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不敢!”那刺客又开始磕头,磕得额头冒血,“草民不敢欺瞒大人!草民句句属实啊!求大人明鉴!大人饶命!”
黎绍不再说话,只拉着桓致退到一旁站着。
一直没机会插话的张威明知道眼前这个假刺客是在胡说八道,但他却不能开口纠正,甚至连指责这个假刺客胡说都不行。
长孙伯毅暗自四下打量一圈,然后冷声道:“想不到竟还是个自己人派出的刺客,后楚建立这才一年不到,就有人想要取朝廷命官和陛下的性命,真是好样的啊!躲在暗处偷听的都回去给我转告你们的主子,是谁做的,谁自己来找我,我兴许还会给他留条活路,若等我查出来,我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话说到最后,长孙伯毅定定地看着张威。
冷哼一声,长孙伯毅又道:“把这个刺客押下去关好,若他跑了或者死了,我要你们好看!”
“是!”羽林卫声音响亮地应下,动作麻利地把那个刺客带了下去,暗想这人一定不能出问题,不然就该是他们有性命之忧了。
没再看张威一眼,长孙伯毅什么话都没再交代,转身就走。
他要顾虑自己跟刘策之间的君臣关系,但并不需要顾虑他跟张威之间上司与下属的关系。
黎绍又跟解家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去追长孙伯毅。
羽林军退出解家的院子,陶五敬满脸失望的离开,面对解家人未消的怒意,张威也只能带着他自己的人离开。
长孙伯毅一路闷头往前走,竟是连跟在身后的黎绍都不管,看着是真的气到不行,可回到他跟黎绍的住处,长孙伯毅一关上屋门就换了脸。
“怎么样?”长孙伯毅看向早就回到这里的卫泽兄弟。
卫泽笑道:“他们的人对夹道的走势似乎也不是很熟悉,最后自己撞进死胡同里了,已经绑起来送去关押刺客的柴房,把咱们的人换出来了。”
卫泽口中的这个“咱们的人”就是方才一口一个“草民”的假刺客,因为知道只要不给张威审问的机会,那即便张威认出这刺客是假的,也只能咽下这个闷亏,所以黎绍才敢弄这么个假的来。
卫峰补充道:“另一个刺客是韦宁本人。”
黎绍哂笑道:“这下好了,就算韦宁会易容术,肩上的伤也抹不掉。”
没有抓到现行不要紧,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张威、刘策与伯毅之间的对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站队的人早就已经选定了阵营,余下的人所关心的也只是哪一方会赢。
对他们这一方来说,只要杀了刘策就算是赢了,可什么时候杀、怎么杀,这些都很重要,既然有可以一举多得的办法,那他们也不必贸然杀了刘策,然后再做善后的麻烦事儿,今夜这一场临时拼凑起来的戏,便是为明日伯毅他们的计划做铺垫。
张威怠忽职守,随行官吏中又有人想要谋害桓致和刘策性命,这样一来,即便刘策明日就死,也没有人会怀疑到他们身上来,伯毅明天的戏若做得好,还会从随行官吏那里赢得更多的信任和好感,为接下来的事情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长孙伯毅长舒一口气,疲惫地走到椅子旁,转身咚的坐下。
这斗智的事情果然不适合他,太累了。
黎绍笑笑,挥退了卫泽和卫峰便绕到长孙伯毅身后,抬手将手指搭在长孙伯毅的太阳穴上,缓缓揉按着。
静默半晌,长孙伯毅突然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屋顶,轻声对黎绍说道:“三郎,我曾答应过要保刘策性命。”
黎绍一愣,然后应了一声:“恩,我知道。”
长孙伯毅哂笑道:“可我现在却要亲手杀了他。不守信义竟就是这么容易做到的事情。”
黎绍暗叹一口气,弯腰抱住长孙伯毅,在长孙伯毅耳边轻声呢喃道:“不想他死吗?”
长孙伯毅抬手扶住黎绍的胳膊:“我知道他必须死。”
“不想他死吗?”黎绍又问了一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不想。”长孙伯毅偏头,闭着眼睛在黎绍的胳膊上磨蹭。
刘策原本只是个猎户,可以平凡却安枕无忧地度过这一生,是他将什么都不懂的刘策卷入这一场争斗,是他为了自己而让刘策一直保持着什么都不懂的状态,也是他没能保护好刘策才叫刘策被人利用,他本该救刘策的,可他仍旧是选择了他自己的利益。
“好,你不想,就不让他死。”
长孙伯毅一愣,仰头看着黎绍:“别说笑了,只有他死,局势对我们才更有利。”
嘴上这样说着,长孙伯毅的眼中却仍有一丝期待。
“不信我吗?”黎绍偏头浅笑。
“……信。”
他自然是相信三郎的,可……当真有办法?
黎绍在长孙伯毅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乖,那就等哥哥明天给你变戏法,现在就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
长孙伯毅狐疑地看着黎绍。
这就完了?这就去睡了?
“怎么了?”黎绍坏笑,“要我哄你睡吗?”
