别担心,今夜奚虎和俞世都在府里,我也在。”
胡乱地应了一声,黎绍却并没有将长孙伯毅的这句话听进心里。
方才的那个是敖山?不对,敖山的速度没有那么快。那会是谁?黎征身边还有这样轻功卓绝的人吗?为什么他不记得?
将黎绍放在床上,长孙伯毅将被子拉到黎绍的腿上盖好:“我去让人做些吃的过来。”
见黎绍点了点头,长孙伯毅才起身又往门口去了一趟。
黎绍不安的视线突然掠过桌上的那一个小瓷瓶,凝视半晌,到底还是下了床,将那瓷瓶收进了袖子里。
“怎么又下床了?”长孙伯毅疑惑地看着黎绍。
黎绍打了个激灵,转头看着长孙伯毅:“没、没什么,想喝水。”
“喝水?”长孙伯毅大步走到黎绍身边,伸出手去摸了摸茶壶,“这水都凉了。”
说着,长孙伯毅又拎着茶壶去了门口,再回到内室时,就见黎绍还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长孙伯毅眉心紧蹙。
黎绍本不是胆小的人,今天晚上怎么会被一个人影吓成这样?
再仔细想想,长孙伯毅又觉得不对。
他刚来时,黎绍的言行和神态就与平常稍有不同,似乎那会儿黎绍就已经有些惶惶不安了……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会是什么事?奚虎可是什么都没跟他说。
“黎绍,”长孙伯毅走上前,握住了黎绍的手,“黎绍,你怎么了?”
黎绍看着长孙伯毅,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该说什么?若将事情如实地告诉伯毅,那他是在拿牧然的命在赌,可若他骗过伯毅,那……他该怎么办?
黎绍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反常,长孙伯毅隐隐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可黎绍不说,他根本就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担心,”长孙伯毅牵着黎绍到火盆旁坐下,而后熟练地燃起了炭火,“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啪”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往窗上砸了块石头,长孙伯毅眼神一凛,瞬间就扑到了窗边,翻窗就跳到了院子里。
四下张望一番,长孙伯毅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是风卷起什么打着窗户了吗?好像不是……
长孙伯毅转身,又从窗户翻回了屋子里,两脚一落地就迎上了黎绍忧心忡忡的视线。
长孙伯毅淡笑道:“没事,只是被风吹起的树枝打了窗户。”
但这话黎绍怎么可能会相信?他在东厢房里住了那么久,怎么偏偏就只有今天有树枝被风吹起,还那么凑巧地打在了窗户上?
这个解释说出口后,长孙伯毅自己也觉得黎绍不会信,于是理所当然地看到黎绍愈加忐忑的神情后,长孙伯毅只得安慰道:“抱歉,骗你的,我什么都没看到。但兴许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大年夜里,孩子们都闹腾着呢。”
“兴许吧。”黎绍攥紧了手里的瓷瓶。
半个时辰之后,在窗户被打了三次、窗外晃过两次人影、守卫们看到有人在屋顶跑过一次之后,长孙伯毅便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在今夜给他们找不痛快。
看着有些草木皆兵的黎绍,长孙伯毅轻声问道:“是黎征?”
之前黎征将黎绍带走之后又放了回来,他就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奈何从黎绍的口中问不出什么,他也只能严阵以待,只是没想到黎征竟选了这么个好日子,难得十年之后他终于又能跟黎绍一起过年……
黎绍垂着头,一语不发。
见状,长孙伯毅知道他猜对了。
喝一口刚沏的茶水,长孙伯毅又问道:“他想要让你做什么?”
黎绍咬唇不语。
“说吧,”长孙伯毅放下了茶杯,“别为难你自己,不是还有重要的人在黎征手上吗?”
黎绍了解他,他也了解黎绍,黎绍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寡情,那些待他好的人,他还是在意的。
黎绍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拼命地摇头。
长孙伯毅无奈,将黎绍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长孙伯毅便挪到了黎绍身边,伸手拉住了黎绍一直紧攥着的那只手。
“把东西给我吧。”
能让黎绍左右为难,被黎征捏在手里的那个人对黎绍来说大概很有分量。
黎绍的手攥的更紧了:“没有人比你更重要……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长孙伯毅一愣,而后就笑了,这一笑就好似霁月光风,仿佛连天色都明亮了几分。
“我知道,”长孙伯毅温柔地拉过黎绍的手,坚定地将黎绍的五指一个一个地掰开,取出了沾满了汗水的瓷瓶,“正因为知道,才更不能看着你左右为难。但是能告诉我我这一次的情敌是谁吗?”
能在黎绍的心里跟他一较高下的人想必不多吧?若是太多,那他可是要难过得哭了。
“是牧然。”才一开口,黎绍的眼泪就忍不住了。
“牧然?”长孙伯毅仔细回想了一下,“啊,是璃姐的儿子。之前黎征也是以牧然的性命要挟你离开天策上将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