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距离住宅小区不远的一处茶餐厅见面,胡楠告诉她,滨海市的警察尚未怀疑秦盛的妻子可能藏有证据,李国军更是根本不认识她,否则,他们的早就找上门来,何必一意追捕何雪。
“你一定要约她出来见面,我把事件的全部原委向她摊牌,”胡楠焦急的提醒雯雯,“如果让建安公司的潘总知道今天的一幕,他们肯定也会来找秦妻的。”
“好吧,我现在就约她出来。”听说何雪被抓,雯雯心中不免难过,“何雪不会有事吧?”
“只有尽快找到证据、揭示出断桥背后的真相,她才能安然无恙。”
自从砮江大桥开工建设,彭大富不断地巴结秦盛,雯雯每年的几个节日都要去秦家送礼、还多次同去酒楼吃饭,与秦妻直接交往有五六年,因而二人十分熟悉,又同是女性、不免感情较近。听说是有关秦盛被捕的急事,秦妻立即答应来茶餐厅见她。
秦盛的妻子是省城五中的教师,四十岁出头、衣着偏于传统,圆脸短发,眼镜后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悲哀、忧虑,可以看出,在滨海工作的丈夫突然入狱,让她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雯雯跟她相互问候后,介绍胡楠,“这位是滨海市工地上的胡工,有关秦监理的一些事情,他想向你说明,也是为了你两公婆好。”
茶餐厅里的厢式座位,把稀疏的几桌用餐者分割在各自的空间内,天花格栅上洒下的灯光柔和、恬静,烘托出一片馨怡的氛围。秦妻在二人的对面坐下,保持着沉默,用询问的表情,静待胡楠开口。
“秦监理很可能牵涉到一桩工程质量事故中,我曾经专门找他了解真相,”胡楠隐瞒掉用艳照要挟他的细节,“听他说,有证实自己清白的证据,应该存在一个U盘中。”
秦妻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他,“秦盛到底陷进去多深?跟他这次被抓有关吗?”
“秦监理身为有经验的高级工程师,我相信他不会在关键的质量问题上疏忽,一定是受人胁迫,这次被抓,肯定跟胁迫他的人有关。”
“你说的那个证据,对他有啥帮助呢?”秦妻虽然竭力保持镇静,语调中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恐。
“在滨海市炒的沸沸扬扬的砮江大桥垮塌事件,想必你是知道的,这不是一般的工程质量事故,二十涉及到十五名学生的花季生命,”胡楠不禁加重了语气,“秦盛身为大桥建设的项目总监,想完全洗脱自己的监管责任,已是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到底应该承担多少责任?只有那份他保存的证据,才能减轻他的罪行。”
“最坏的结果呢?最好的结果呢?”秦妻的声音开始发颤。
“如果证据被毁,秦监理可能要承担全部责任,十五条生命被工程质量隐患所吞噬,你自己想想是多大的罪?”
秦妻额头的发髻处,渗出一片冷汗,盯着胡楠的眼神,转为一种祈求的目光。
“胁迫他的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必须尽快把证据交给我市的检察官,才能最终证明,在砮江大桥工程上,你丈夫是被人胁迫、甚至被人强行阻止,才未能履行监管职责的,”胡楠已经看出,自己快要说服她了,又继续紧逼,“这样,秦监理最终的获罪,就是几十万元的受贿,谁重谁轻,不用我告诉你吧?”
秦妻足足沉思了十几分钟,仍不开口。
胡楠心急如焚,向他直接挑明道,“此事关系重大,要是没有了证据,在狱中的秦盛,性命也有危险,你可以问问雯雯”
雯雯忙把彭大富在家中的意外,以及自己的怀疑,检察官的来访等,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番,秦妻听完,犹如五雷轰顶,立即开口表示配合,并且提出要求,要亲自见到检察官,才当面交出U盘。
胡楠这才如释重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赶紧掏出手机联系甄文斌,不料对方已经关机。他抬腕看看表,发现已是晚间十点多了,便于雯雯商议,二人包租出租车,连夜赶回滨海市找到检察官,吩咐秦妻耐心在家等候,千万不要离开。
出租车行进在通向滨海市的高速公路上时,已经是午夜零时了,虽然车辆很少,一股南下的冷空气,在地面上方卷起浓浓的雾气,严重阻碍了他们的车速,胡楠看着窗外地面上的湿气,已知明晨必将有一场大雨。
二人费尽周折,直到黎明,才找到检察院的宿舍楼,甄文斌听完胡楠的描述,大喜过望,又担心李国军知情后回去秦家搜查,便匆匆洗漱后,跟随他们急急下楼,坐进等候的出租车。
此刻,天已大亮,一场大雨如期而至,出租车司机为了安全,不顾胡楠的催促,小心地控制着车速,缓缓驶入高速公路。
出租车以八十迈的速度,朝着省城急驶,在接近省城时,后方突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片刻后,一辆顶灯闪烁的三菱警车从右侧超越他们的车辆,其车速至少在一百公里,甄文斌隔着玻璃仔细观望,驾车的人竟然是李国军,副驾位置上坐着建安公司的老总潘荏嵩。