长孙伯毅摇了摇头。
“那就去吧。”黎绍直起身,还顺手在长孙伯毅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长孙伯毅起身,却又转头狐疑地看着黎绍:“你呢?不睡吗?”
黎绍耸耸肩,道:“哥哥我要去给明天的戏法做准备,放心吧,事情都是卫泽他们去办,我就吩咐一声。”
“那我等你。”话音落,长孙伯毅就一步三回头地往卧室走去,逗得黎绍笑得合不拢嘴。
知道长孙伯毅是好奇他会用什么方法,可黎绍对自己的想法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明天若是成了,他可以让长孙伯毅和刘策再见一面,然后把刘策送走,可若败了,黎绍也不想让长孙伯毅知道,他会告诉长孙伯毅他已经把刘策安全送走。
深吸一口气,黎绍走到门外,还顺手关上了屋门。为防止长孙伯毅偷听,黎绍带着卫泽和卫峰去了院子正中。
一刻钟后,黎绍回屋,拉开屋门的瞬间果然就见长孙伯毅站在门内,一脸郁闷。
“什么都没听到吧?”黎绍得意地笑着。
长孙伯毅不满地问道:“是我不能知道的法子?”
三郎会瞒着他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恩……”黎绍牵起长孙伯毅的手,往卧室走去,“的确是不能告诉你,若说了,就不会觉得惊喜了。我好不容易想要变个戏法,你若不觉得惊喜,那我多没有成就感?”
“只是因为这个?”长孙伯毅蹙眉。
“那当然了,”黎绍转头冲长孙伯毅笑笑,“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原因?我怕失败后丢人现眼吗?”
长孙伯毅摇了摇头。
进了卧室,黎绍关上房门后就吹熄了蜡烛,还推了长孙伯毅一把。
“快睡吧,再等会儿天就亮了。”
“……衣裳还没脱你怎么把蜡烛吹了?”
双眼还不适应黑暗,黎绍就只能听见长孙伯毅的抱怨。
眉梢一挑,黎绍调笑道:“你是用眼睛脱衣裳的吗?还是说你的手上长了眼睛要有光才看得见衣裳在哪儿?”
长孙伯毅喷笑出声,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70章
十一月十六,宜祭祀,这也是长孙伯毅一行抵达云州的第二天。
黎明前的天色是最黑暗的,可长孙伯毅却已经做好出门的准备,回头望了望还在床上安睡的黎绍,长孙伯毅抓起斗篷披上,大步出门。
俞世提着一盏灯笼等在门口,见长孙伯毅出来,便一同向行宫正门走去。
“都安排好了吗?”微弱的烛光照不亮长孙伯毅的神情,比晨风还冷的声音似乎预示着将有大事发生。
“将军放心,”俞世低声答道,“有司天监观星测算出的结果,礼部不疑有他,祭台已经摆在了咱们事先选好的那一处断崖,末将昨日去看过,祭案几乎是贴在悬崖边儿的,到时候陛下会站祭案前,将军只要确保张将军陪在陛下身边就好,其余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在举办隆重的大殿和祭祀之前,礼部通常都会去司天台请司天监观星测出良辰吉日,有时也会请司天监算一卦卜个吉凶,而现在担任司天监的人正是雍夫人姑母家的庶子,也就是雍夫人的表哥咸星,此人年少时与雍夫人关系不错,因此雍宁当上尚书令之后,咸星自然是要多帮着雍宁。
这一次的事情涉及祭祀,他们不得不去找咸星帮忙,原以为咸星会十分为难,不想他却一口答应,但为了不损修为,这一卦咸星根本就没有算,他们事先拟好的说辞也是由咸星的小僮向礼部转达,而咸星本人早在礼部派人去司天台请卦之前就回了他自己的道观。
礼部的人不会想到在道观清修多年的咸星也会参与到政治阴谋中,因此但凡是那小僮提醒过的事情,礼部都完成得一丝不苟,甚至都没有对要将祭案摆在悬崖边儿这样荒诞的嘱咐产生质疑。
“好。”深吸一口气,长孙伯毅知道成败全在今日一举,他不能有所犹豫,不能心生恻隐,因为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长孙伯毅和俞世来到行宫门前时,除了刘策和张威,其他要一同参加祭祀的官吏都已经到了,随行护卫的羽林军也列队站好,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韦宁站在一小块空地上,形单影只地看起来有些孤独,尽管平日里围在他身边的人就不多,但好歹还有一两个,今日却是谁都不肯往他身边凑,连站在他身边都觉得危险,必须拉开一些距离才觉得安心。
韦宁也为自己的孤独感到困惑不解。
难不成是昨夜的事情暴露了?可张威什么都没跟他说,长孙伯毅也没有派人来抓他,应该不会是暴露了吧?
正想着,韦宁就看见跨出行宫大门的长孙伯毅,跟其他的官吏一起行礼打了个招呼,韦宁就迎着长孙伯毅走了过去。
“长孙将军。”韦宁拱手作揖。
长孙伯毅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韦宁:“韦大人有事?”
韦宁往长孙伯毅的身后看了看,不答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