甄文斌大惊失色,立即判断出他们去找秦妻的目的,命令出租车司机提高车速,无论如何要紧紧跟住警车。在密集的雨水下,三菱警车任然保持着高速,虽然提速紧跟,标致轿车还是渐渐被越野车甩在了后面。
望着两辆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出租车内的人,心中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倍感压抑,甄文斌很清楚,拿到利益输出的证据,才是坐实受贿案件的关键,如果没有确凿的渎职行为,那些出卖权力的人,总是把自己涉及的钱财往来,解释成朋友之间的情谊。
天刚蒙蒙亮,李国军开车先接上潘荏嵩,只有他能识别与工程有关的证据,又找到值班的局长,迅速办托了搜查证,三菱警车冒雨驶上高速公路,拉响警笛、直奔省城。
在车上,彻夜未眠的潘荏嵩,和盘托出了砮江大桥事件不能翻案的玄机。彭大富看来再也无法苏醒,只要没有强力的物证,又有建设局、交通局、副市长的坚持,省厅调查组也无法翻案,修桥工程下周就开始,幸亏秦盛在狱中提醒,他已经安排施工队,开工伊始,就把沉没在江水下的断桥炸毁,永远清除物证。
李国军听罢,却暗暗叫苦不迭,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就像潘荏嵩瞥不开彭大富一样,那三十万元钱,已把他与潘荏嵩绑在了一起,一荣具荣、一损具损。
得益于潘总的引荐,经过几年的努力,李国军终于成为滨海某位副市长的朋友,再有一年半载,必将迈入处级干部的行列,这是一道最关键仕途门槛。然而,如果潘荏嵩送获罪入狱,那三十万元的贿款就可能事发,他的前途必将毁于一旦,唯一有能力关照李国军的,只有副市长那棵大树了。
时至今日,潘荏嵩已经挑明,大桥垮塌事件一旦翻案,那位副市长也脱不了干系,这对李国军是致命的一击,仿佛牢狱之灾已近在咫尺。到那时,一向争强好胜、年轻有为的经侦科长,还有何颜面见同事、见同学、见父母、见妻儿。
李国军从不服输的性格和出人头地的强烈愿望,决定他唯一的选择,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帮助潘总堵住任何缺口。
下了高速公路后,李国军拉警笛闯连闯十字路口的红灯,直奔丽湖花园,为避免惊动秦妻,他把警车停在了大门外,二人下车进入住宅小区。潘荏嵩凭着记忆,引路疾步奔向最末端的15栋楼,一旁的李国军不停地催促他加快速度。
刚刚接近13栋时,二人突然望见,身着检察官制服的甄文斌,正领着雯雯和秦妻走出单元门,李国军眼快手疾,急忙拉住潘荏嵩,闪身避入林木后。眺望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小区的大门外,李国军不免懊恼万分,潘荏嵩更是垂头丧气,仿佛看见自己正在一步步走向绝境,他唯有不断的祈告,检察官在秦家没有找到可以翻案的证据。
当警车超过出租车驶向省城市区时,甄文斌告诉司机,自己必须抢先进入丽湖花园,幸亏司机熟悉省城的各路段和小区,突然灵机一动,建议道,“高速路在前面不远,就会上高架穿越丽馨湖,过了湖面的右手边,几十米处就是丽湖花园,只是没有路口出去,我可以在路肩停车,你们翻阅护栏,步行跑去小区,保证更快。”
甄文斌大喜过望,出租车停下后,胡楠举托他二人翻过围栏,自己仍然坐回车内,继续走高速,去丽湖花园大门口接应他们。在路上时,检察官已经提醒过他,身为袭警嫌犯,要一直藏在车上不要路面,避免落入李国军之手。
终于,检察官抢在李国军前面,赶到丽湖花园秦盛的家中。
三人走出丽湖花园时,胡楠乘坐的出租车刚好驶到,甄文斌瞥见停在不远处的三菱警车,急切地吩咐,“走,立即返回滨海市,我们直接赶去省厅调查组住地。”
第二十三章 末日穷途
眼睁睁地看着甄文斌一行坐上出租车离去,李国军和潘荏嵩似乎看到了大夏将倾的一刻,进入警车后,二人情绪低落、万念俱灰,一言不发地呆坐了一个钟头,思忖着对手是否已经掌握了致命的证据。
“先回滨海市吧。”潘荏嵩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靠在副驾座位上。
李国军努力提了提神,才发动汽车离开,返回的路上,雨渐渐停止,却仍然是乌云遮日、天空昏暗,更是令人压抑。面对现状,潘荏嵩不免心灰意冷,一路上默默无言、昏昏欲睡的样子,车子驶到滨海市北郊,他突然欠身提议,趁着今天周日休息,去趟云雾山顶的白云寺,烧柱香求个平安。李国军从来不信这些,见他惶恐不安的样子,只好答应陪他走一趟。
距离市区二十几公里的云雾山,顶峰有座建于明朝洪武年间的白云寺,是滨海市辖区最大的佛教寺庙,山间峰峦叠耸、泉水潺潺,每到节假日,寺内便是香烟缭绕、游客不绝。岭南沿海四季无雪,云雾山中的树木均不落叶,深秋之际仍然满目绿色,从高速路上远眺,漫山遍野的茶树、桉树,连绵起伏、郁郁葱葱,进山公路的两侧,是一排排香樟、木棉、榕树。
警车在出口处下了高速路,驶到山脚处的停车场,二人下车展望,上山的